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方一日,县城里也是一日,日子过得都是飞快,不知不觉又一次花开花落。这一天,师父无痴突然上山,召集莫心、莫甘、莫诽开会。很正式,在方丈居室内的小佛堂让三位跪下,接着宣布为师要归隐英国,一块和老婆去照顾女儿上克莱登大学。为师的这个衣钵就要传给你们当中的一位,不过呢还没考虑好。然后按顺序在三位头上敲了一下、两下、三下就让哥仨出去。
三个人出了门谁也不说话默默往前走,李同低着头想起了《西游记》里元始天尊敲孙悟空脑壳的事儿,自己挨了三下,自然是让自己三更天去师父禅房。正在想着,莫心笑着说,“走,到小师弟屋里喝茶去。”于是大家调转身子到了李同的小独院。莫心等虚意泡好茶就关上房门,搓着手笑笑说,“老家伙要跑就跑呗,还玩儿这个把戏!”
莫甘喝了口茶,“叫俺二更天去,这给多少合适啊?”李同听到这儿吃了一惊,抬头看二位,那二位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莫心言道,“师父的靠山倒了。刘县长叫情妇给举报了,南京的监察院上报了蒋总裁,宋夫人很生气,说‘始乱终弃、猪狗不如’,结果戴局长亲自带人把他抓到南京去了。师父也不敢再干下去了。”
莫甘拿着茶碗吹气,“这临走还要敲咱们一下。”
莫心也端起茶碗,“还搞背靠背暗箱操作,让咱们再吃一个暗标的亏。”
李同明白了,自己和二位师兄差的太远了,刚才自己还琢磨着送多少才能搞到这个方丈的位置,而二位师兄早已看穿这个把戏了。想到这儿彻底服气了,“二位师兄放心,俺入寺最晚、功劳最小,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师父的衣钵俺是万万不敢奢望的。”
二位听到李同的真心话又笑了起来,“莫诽呀莫诽,俺们俩正是有这个让你干的打算啊。俺们都有小日子了,也就不愿太辛劳了。你还年轻,担担风险闯一闯,这个责任可是不能推啊?再说你也有靠山不是?”
“俺哪有靠山?”
莫心冲着莫甘挤挤眼,“段红的公爹这次有可能扶正呦——”
“这算什么靠山?”李同急赤白脸,这要是算靠山还有没有天理了,突然想起,“你们咋知道段红的?”
莫甘放下茶碗伸伸腰,“你家段红每次喊得都是震天动地的,想不知道都难哦。”“哈哈哈”“嘎嘎嘎”,李同也摸摸光头“嘿嘿”笑了几声。
“好了好了,闲话少叙。”莫心拍拍手,“师父的衣钵还是小师弟接着吧。师父也不容易,咱们一人出十万,给上三十万表表心意吧。”
“是不是少了点儿?”李同有点儿不安。
“是个意思吧,就是再多他也不缺。对了,小师弟你的十万就算了,俺跟莫甘一人十五万吧。”,莫心说完看看莫甘,莫甘点点头掏出支票本划拉。
“哎哎,别呀,这哪好意思呢?俺还是要出的。”
“就算俺们给新方丈的贺礼吧,”莫心一摆手顺手去接支票,“晚上俺一个人去跟师父说好了,你们就别去了。”
莫甘听到这儿把手往回一缩,“你不会自己眯下吧?”
莫心一伸手抢过支票,“就这么点儿钱还值得俺眯下?你再多写点儿还差不多。走啦。”李同赶紧站起送二位师兄,走到门口想明白了,“感情你们俩一个老虎一个狮子,让俺一个猴子当方丈啊。”
“哈哈哈”、“嘎嘎嘎”,二人扬长而去。
一更天没人来,二更天还是没人来,好不容易等到三更天了,无痴终于等来了人了。莫心客气几句放下支票就走,无痴对着三十万的支票泪眼婆娑,“真狠啊真狠啊!白眼狼啊白眼狼!”
转过天晚上,李同带着一个小皮包就到了庄副县长的府上。白天已经和段红打听清楚了,所以李同毫不含糊,说完来意就把五十根金条的小皮包推到庄副县长跟前。李同以为人家还要大义凛然一番,结果眼皮都没眨就直接拿过去了,让李同准备的N多说词儿都没用上。第二天半上午,县里来人了,变更了《广进寺有限责任公司》的法人,又重新签订了八十年不可流转的承包合同。
李同低调上任,随即三人把分成重新分一下,其实别的也就不动,只是把以前无痴的那块每人分三成,余下的一成再给了李同,因为李同作为方丈不能亲自再去搞功德无量了,算是补偿吧。
一切都很顺利,过了一开始的兴奋劲儿李同心里有点打鼓,“这合同他们说变就变,要是有人再拿五十根金条另一块大洋去,自己的五十根金条岂不是倒霉?”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一棵树吊死,也得在别的方面使点儿劲儿。理清了头绪和二位师兄一商量,都觉得有道理。于是李同提出一笔款子直奔国府南京,找到国立丝绸研究所要求做一套袈裟,条件就是一个——好,费用不必计较,李同让所长看了一眼皮包又合上。
见过有钱的、没见过这么有钱的,丝绸研究所全体上下振奋精神,赶工赶时一个月做了出来。所长亲自给李同展开大红袈裟,“面料是真金八宝吉祥宝莲纹妆花缎,是用真金捻线构成菱形格纹,其间布满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八种吉祥图案。还配有一个金钩和一个玉环。金钩为18K金手工打造,上面还有‘LV’标记;玉环则是上等A货翡翠,碧绿剔透。”
李同很满意,点点头,“这个好,全世界的和尚没人穿得起。”李同张口就问,“多钱呢?”
“哎呀,”所长搓搓手,“用的金线就有圆金线和扁金线两种,仅金线这一项、金价就是5万大洋,这还不算面料和人工。”
李同笑了,一边说一边把皮包打开,“所长您就开价吧。”
“金价5万,面料和人工和5万,利润5万,总共15万,要是开票就得16万。您看成不成?”
李同一边从皮包里往外掏票子一边摇头,“哎呀呀、俺的大所长啊,俺是准备跟你砍价砍到五十万的。”
所长心口一阵阵绞痛,心里说,“这话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要是真的,可是后悔死俺了;要是假的,你这个人可是太坏了、太坏了!”
李同也不回寺里了,抱着大红锦盒直接奔河南。壮森寺是千年古刹,方丈锦长智乃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在佛教界德高望重自是不必说,就是在银行界信用额度也是最顶级的。李同来到山门递上名刺和锦盒,不大工夫知客僧跑来往里请。
李同执弟子礼参拜,锦长智笑容满面连称哪里敢当?“广进寺这几年风头强劲,风骚独领,方丈莫诽年轻有为,他日自可后来居上,老衲担待不起这份大礼啊。”李同忙说,“哪里哪里,应当应当。师父德高望重,一甲子的修为岂是吾辈可以接踵的?”
“并驾齐驱是听说过的,这个莫诽竟然改成接踵,有点儿意思!”锦长智大悦,招呼落座、上茶,然后指着大红锦盒说,“这件袈裟未免太过奢华了一些。”
“正是应当啊!”李同跌足叹道,“以吾师的德行,自是应当应分,要是吾师不穿,那天下就再无人可以穿得的了。”
锦长智满脸菊花开,“言重言重了。不过呢出家人还是要低调点儿,这要是穿上恐怕影响不好啊。”
“呔!”李同忿然作色,“世上皆是些俗男俗女!岂不知我佛也是要金身的,吾师穿一件金丝袈裟正合佛理!”
“啊哈哈,莫诽师弟真是真知灼见啊!”锦长智拍手赞叹,“不过你看俺也不缺袈裟,还是暂放博物院吧。”锦长智一边抚摸袈裟上的金钩一边遗憾。
李同扑通一声跪倒,“吾师折杀弟子了,莫诽些许萤火光亮岂能与日月之光称兄道弟?此次拜见师父,就是想在吾师门下做一后进。”
锦长智心中了然,这些年想入自己门下的和尚那是比上博士的都多,不过这个莫诽倒是与众不同,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就问了问李同的情况。这一问不要紧,勾起了李同的“伤心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俺现在还是个假和尚,在界外徘徊多年不得佛门而入,这一颗灵魂就如同大气层外的一个氮气分子,飘飘荡荡无依无靠,是要多孤苦可怜就有多少孤苦可怜。恳请吾师慈悲,把弟子收入门墙,他日弟子给您养老送终。”
这些把戏倒是没有戳穿的必要,反倒是这个“假和尚”让锦长智心中一动,“以吾之见,师弟还是不要加入佛教界了。”李同大惊,这次不光眼泪下来了,还流出了两桶鼻涕,锦长智赶紧安慰,“师弟你看俺这壮森寺就有四十多家公司,要都是和尚当CEO恐怕也不合适,有些事情还是假和尚办起来更得力些。”又经过一番细细的开导,李同也同意了锦长智的说法,还是留在佛教界外作用会更大些,不过考虑到以后的工作方便,李同还是认定必须执弟子礼。锦长智于是写了一张文书,证明李同为自己的记名俗家常务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