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晚上，转专业讲座在逸夫楼二楼的两百人大讲厅里举办。交大有许多学生活动场所，常用的有陈瑞球楼、光彪楼、逸夫楼、图书馆，一些教室也可以借用。学生会的讲座和科创大赛通常都在逸夫楼。场地大，适合交流，前面有个大讲台，下面是一排一排的座位，跟电影院一样，能坐两百人。陈煦、邓健他们很早就到了，打电话问老师们到哪儿了，他们去接。洪思洋和吴琛琛也在现场做布置。七点半的时候，同学老师都入座了，我们几个也坐在最后面，主持人上台。
看到主持人的第一眼，我问洪思洋：“这主持人哪儿找来的？”
即便我喜欢男生，对眼前的女孩仍有惊艳的感觉。个子高挑，踩黑色高跟鞋，那鞋跟少说有十公分，穿一身大红色绣花旗袍，开衩一直开到大腿，露出的腿又长又白，一点赘肉也没，身材很好。手臂是纤细的，胸部却很丰满。头发盘起来。眉毛很细，睫毛很长，眼睛很深邃，嘴唇上抹了大红色的口红，很艳丽。在交大从没见过这样打扮的女生。好漂亮。
洪思洋也看呆了，说：“我以为主持人是陈煦。不是你们外联部找的吗？”
不仅洪思洋，底下其他男生同学，甚至一些上了年纪的男老师，都朝台上的主持人看，朝她的胸部看。
“真没想到我们交大也有这么漂亮的女生。”洪思洋暴露出他异性恋男生的本性，眼睛都直了。
“怎么样，我找的主持人不错吧。”琛琛说。
洪思洋说：“你从哪儿找的？哪里是不错，简直太棒了。”
琛琛笑：“我们学院的研究生，学传播的。之前在复旦读新闻系。上回参加另一个讲座，她主持的，觉得口才很好，就私下认识了。谁知道居然是研究生学姐。”
“学姐啊。还是复旦新闻系的。”洪思洋颇有兴致地朝台上看着。
“嗯，刚读研一。”
我看洪思洋走火入魔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跟琛琛说：“问问看她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给洪思洋介绍一下。”
洪思洋嘿嘿笑着：“别说我了，这么漂亮的女生，你不喜欢？男的都喜欢吧。”
我不想说谎，又不敢跟他们说实情，只说：“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的他，是可爱的，阳光的，纯真的，笑起来很好看的，很温暖的，很勇敢的，会在大街上牵着我的手。”
“那还不容易。”洪思洋不以为意。
容易吗，是了，对异性恋来讲，那是很容易的事。洪思洋把“他”听作“她”了。
“陈煦不就那样吗？看你们经常一块吃饭。真要在一起了，早点告诉咱们。部长跟学妹在一起很正常的。”洪思洋这么一说，琛琛也跟着笑。他们都拿我跟陈煦打趣。也是，旁人看来，我与陈煦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他们不知道，非同一般的关系不仅是情侣。他们更不知道，我会喜欢的人，是他，不是她。
“沪生哥。”又是抑扬顿挫的。好几个同学都朝这边看。陈煦就当没看见，踩着一双黑色的高帮靴子坐过来，勾住我胳膊。她穿了黑色丝袜，腿很长，很有做外联的资本。洪思洋和琛琛都不怀好意地笑着。
对比我们在角落里谈笑风生、窃窃私语，邓健坐在前面很认真地听着。这会儿讲台上说话的，是微电子学院的老师。老师讲完有回答时间。为避免尴尬冷场，我们让好几个干事坐在下面，如果没人提问，就他们来。这不，邓健举手了。
洪思洋说：“你们部这个叫邓健的，看不出还挺积极的。”
看？我一开始也看不出来。有个词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专指那些名不副实、徒有其表的人。初次见邓健，看他高高瘦瘦的，长得又帅，头发还染了黄色，小流氓似的，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哪晓得他对我言听计从，这般乖巧。可见人不可貌相，染黄头发的也有乖学生。南果也是。祝他考研成功吧。洪思洋提到邓健时，陈煦很暧昧地朝我看了一眼，我想起之前她的那席话，不免有些疙瘩。
琛琛忽然小声问我：“你知道董仲舒吧？”
我愣了下，问：“是一个古代的学者？似乎是汉武帝时期的。还是你同名的同学？”
“我说的就是汉武帝时期的董仲舒。你知道为什么孔子的儒家思想远比其他诸子百家风头更胜吗。”
我摇头，不明白。但更不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这个了。是讲座太无聊了，找话题聊天吗。
“首先，孔子的大多数思想的确很有道理。其次，孔子的礼制思想非常适合封建君主统治。第三，最重要的，孔子有个很好的幕后推手，董仲舒。汉武帝时期，他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用儒家的仁义礼智思想维护了中央集权统治，为当时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稳定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创造出了一个理想的乌托邦。也同时让社会，无论是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都习惯了儒家的思想，然后才有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儒家学派。可以说，我们现在能看到孔子，多亏了董仲舒。但其他学术的凋零，也是董仲舒一手造成的。现在还有几个人真正懂得墨子、韩非子的道义？可以说，我们国家自汉代以来，一直在进行思想上的大屠杀，再没有过百家争鸣的学术时代。”
“你这话哪儿听来的？”听到思想上的大屠杀，不禁汗涔涔的。
“我们学院的选修课，媒体传播学，课上老师讲的。我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媒体传播学居然讨论董仲舒和孔子的儒家思想？”
“这和现代传媒的思想是差不多的。你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编辑们通过许多筛选、剪辑、重构之后展现给你们看的，没被你们看到的，不等于就没发生，但却会因为受关注太少，渐渐销声匿迹。我们看到的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别人给我们看的一部分，而不是整个世界。”
这通选课真有意思，我也想去听了。
琛琛说：“我就想拉你一道去的，我室友跟我一起选了这门课，她男朋友也选了。寒假里他们分手，她怕课上见了尴尬，退课了。我一个人太无聊。”
我说干嘛不叫洪思洋陪你去。
琛琛说：“总觉得，怎么说呢，跟你在一起感觉比较……”她想了会儿才说，“有种贴心的感觉，跟普通男生不一样。”
她会有这种感觉？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应该没有，我又没谈恋爱，与异性恋男生有什么区别。
“比方说，我跟别人说这些话，别人会觉得我发神经，莫名其妙。但你不会。”
我默然。大概因为我曾被意询觉得恶心，所以绝对不会用“恶心”、“神经病”这类话去伤害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很多事，我自己不做、不能理解，不代表就是错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让别人尊重我的不同，我首先要尊重别人的不同。
讲座九点半结束，前后两个小时，内容很充实。我问邓健感觉如何，他说很不错，听到些很实在的东西。他说话时，很亲密地搭着我肩膀。从前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总觉得怪怪的。
洪思洋说：“这就好，我们办讲座归根结底是想帮到大家。”
我们之前就商量过，这回主题是转专业指导，下回就是考研指导，再下回就是出国指导。这些都是能直接帮到大家的讲座课题。收拾完场地，三个人例行去吃东西。洪思洋问我：“陈煦呢？”
我知他误会，只说：“她有事先回去了。”
琛琛拉着另一个女生走过来，说：“我把王安阳也喊过来了，一起去吧。”
要不是琛琛说那个女生就是刚刚的主持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整个人都变了，个子矮了，换了帆布鞋，旗袍换掉了，穿了身很普通的牛仔裤，上面是很一般的外套。头发放下来了，长发披肩，睫毛没了，眼睛小了，口红抹掉了，最夸张是，胸部也小了许多。整个人都有些暗淡，只能说稍有姿色，但绝对比不上陈煦。洪思洋也是一头雾水，说不出话来。
“我说要吓着他们的。”王安阳跟琛琛说，声音没变，“我完全素颜呢，还是补点妆吧。”
她去卫生间不过三五分钟，站在我们面前的又是另一个人，睫毛长了些，眼睛大了许多，看起来炯炯有神。
我说：“怎么做到的？”
她笑：“化妆。”
“化个妆可以改变这么大？感觉都不是一个人了。”去了趟卫生间，就变了个脸，女人真是捉摸不透。
“妆前妆后、浓妆淡妆，都是不一样的，要看个人基础，更要看化妆技巧。”她似乎很懂。
“电视上那些很漂亮的女明星，卸了妆会很丑吗？”我问。
“不能说丑，只能说不很漂亮。你见过一朵很丑的花吗。花只有美和很美，从来没有丑的。女生也是。只有不很美的女生，没有丑的女生。但通过化妆，可以让任何一个女生变得非常美。”
想起《康熙来了》里经常看到一些女明星卸妆，妆前妆后真的大不一样，总以为是节目效果，而且隔着电视机屏幕，不在现场，看得不真切。现在看看王安阳，不得不信。那些很出名的女明星，未必是靠先天姿色，也有后天化妆术的功劳。
“台湾艺人还好，化妆术只是一般，欧美化妆技术才厉害。同一个女明星不同的MV里造型完全不同，有的女明星你连她素颜的模样都不知道，比如LADY GAGA，她的妆都很创意，我很期待她下一部MV里的新造型。”
“你要学她的妆？”没想到王安阳会喜欢LADY GAGA，还对她的妆这么有研究。
“有时候出去玩会把眼影画得夸张些。去年万圣节几个朋友去夜店玩，就画了她《PAPARAZZI》里的那个米奇妆，就黑嘴唇黑眼睛那个，太赞了。”
万圣节？学传播的真开放。我们学计算机的连圣诞节、情人节都不过。压根儿就没几个男生有女朋友，整天宅在寝室里玩电脑。
洪思洋说：“改天你画给我们看看。还没见过这么会化妆的女生。今天多谢你来捧场，我们都愁找不到主持人。”他为表示感谢，主动要请吃烧烤。
学校食堂多，小吃也多，一食堂后面有条小吃街，鸡蛋灌饼、山东煎饼、重庆鸡公煲、火锅、烧烤、盖浇饭、馄饨、拉面、排骨年糕、炸鸡排、鲜榨果汁、奶茶，一家接着一家，什么都有。学校食堂晚上五点多就吃饭，年轻人饿得快，到了十点多，小吃街这边全是人。有的买了带回寝室吃，有的三五个朋友一边吃一边聊，还有过生日的，拿了蛋糕带过来，很热闹。那家烧烤店味道不错，生意很好，一到晚上就坐满了人。我们找了个四人座坐了，洪思洋点菜。
我很想听王安阳对LADY GAGA的看法，问她：“你很喜欢LADY GAGA吗？”
王安阳摇头：“除了去夜店玩，我平时很少听舞曲，太吵了，所以没有很喜欢听她的歌。但我很欣赏她。她唱功真的很好，经常在演唱会临时变调。这很考验唱功。气息把握不准很容易走音，或者接不过气。她的现场几乎没出现过这种意外。但她的唱功在专辑里被电音盖住了，不容易听出来。”
洪思洋一边点菜一边问：“那你平时喜欢听什么音乐？”
“现在比较喜欢听成人抒情。”王安阳接着跟我说，“她夸张的表演方式，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虽然我不喜欢，但我非常欣赏她这种突破性的创造力。没有创意的人是非常无趣的，没有创意的世界是不能进步的。人活在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拒绝新奇，拒绝创新。就这点来讲，她非常精彩。很可惜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她这种出格的表演风格。这也能理解。我们这个社会本来就有许多人完全拒绝新的尝试。至于她的歌，虽然我很少听，但不得不承认，她的音乐形式充分表达了一种女性的自我释放，又唱又跳的，有种燃烧生命的感觉，很有热情。歌词也很开放，什么爱情游戏、情感背叛。不像一些小女生，只会唱点小情歌，咿咿呀呀的。我觉得这是一种女权主义的表达。”
“女权主义？”这个倒是没听南果说过。
今天出来吃东西的人不是很多，洪思洋点了菜，稍微等了会儿，服务员就把烧烤端过来。平常起码要二十分钟的。洪思洋点了一大堆东西，桌上放了好多盘子，韭菜、西兰花、黄瓜、海带、年糕、金针菇、土豆、茄子、骨肉相连、新奥尔良鸡腿、川香鱿鱼、里脊肉、上校鸡块、玉米肠、奶黄包、鹌鹑蛋。琛琛问洪思洋：“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没关系，咱们慢慢吃，慢慢聊。”洪思洋又买了奶茶过来。
王安阳咬着奶黄包，接着跟我说女权主义：“当年玛丽莲梦露依靠性感捕获男人的欢心，是非常原始的女性主义。麦当娜的出现是女权主义的启蒙，她那些非常夸张甚至裸露的表演，是一种女性自由主义的表达。让世上的男人们知道，女人不是只有男人设限的那种活法。她是这个男权社会的颠覆者。LADY GAGA的表演我觉得也是一种女性个性的解放，打破世俗的眼光。谁说女人只能蜗居在男人的羽翼之下，小鸟依人。谁说女人一定要讨男人欢心，不能讨自己欢心？谁说女生只会谈情说爱。凭什么男人可以袒胸露背，女人稍微穿紧身点衣服就被说成风骚。太不公平。既然我有身材，干嘛不能展露出来。我穿得少，不是给你看的，是我自己喜欢，你爱看不看。别用你们男人的猥琐心思自以为是地觉得我们女人干什么都在勾引你们。这种想法太低级趣味，太下贱。所以我非常支持她们的大胆造型，我是完完全全的女权主义者。”
琛琛很少吃烧烤，吃了几个西兰花就不吃了。她说：“我怀疑LADY GAGA这种表演风格究竟是她自己的表现，还是背后团队包装的形象？如果是团队包装，不管是现场表演还是电子舞曲的曲风，只要持续下去，她会成为欧美唱片界新一代的畅销女王。因为舞曲是时下最流行的，只要每张专辑都挑一些让大家听了想去夜店的歌就行。但绝对不会成为下一个麦当娜。麦当娜不仅是唱片成绩，还有她独特的女性魅力。想要媲美麦当娜甚至超越麦当娜，就得甩开团队包袱，完全展现一个新时代女性的自我。但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新问题：唱片销量。毕竟人们买唱片是冲着娱乐，而不是个性解放。单纯的娱乐唱片，让人听了会觉得愉快的，想要跳舞的，必然大卖。但如果在唱片里夹杂过多的自我元素，除了一些极度爱她的粉丝，普通人根本不会喜欢，甚至会反感。我很期待她第二张专辑，是继续走商业包装的电子舞曲，还是剑走偏锋要表现自我。最惨的就是她妄图两全其美，搞成了四不像，什么都没得到。”
“为什么不能两全其美？”我问。
“这就好比流行与艺术。能称得上艺术的，首先要经得住时间的历练，是慢热的，不随时代潮流而改变。可能当时当下受众少，但一直有受众。比如蒙娜丽莎，到了现在依然是美的，这就是艺术。唐朝以胖为美，只能是流行。流行必须要符合当时当下的大众普遍口味，最好能讨好、取悦他们，姿态是低的，很容易被取代。艺术和流行最大的区别在于，艺术从无到有，创造出新东西，而人类的本性是趋向安逸，所以极有可能大家都觉得刚创造出来的新东西很古怪，短时间内不能接受。而流行，是基于大家已经广泛接受了的东西，早就通行于市场，是旧版的老艺术。它们相互冲突。”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第一次觉得琛琛不愧是学媒体设计的，果然很懂传媒。
王安阳说：“之前我跟吴琛琛讨论过，欧美市场近两年的歌手里，可能有一个ADELE能做到艺术与流行兼顾。”
我说她是谁，都没听过这名字。
王安阳说：“是一个英国女歌手，前年刚出首张专辑《19》，据说明年会出第二张专辑《21》。我有预感，ADELE的第二张专辑会全球大卖，爆红。”
“为什么。”专辑名字用这么肤浅的数字，一听就觉得很没意思。忙了一晚上真饿了，大口啃鸡腿。在外面吃饭我都习惯性先吃荤菜。烤鸡腿非常好吃，虽然有点油腻，但肉质很香。
琛琛喝着奶茶说：“因为她跟其他歌手不同。她的嗓音很特别，属于老式唱腔，很平滑，高音也是柔美的，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嘶吼。曲调风格很复古，听不出任何电子的旋律，有种旧时代唱片的感觉。这种风格因为跟不上潮流，十年前就销声匿迹，目前就看到她一个。我觉得她会带起新一轮的复古风。而且她的歌都是成人抒情，很耐听，不是那种听几遍就嫌烦嫌吵的，很能打动人心，你可以听听看。但如果她持续走这种路线，不做任何新尝试新改变的话，固然声线好、音质不错，但极有可能爆红个三四张专辑就会走下坡，大众审美疲劳，不再流行。不过那时候她在当代音乐界的艺术地位已经不可撼动。”
听着她们的评论，感觉挺有道理的，但也好奇：“怎么你们讨论的都是欧美歌手，不喜欢国内歌手吗？”
王安阳吃了个奶黄包就不吃了，喝着奶茶说：“欧美音乐市场比较成熟，版权保护好，几乎都是创作型歌手，曲风很多，竞争很大，能留下来的都是金子。中国，说真的，台湾娱乐发展还算可以，还有创作型歌手，大陆几乎都是偶像包装，版权维护很差，很多抄袭国外歌曲，下载都是免费的盗版，不能维护原创歌手的利益，这种环境很难出现优秀歌手。”
我说：“下载不一直免费吗，要收费的谁下载呀。”
“国外都是收费的。既然是原创的东西，就该受到法律保护，不管优秀的还是差劲的，都理当获得版权收益，这才是鼓励创作。国内有种很不好的想法，觉得名家的作品才有资格出正版，有版权保护，普通人的作品反正没名气，没什么人关注，影响不大，就可以不受保护。这种特权思想很不对。所谓人人平等，权益应该是统一的。这一点发达国家就做得很好。在美国，日常消费品很便宜，但牵扯到版权的都很贵。鼓励创作，自由竞争。抄袭后果非常严重。而且收费了，大家花了钱买唱片，才会用心听。免费得来的，随便听听，不喜欢的就破口大骂。国内网上的书评、影评、乐评水准参差不齐也有这个缘故。”
“参差不齐？难道普通人就不能发表评论了？只有专业人士才行？难道评论就不能讲坏处，只能说好听的？那还怎么进步？”我表示不满。
王安阳说：“当然可以。但评论的前提是尊重创作。你完全可以指出对方有哪些不好的地方。但决不应该张口闭口就说脏话。满口脏话永远是低智商低情商的表现。把生活里的不如意，以匿名的方式在网上发泄。懦夫行为。”
我咬着鸡腿，满嘴是油，嘟囔了句：“国内一直下载免费也没见什么版权问题。难不成你没下载过网上的免费歌吗。”
“一件错事，不会因为许多人都在做，就成对的了。这种观念是有问题的。版权问题真不必多说。我承认我以前也下载过免费的盗版音乐，但在我有版权意识后，我都在亚马逊上购买正版唱片。不维护原创权益，就等于变相鼓励抄袭。原作者得不到应有的利益，干嘛花心思去创作，还不如偷别人的作品改改，照样红火，然后接广告赚钱。国内歌手的收入盈利不是唱片销量，而是广告代言，这是很畸形的市场，等于变相地鼓励偶像营销，而不是创作型歌手出唱片。”
我不是太懂。
王安阳说：“我们学传播的对这个还了解一些。但国人维权意识太弱，觉得自己不是创作者，版权问题跟自己完全没关系。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很不好。”
我说：“你总国人国人的，这样想会不会太崇洋媚外了。”
王安阳说：“美国作为发达国家，许多方面都比中国做得好，这是当然的，中国人应该虚心学习，取其精华，这怎么能叫崇洋媚外。难道像清政府那样闭关锁国、不思进取才叫忠贞爱国吗。未免太狭隘。我们不能因为冲动的民族气节而盲目自大，要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并改进，这样才能进步，不是吗。真正的爱国，不是口号式的中国万岁，而是理性地看待国内外的长短，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要学习别人的长处，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才是理性的，正确的爱国方式。嘴上说着中华民族天下第一，然后称呼别的国家人民为小日本、韩国棒子、美国鬼子，这不是爱国，而是狭隘，是丢脸。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不尊重原创版权，那些出色的作者都会选择去欧美国家发展。你想啊，同样可以发表作品，表达思想，有人保障你的利益，让你安心创作，干嘛不去。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多的人才外流，留在国内的不过是一群只会逞一时口头之快的莽夫。现在这个科技与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要强国，靠的是脑子，是人才。维护版权利益，不是崇洋媚外，而是把人才留在中国的重要途径，是出于爱国。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一点的。”
我跟洪思洋经常晚上出来吃夜宵，但我们聊的都是学习问题，有关计算机、互联网、社交网络、电子商务。从没聊过什么欧美音乐市场、原创版权、国人维权意识、民族气节。这话题的格调未免太高。学传播的还真不一样。但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总觉得王安阳说话时，洪思洋一直朝她看，琛琛说话时，洪思洋还朝王安阳看。他一直不停地吃东西，也不讲话，就看着王安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