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苏幕遮和安无恙坐镇,那顾玺在病榻上拖了大半月都动不得身。期间顾家人还派人来问过羡妤的情况,都被临渊拦在了外面。眼看就要到年关了,顾世淳传苏皇后的懿旨将在御汤宫宴请群臣,姜子闲作为清欢太子,同样也被邀请赴宴。这倒是顺了姜子闲的意,整日寻着那些模样俊俏的宫女玩闹,一天天的都快把乾兴的皇家园林混熟成清欢的御花园了。
“我要是阿若,我就给子闲腿上挂把锁,省得他整日不安分到处招惹。”
同前来替顾玺送药的安无忧在御汤宫里闲逛,看到和宫女玩得不亦乐乎的子闲,羡妤有些哭笑不得。
“轩辕姑娘是什么人,为何子闲身为你们清欢太子却还被她管得死死的?”
有些丢脸的抬手扶额,羡妤小声解释道“子闲的母后去世得早,国主情深义重未再立后,就把他托付给了当时清欢的圣女。而阿若和她的哥哥扶桑因为才智过人,被圣女派遣和子闲陪练。但子闲自己不争气,每每被阿若揍得鼻青脸肿。这么一年年下来,也就成了如今这样。”
“你们这清欢太子……日子也挺不容易的……”
忍不住笑话子闲。看向羡妤无忧随口说了句“那你们呢,你和李门主也都是清欢圣女的门徒吗?”
“啊……我吗?”
没想到一下子就把话引到了自己身上,挠着脑袋犹豫了半晌,羡妤将无忧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其实清欢圣女是我母上,临渊哥哥是母上一位故人之子,父母罹难所以才流落到清欢。不过他当时似乎失去了所有记忆,所以他的具体身份是什么,除了国主。恐怕连临渊哥哥自己也不知道。”
“这么复杂?失忆了?”
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一下子知晓了这么多秘密。眉心微拢若有所思,羡妤还以为无忧在不满自己的隐瞒,刚想解
释,无忧却摆了摆手,口气十分认真“让我给李门主把把脉吧,或许我有办法!”
“你也会医术?”
这下轮到羡妤诧异了。来乾兴大半年,从未见过无忧展露身手,羡妤还以为百草阁是穿男不传女呢。如今她主动开口,于情于理都不好拂了这份心意。点了点头,羡妤道“你和我来吧。”
彼时临渊正在一方偏殿处理折梨之事,见羡妤和安无忧推门进来一楞,还以为出什么岔子了。羡妤有点儿啼笑皆非,示意他伸出手,让无忧前去把脉时却将话绕了个弯“临渊哥哥,自从来了御汤宫总感觉你每天都睡不安稳,让无忧给你开点安神的东西吧。”
“妤儿这么体贴,颇有些贤妻良母的味道啊!”
坏笑着打趣着羡妤。虽说临渊平素甚少让人近身,但无忧是旧识,又是羡妤带来,他也就没多心,卷起袖口任着她望闻问切。
“怎么样,安姑娘可有查出什么?”
“太正常了……太正常了……”
有些出神的将话喃喃了两遍,对上临渊有些疑虑的眼光,安无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哂笑着说道“无妨。李门主只是思虑过重才会夜不能寐。我开服凝神静气的药,给您调理一下就好。”
“如此,就麻烦安姑娘了。”
“先把诊金交了。”
还以为在自家百草阁,安无忧下意识开口要诊金。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连连解释几遍,无忧扯着羡妤赶紧出了门。
“怎么了吗,临渊哥哥?”
感觉到无忧的异样,担心临渊真有什么情况,背过旁人羡妤连连追问。
“没有……”
无忧还是诊脉后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绞着手绢自言自语“说不通啊……你说李门主失忆了,可他的脉象却没有任何的不妥。就像你失忆是因为忘川花,可……”
“慢着……你说我失忆是怎么?忘川花?什么东西?”
羡妤懵了,无忧也懵了。意识到该是自己说漏了嘴,弱弱的看了一眼气势逼人的羡妤,委屈的低头,无忧只能一五一十全说了“上次顾公子受伤,兄长和我提起过你身上有忘川之花的味道。那花性子极阴,见不得光,得以怨气饲养才能存活。这花能损人精魄及其险恶,却是解情毒的最好良药。传言中的断情水,便是忘川花和离魂草共同研制而成。只可惜这两方药材我只在医书上见过,说到底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叹了口气,无忧颇感遗憾。但她这番话却是提醒了羡妤,想起那日临渊和苏二少说到的禁地,羡妤眼眸微动像是明白了什么。只是她也不明说,只是顺理成章将话引了回来“那这些和临渊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我查不出李门主失忆的原因,或者说,我没找到李门主体内有任何能导致他失忆的东西。”好看的弯眉都快拧成麻花了,无忧越发较真“我并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见识短浅,但我想我应该回去翻翻典籍。莫姑娘,我们改日再聚!”
还没反应过来无忧已然走远,一个人细细回想着来御汤宫后发生的一切,羡妤神思游动,冒出的念头却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若是临渊哥哥并未失忆,是否这些就都说得通了?”
“羡妤,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都没反应。”
突然出现的若木吓得羡妤差点连魂都散了,反应过来连忙讪讪笑道“没,没什么。怎么了吗?”
“国主来信了,你先和我走。”
不由分说将羡妤拖回了房,屏退左右若木拿出了一纸信笺,细细读来却是国主已知禁地一事,并让羡妤尽可能接近苏皇后,探知其中的秘密。
“清欢有弱水做天堑,纵使提防顾世淳对清欢发难,国主也不必将心思动到乾兴来吧!”
一面将信笺燃烧殆尽,羡妤皱眉,对其中的指令有些接受无能。
“清欢是有弱水,可你别忘了,越光也有忘川啊!”
若木的话明里暗里透露着对越光的提防之意,思虑再三,羡妤点了点头,应下了。
次日清晨,乾兴的不少重臣已经登临御汤宫。不少官员审时度势都来拜访折梨门主,临渊来者不拒,和他们畅谈至晌午,才想起去找羡妤一同赴宴。
“呦,李门主忙完了啊!奴家可是伺候莫姑娘一上午了,能不能讨点儿赏?”
进门时刚好碰到若木被她堵在了门口一番揶揄,临渊挑眉,一脸正派的将话回得滴水不漏“你伺候妤儿,我又岂不是为你的姜小白姜太子忙活了一上午!两方相抵,可是谁也不欠谁!”
“堂堂一个折梨门主还如此计较,真是可怜奴家遇人不淑白奉献了!”
笑骂临渊,抬手示意身边的宫女请羡妤出来,若木还不忘调侃道“李门主可得小心点,见到羡妤可得把持住啊!”
“这话说的,”
随口笑谈不以为意,临渊却在看到羡妤的那一瞬间生生止住了话。一改平常淡如梨花的素雅,羡妤头绾灵蛇髻,簪着累金镶玉的步摇,身袭逶迤拖地的明黄色广袖流仙裙分花拂柳而来。黛眉如山,朱唇玉面,眉间坠有的牡丹花钿像是吸尽了世间繁花的精魂,尽生万般姿态摇曳夺魂。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清冽的锁骨上带着攅金流苏凤尾项圈,愈发衬得肤若凝脂引人遐想。秋瞳剪水一顾倾城,惊鸿影下满庭芳化都尽失了颜色。
“盛装如此,妤儿这是何意?”
对上临渊盛赞的目光,羡妤朱唇含笑,由宫女搀着纤纤素手款款而出“两国交会。不知此番装扮临渊哥哥可还满意?”
“我见犹怜!况乎老贼?”
屏退宫女疾步上前,临渊自然站在了羡妤身旁。对上羡妤故作嫌弃的目光,临渊偏头,贴在羡妤耳畔缓缓说道“若是管不住他人的觊觎之心,我便只能将妤儿寸步不离的绑在我身旁了!”
这话一出,身边的宫女们都被撩拨得春心泛滥,交换眼色窃窃私语皆满含羡慕。忍不住了“咳咳”假咳了两声,若木一脸复杂的说道“你两还有完没完,等你们赴宴的可是越光皇后!”
“皇后又怎样,她可有妤儿好看!”
毫不在意此等忤逆之言,长袖一挥,背手目视前方,临渊眼中意气风华“咱们出发!”
从偏殿行至主堂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临渊一行人却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往路上的将相王侯看到流光溢彩的羡妤,都忍不住探听两句这是哪家姑娘。等知道这就是当时在顾府闹得沸沸扬扬的“折梨门主夫人”时,不少人纷纷表示那李临渊的性子真好,如此宝贝的姑娘被欺负,换做是自己可能会拆了顾府云云。
“谁家的姑娘这么惹眼?”
一方华贵的步辇在旁停住。众人一愣,反应过来齐齐跪下“恭迎皇后娘娘。”
“众卿平身!”
不怒自威的声音。落辇挽帘,车内之人一袭大红色祥云锦服,缓缓行至羡妤跟前,她的声音有些瘆人“你是何人?”
“清欢使臣莫羡妤,拜见皇后娘娘!”
搭手、齐额、庄重俯身,羡妤形态端庄掷地有声。恭敬谦卑的态度让苏瑶稍为受用,凤目垂看,她吩咐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是。”
缓缓抬头,羡妤嘴角含笑,盛装之下那双明媚的眼眉却看得苏瑶兀的心惊“是你!”
“娘娘好记性。小女确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羡妤明眸而视,浅笑待之的模样如水般清澈。稳住心神,苏瑶才想起那人十年之前便身死忘川,而这莫羡妤通身的气场虽与那人像了十成,却到底多了几分青涩少女的稚嫩。虚惊一场,苏瑶冷冷说道“起来吧。”
“谢娘娘。”
不过几句短小的话却让在场不少官员听出了苏瑶的语气不善。听着耳旁小声响起的议论声,羡妤眼眸微转,当机立断再次叩首,一字一句道“小女无知,曾误闯皇家胜地冲撞了娘娘。幸得娘娘容人有量不曾计较,还请诸位大人莫要责怪小女。”
“这样啊。”
一句话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堵了群臣的嘴,还顺带给皇后娘娘戴了顶高帽子。群臣纷纷点头,议论之声戛然而止,羡妤的态度却越发谦卑,匍匐在地一副随时等待受责的模样。这等八面玲珑的处事作风落入苏瑶眼中虽略显心机,但却往往更容易控制。从容点头,再次开口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辞旧迎新,这等往事就不必再提了。莫姑娘,随本宫一同前去赴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