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汤宫主殿,顾世淳领着一干人等兢兢业业守在门口,见了苏瑶忙不迭上前迎接。临渊等人也被引入各自的座位,至于子闲,早在殿内等得昏昏欲睡,见着要上菜了才振奋起来。
“大家不必拘礼,就当是寻常宴席吧。”
苏瑶发话,众官员也乐得自在,高谈阔论举杯共饮,一番酒宴过后顾世淳扣了扣桌子道“来人,上歌舞!”
众人翘首,见十几个轻纱水袖的女子应声而上翩翩起舞。居中的那个翩若惊鸿媚眼如丝,舞姿甚是妙曼。酒过三巡,一武官饱暖思**,借着醉意似假非假的笑道“顾将军!您家这舞姬可真是尤物啊!不知在下能否讨一个赏,将这小娘子要了回去,大冬天的也好暖暖床啊!”
“呸!下作!”
这等见色起意的模样惹得不少官员皱眉暗骂,纷纷看向顾世淳看他怎么处置。面无表情的挥停了音乐,回首看向苏皇后,顾世淳云锣之声十分振耳“臣之一切皆由娘娘给予,这名舞姬如何处置,也自当由娘娘定夺。”
“嘿,这老东西倒是会表忠心啊。”
姜子闲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若木的神色却起了变化。不动声色的吃着酒,她和羡妤使了个眼色。
“这姑娘舞姿惊人,赠给舞刀动枪之人怕是会埋没了。本宫倒是有更合适的人选。”
淡淡出声,苏瑶的话勾起了在场官员的好奇“还请娘娘明示。”
“清欢太子,这姑娘你可中意?”
突然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姜子闲一脸懵逼“不、不是吧!给我做什么?”
“姜太子不是最爱此等轻歌曼舞吗?据本宫了解,那日武侯爷的女儿一曲越人歌跳得姜太子如痴如醉。怎么,太子是觉得舞姬上不了档次?”
“有点……”
小声嘟囔,姜子闲的不满之意全写在脸上了。见状不妙,羡妤笑意盈盈的起身,行至堂中拉着那舞姬的手细细端详,故意呀声道“世间竟有如此妙曼的女子!太子殿下,你何不将她留下。纵使不给予名分,留在身旁让她伺候您梳洗更衣也是极好的啊!”
“莫羡妤你想整死我啊!”
忌惮一旁冷眼而观的若木,子闲拼命给羡妤使眼色,生怕自己到时候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羡妤却偏偏视若无睹,转而看着苏皇后浅笑行礼“如此,小女便替我家殿下谢娘娘恩典了。”
“如此,也好。”
朝羡妤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苏瑶举杯,朝臣纷纷会意的向子闲道喜。有苦说不出,子闲愤愤的将手中的酒杯摔在案桌上,拽住羡妤就往殿外走。
“哎呀慢点儿!衣服都要被你扯散了。”
知道他心里气,羡妤偏生还要逗他“子闲,你不是拉错了人吧!苏皇后赐你的那个漂亮小娘子如今可是孤零零的在殿里候着呢!”
“莫羡妤!”
连名带姓的喊出来,子闲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什么意思!若木在场,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奇了怪了,咱们堂堂的清欢太子,收个婢女和若木少使在不在场有什么关系?”
明知故问,羡妤一脸揶揄的笑,看子闲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吃瘪样,刚想解释。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一匹鬃毛烈烈的汗血宝马踏着飞扬的白雪正疾驶而来,一个锦帽貂裘的少年拽着缰绳,正一脸惊恐的叫着快闪开。奈何一身华服过于沉重,雪地松软又十分难行。羡妤躲闪不及,眼看那马蹄子溅着飞雪,就要踩在自己的身上。马背上的少年突然纵身一跃,双臂张开将羡妤扑倒在地,借势在雪地上翻滚几周,侥幸从马蹄下夺回一命。只是等羡妤反应过来时,那个少年正压在自己的身上,沾着酒味的嘴唇紧贴着自己的脸庞,还瞪大了眼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小子你找死啊!”
方才自顾不暇的子闲一见这架势瞬间大骂。手忙脚乱将那小子从羡妤身上揪了起来,二话不说子闲下足狠力往他脸上重重来了两拳。看他两眼一蒙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哭爹喊娘还不解恨,转过头还想告诫宫女太监不要声张,却看到一众官员早已乌泱泱站在了殿门口,临渊阴恻着脸,一言不发的过去将羡妤扶起了身,里里外外看了遍没有明显的伤后,冷眼一瞥一步步逼近了那个雪地上的少年。
“你、你要干什么!”
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往后躲,那个少年被临渊兜头而来的气场吓得战战兢兢。看到临渊摩挲着手中的玄剑蓄势待发,退无可退,他放开了嗓子吼道“皇后娘娘!救我啊!”
“别说皇后娘娘!王母娘娘来了都没人救得了你!”
就听晴天霹雳般的一声怒吼,一位精神矍铄的妇人擎着跟拐杖,踏风扫尘的追来。气急败坏的赶到那个少年面前,气都不带喘一口的,那妇人抡起手中的龙头杖,呼的一棒子以绝世宝刀的阵仗给劈了下去。杀猪般的叫喊响破天际,少年口中直叫着疼,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妇人却不带丝毫怜惜,抄足了架势要把人往死里打。
眼见这事收不了场,顾世淳飞出剑鞘挡在了龙头杖上。两器交汇震得那妇人拐杖脱了手,后退两步站定身子,袖子一撸她双手叉腰直瞪顾世淳“怎么着!又没教训你儿子!闲事都管到我马三娘头上了?!”
“岂敢岂敢!花夫人,别动气,动气伤身啊!”
“糟老头哪只眼睛看我动气了,老娘动手动得畅快,不想连你一块打你就给我让开点!”朝着顾世淳一顿呸,拾起拐杖那妇人又要动手。
“顾伯救我!”
连滚带爬躲到顾世淳身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个叫花木深的少年连连求救。
“花夫人,您这要打要骂自然是由着您。但花大哥老来得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您要是真把他给打死了,该怎么向花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一改往日说一不二的威严,顾世淳不急不慢劝阻这个老妇。
“行啊顾将军,你这本事没长,戳我马三娘的痛处倒是一拿一个准了!”
拿眼一横顾世淳,反手将拐杖从后背衣领处插了进去。那妇人一把揪起花木深的耳朵,反手拖着他往回走,边走边骂骂咧咧“孽障!滚回你爹灵位前再收拾你!”
“诶诶诶娘,轻点轻点!”
一边告饶一边踉踉跄跄被拖走,经过羡妤时那小子竟还色眯眯的用口型喊道“小娘子”。好在及时觉察到临渊寒刀一样的目光,连忙悻悻转头灰溜溜逃走。
“意外一场,意外一场,大家都回席就坐吧!”
假笑了几声,顾世淳不疼不痒一句话,请回了苏皇后一行人全当无事发生。心疼受了委屈的羡妤,攥紧拳头子闲恨不得再冲上去给花木深补两拳,却被临渊暗地里拽住。
“稍安勿躁。”
低声一句告诫,重回座位临渊斟了一杯酒,高举琉璃酒盏,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朝着殿上的苏瑶敬酒“皇后娘娘,在下有一事还想向您请教。”
“李门主但说无妨。”
“刚才那小儿,于娘娘面前策马疾驶为不恭,惹花甲老母动气为不孝,肆意在百官面前轻薄他国来使为无耻。此等不恭不孝的无耻之徒,何至于顾将军一句话就将他饶过?在下着实想听听娘娘的意见。”
这话一出瞬间引起不小的骚动。这花家独子花木深素来臭名昭著,朝廷不少官员早就看他不顺眼。如今临渊挑事,各个恨不得能再煽风点火才好。眼看着对顾世淳的议论之声愈发强烈,打量着苏皇后的脸色顾世淳赶忙出面解释“李门主有所不知。这花木深是我朝战神花大将军的独子。当年花兄带领他的花家军北平蛮夷南定枭贼,保我越光的江山屹立不倒,立下的战功世人皆知。可奈何在一次平定流寇的战乱时,花将军被突袭遭到重伤,当场气绝,就连花夫人也是侥幸,才留得一命。皇后娘娘菩萨心肠,对这样的忠良之后,怎舍得重罚?”
顾世淳气息短促言辞恳切,似是回忆起了那段悲痛的往事,沟壑纵横的眼角泛出浑浊的泪水,悲戚之情令在场不少官员都为之动容。曾与花将军交好的几位副帅甚至当场落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哭得不能自已。这场景确有几分出乎临渊意料,他本想着给顾世淳安个僭越的名,就算奈何不了他也能给他旁敲侧击一下。没想到这顾世淳假仁假义的眼泪一出,靠着重情重义的形象立马将在场的人心拉拢得妥妥的,还有谁回去追究他其他的过错。如此想着,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临渊轻笑两句“言之有理,是在下唐突了。”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那今日的筵席就开到这吧。听闻顾将军的孙儿遇袭,本宫心头挂念,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
“恭送皇后娘娘。”
群臣齐齐下跪。苏瑶睥睨而行,华服的裙摆扫过俯首而叩的羡妤,她略一顿足,阴鸷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往顾玺所处的偏殿走去。
彼时顾玺刚换完伤药,裘狐大衣随意的披在身上,执笔研磨正手书着乾兴的兵力调配详情。听到侍女通传,心脏倏地一跳,顾不得整理衣裳忙跪在门口跪下,恭敬的朝苏瑶请安。
“平身吧。”
语气冷淡的屏退了宫人,越过顾玺,苏瑶自顾自翻起了桌上那份还未写完的兵力调令。猜不透苏皇后亲临的用意,顾玺战战兢兢候在一旁,不敢置一词。
“残月祭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兵力调配都已妥当,还请娘娘放心。”
“兵力妥当了,那带兵的人呢?”
这话问的顾玺心中顿时一惊,以为苏皇后是在怀疑对自己带兵能力,顾玺跪地磕头言辞十分恳切“微臣敢保证,若是残月祭有任何闪失,微臣愿以自身性命祭天。”
“是吗?”
不以为意的一声嗤笑,拿起那张调配图,苏瑶突然“唰”的将其撕成两半后信手丢进了火盆。看着顾玺一脸震惊,苏皇后的笑有几分诡异“本宫倒是想知道,顾小将军若是与戏棠台的苏二少交手,谁的胜率更大?”
“这……”
上意难测,面对这样的问题,顾玺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若论单打独斗,世间能与苏二少一决高下的恐怕只有李临渊李门主。但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苏二少有任何动作,微臣有把握将其一举拿下。”
“这么说来,那是本宫多虑了?”
似笑非笑的看向顾玺,苏瑶眼眉微垂似是怜惜,染成血红色的指甲一点点勾过顾玺的脸庞,最后抚上他渗血的肩膀。压低声线,苏瑶朱唇轻启,极尽温柔的语调却说得顾玺不寒而栗“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有一事不明了。这天底下,还能有谁伤了顾家公子呢?”
“娘娘……”
“不用和我解释。”
突然发狠。用力握住他的伤口,凤目倒吊苏瑶尖着嗓子叫喊得宛如一只艳鬼“你只需记住,从十二年前开始,你的命,就属于本宫,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