莫心和那位年轻和尚领着莫诽，也就是李同出了大殿来到静房休息。李同觉得奇怪，看着二位师兄脑袋上十八颗戒疤不禁开口问道，“师兄，我听说入寺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学习成绩优秀，才会点第一颗戒疤。然后一两年内，如果表现好，才有第二个戒疤。我这一下子就来了九颗，这是为何？”
二位一起笑了起来，“那样实在是太慢了，现在啥时代了，剃度、烧戒一条龙岂不快哉？”
莫心挥挥手，“别笑了，咱们说正事儿。”手一指那位年轻和尚，“这位是你二师兄，莫甘，我是你的大师兄，莫心。咱们的师父就是刚才给你剃度的，无痴。”李同向二师兄点点头。
“莫诽啊，你可真是机缘不浅啊。一进寺门就是九点烧戒，在这个庙里除了俺们二位就数你了。”
李同想起刚才大雄宝殿里的一屋子和尚，不禁感到奇怪，是啊，为啥？
“这都是师父看中你了，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啊。”李同听到此言不禁一阵振奋，他们不要大学生这里要，斯文不能扫地，不禁挺了挺身子。他这一挺身子，莫甘看在眼里不禁笑了出来，莫心也笑了，“师弟啊，我是工科硕士，莫甘是理科博士，而你只是学士，按道理是受不了九点戒的，咱们庙虽然小但也不缺几个大学生。”
李同这个泄气啊，莫心接着说，“你是燕京大学文学院毕业的，师父他老人家很喜欢文学，这一高兴就让你受了九点戒。以后可要好好表现，为庙里多做贡献啊。”
李同点点头，但是不知道自己一个码字儿的如何为庙里做贡献。
“闲话少说，咱们说正事儿。”，李同看着莫心的嘴奇怪，这半天还没说到正事？
“咱们师父原是温州商人，不过起步较晚。等有了一点资本之后，想到山西挖煤时机已过，想去炒房形势不清，思来想去就投资了这个广进寺。”
李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
莫心笑了一笑，摆了一下手接着说，“师弟你莫奇怪。这个广进寺早已荒废，头几年县府为了搞好旅游就翻建了，钱可是花的不少。建好之后就开始招商，广招海内外有识之士共同开发。师父看中了这个项目就投资承包下来。承包期是80年，不可流转，每年承包费是100万大洋，现今才是第二年。”
李同的脑子疯狂翻腾，结结巴巴问道，“师父不是和尚？”
二位师兄大笑起来，“师弟啊师弟，你也太糊涂了！现在这年月啥是真的？连唱祖国妈妈的都入了美帝国主义的籍了，一个和尚又不是砖家叫兽，有什么不可以冒充的？”莫心笑罢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咱们广进寺一年的游客也就20来万，门票收入就是——”
“就是200万。”李同卖了两个月的小吃车，这个帐算得很快。莫心又笑了，“师弟妄语了。票价是十块大洋，可淡季就是八块。不过这是小数，其实大头在导游那里。咱们给的导游价是五块，也就是半价，他们拿五块再卖给游客十块。这样算来，无论如何门票是到不了100万的。”
“那师父岂不是亏了？”李同这些日子赔钱都赔得害怕了，立刻担心起慈眉善目的师父来。两位师兄又笑了，“是啊，靠门票那是承包费都不够的，还有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交通费、办公费，算下来没有150万是万万不行的，而且这只是明的。”莫心冲着李同眨眨眼睛。李同明白这个含义，小吃车第一个月赔钱赔得厉害，李同就和人家商量缓缴500块大洋的管理费，人家回绝了，“小兄弟你也得体谅体谅俺们，这500大洋也不是俺们要，是要往上面交的。要不是这样俺们能上街打人吗？钱收了是他们的，打了人出了事儿是俺们的，俺们也不容易啊。”所以李同估计这100万承包费之外的也绝不是小数，想到这儿，李同点点头。
“所以啊就得创收。线香一把十元，成本忽略不计，游客在庙里的香铺自己买自己烧，然后再功德箱里塞钱，这些都是小钱，也都是庙里的，跟咱们没关系。”
“有抽签问卦的，每签100元，旁边有个免费解签的，是辅仁大学的哲学博士，这个也跟咱们没关系，也属于小钱。”
“嘿嘿，只有咱们才是庙里的主力部队——功德部！”莫心说到这儿骄傲地挥了一下手，“功德部现在分为两个业务组，总共21个人，由我和你二师兄分别负责。为啥师父给你九点烧戒呢，就是准备加强功德部的力量，再成立第三个组，就由你带队。当然现在不行，还是我俩先兼着，等你练出来了，自然可以自立门户了。”
李同听到这儿看见大师兄潇洒地挥手，心里发虚，自己一个月就卖几百块钱，这广进寺几十万的大窟窿就靠自己？看见李同晕头转向，二位师兄见怪不怪，一起笑了起来，正好开上午饭，一人一个托盘，一碗白米饭一碗汤，一个鸡腿一个油烧茄子，莫甘招呼李同，“来来来，边吃边谈。”
李同看见鸡腿愣了一下也就反应过来，一看二位师兄已经坐下就吃开了，也就一把抓起鸡腿啃了起来。
吃饱了，莫甘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中午饭简单点儿，不过营养是够的。师父说过吃得好才能跑得快，广进寺在伙食上从不吝啬。晚上有酒，师弟今天就不要喝了，头上结疤之后再好好喝。”
莫心叫来一个小沙弥收拾，“以后他就跟着你，叫虚意。俺的叫虚情，他的叫虚心。不打扰了，俺们回去睡觉了，下午再谈。你可别睡觉，刚烧完戒疤要是睡着了有可能视力减弱或者失明。虚意带着你师父四处转转、看看，晚上十二点以后再睡。”
李同送走二位师兄也就四处游逛，从山门走到山墙，从东院逛到西院，新崭崭的假文物刚刚褪去了油漆味，这是向真文物转化漫长过程的一个好开头。
在西院墙下有一个车库，里面停着一辆奔驰100，虚意说是方丈的。李同点点头就往回走，刚进屋坐定，二位师兄又来了，提着一篮子瓜果，要李同多吃，千万别上火。李同感激不尽，一个劲儿地道谢，说是几年来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尝了一个遍，今天总算感觉到家的温暖了。
莫甘嘿嘿笑了，“师弟，咱们以后可真还是一家人了，这个把戏也不用瞒你。这种做派都是跟传销学来的。”
莫心笑着向莫甘挥挥手，“说得怪吓人的，也不全是那样啊，莫诽你可别信你二师兄的。以后咱们共同努力，一起为庙里做贡献，也为自己挣点儿钱。”
李同自打昨天进了庙里全是人家关心自己，就想着如何报恩，大师兄说个人也能挣钱，不禁又把眼睛张大了。
莫甘拿起一个甜瓜，看着李同睁大的眼睛边啃边笑边说，“共同富裕、共同富裕。”
莫心递给李同一个甜瓜、自己也拿起一个，“功德部、功德部，顾名思义就是劝施主们多做功德。这个功德嘛，账是记在佛祖的头上的，可钱是落在了咱们的腰包里，这个买卖真是不错的，师父的投资眼光实在是令人敬佩啊，”莫心狠狠咬了一口甜瓜边嚼边说，“让施主多做功德主要就是让他们烧高香。三炷为自己祈福，六炷为两辈人祈福，九炷为三代人祈福。十三就到头了，功德圆满了。一炷是200大洋，最少三炷，最多十三炷，也就是2600大洋。你二师兄比较厉害，有一个月烧了50多个十三炷高香。”
莫心说到这儿有点儿无可奈何的表情，把二郎腿换了一下。莫甘把甜瓜屁股一扔，拿过毛巾擦擦嘴，“嘿嘿，见笑见笑，小意思、小意思。”
李同心里一转、吓了一跳，隆地乖乖，50个十三炷高香就是十三万大洋！
莫心瞟了一眼莫甘，笑着骂，“哼，小人得志。你等着莫诽收拾你吧。”莫甘冲着李同一笑拱了一下手就又拿起一个大桃子。
“当然，这些钱不能都给了咱们，咱们拿三成、庙里三成，导游四成。”
“啊？！导游要拿这么多？”李同有些替佛祖肉痛。
“唉！没办法啊，他们负责运输钱包，咱们负责掏钱，你不给人家、谁给你送钱包来？”
李同想了想点点头，“不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莫心把手一摊，“差不多就是这个行情吧，有的给的更多。我说的咱们拿三成只是咱们三个，别人就只有两成，那一成是咱们的领导辛苦费。”
莫甘把桃核一扔抓过毛巾擦嘴，“师弟啊，你也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一来就拿三成，可是羡慕死哥哥啦。”
莫心点点头，“就是、就是啊，师弟你可不要辜负师父对你的期待啊！”
李同脑子里轰轰作响，迷迷糊糊地顺着话音儿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大师兄，昨天我的那些钱呢？”
莫甘“嘎嘎”地笑了起来，莫心有点儿讪讪，“这个嘛，已经进了财务了。”莫甘笑着指着莫心说，“有他的分成呦——”
李同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师兄，你这不是杀熟吗？”
莫心慌慌张张站起来，拽起莫甘往外走，“师弟、师弟，干咱们这个还有什么杀熟不杀熟的，佛祖面前人人平等。何况咱们昨天还不熟呢。”
莫甘被莫心拽着笑着走，出门时回头扔给李同一本小册子。李同接过手一看，《广进寺功德部业务操作流程》，左上角两个红字，“绝密”。一进庙门就把全部财产给了财务上，李同越想越觉得憋气，手里拿着绝密文件停了一会儿大叫一声，“虚意，给俺泡壶茶！”
“是！”虚意答应一声，手脚麻利给端了上来，倒了半杯给师父递上，李同慢慢喝下这才觉得气顺了点儿，打开小册子慢慢看了起来。
前几页是县府几位领导和县佛教协会会长的题词，什么“一定要搞好旅游事业”啊，“弘扬佛法”啊、“普度众生”啥的，后面就是方丈无痴的语录，“要坚定不移地走‘功德无量’的路线，一定要坚持‘功德无量’、一定要发展‘功德无量’，一定要把‘功德无量’进行到底！”
正文分为四部分，功德部组织结构、主要业务、业务分成、业务知识。前三部分二位师兄已经介绍了，李同重点看第四部分、业务知识。
第一章 业务准备
第一，先看人，以貌取人，以衣取人。这个人要是面色枯干可能就是连饭都吃不饱，不是业务对象，应该撵出去。要是面色红润自然是营养不错，再看穿着打扮，要是浑身上下华服名牌，自是有钱，是重点的业务对象。
注：最近山寨货泛滥，各位师兄、师弟要多学习鉴别A货的各种方法，提高业务能力，以免上当。
第二，再看年龄、男女。年轻小姐多问姻缘，年轻小伙多问工作，中年妇女问子女、问老公感情，中年男士问事业；老年男子多怕死、老年太婆啥都怕。
注：此乃世间铁律，偶有例外就需灵活变通。
第三，再看情。来人是急匆匆还是意漫漫？急匆匆就用快刀斩乱麻，意漫漫就用文火慢炖。
注：此招百试百爽，从不落空。
李同喝口茶接着翻书。
第二章 业务切入
主旨 正眼侧眼看，笑语冷面问。
我佛慈悲吾辈自然心地纯良，笑语迎人正合我佛教义。正眼看人、笑语迎人，正是借鉴了五星级酒店的服务要旨，要使众位施主宾至如归。嘘寒问暖之下，各位施主自然心意软烂，加以引导，不愁不烧高香。
再有，成功人士手握重金自然是业务重点，但也是业务难点。此辈自以为脚踏成功藐视世界，其实外表粗壮、内心崩溃，只要虚张声势，即可收到奇效。不妨用佛家慧眼侧眼渺视、再用佛家狮子吼冷语断喝，自然降服，收益可观大大滴啊。
总而言之，一引二吓三上道，目标就是烧高香。各位师兄、师弟要多体会、多实践，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言止于此，以后就全靠各位自己的造化了。Good Luck！
李同合上书，脑子里乱哄哄的，脑门上又痒又疼，也不敢去抓。倒了两杯茶喝下去理了理思路，觉得这个手册的业务知识其实也和电信诈骗差不多，大同小异吧。
这两天变化太大，看完了这本小册子总算理出了点儿头绪。李同心里气苦，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大学生竟然落到了如此地步？！不要工作、不要媳妇、就是想当和尚竟然也会上当！竟然成了假和尚！
李同如同热锅上的兔子一样，一会窜到院子里转悠、一会窜回屋子里转悠，心里乱、脑袋疼不知如何是好。晚饭也没胃口吃，就这样转来转去、站起坐下，折腾到天黑也不闲着。小沙弥虚意自己吃完饭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也不吭气，只是睁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看师父像狼一样在院子里撞笼。
虚意抬头看看星光应该是半夜了，就对师父说可以睡觉了，李同于是一头钻进屋子里躺在炕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李同还是被“我们要成功”的口号声吵醒，虚意打来洗脸水，又开上早饭。吃了营养早餐，李同觉得有了些力气，脑袋上也不怎么疼了，昨天折腾了半宿也认命了，于是出门找师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