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小鹿在网上找门马:“周六晚上有空吗?我妈来上海,一起吃个饭,地方她定。请你来说说房子的事情。”
门马:“太客气了吧。你转述不就行了嘛。”
小鹿:“我又不懂,还是得你来,才说得清楚。”
门马:“这样啊。那行吧。”
小鹿:“那就这么定了。具体地点我再通知你。应该就在八佰伴这里。”
“好!”门马已经习惯和小鹿嘻嘻哈哈了,又逗她,“你今天怎么这么正常啊?”
小鹿:“我在公司呢。你在我妈面前不要乱说话哦,切记!”
门马心里嘀咕:“你是在公司上网,公司里谁看得到啊。”转念一想,心里有点发慌。鹿妈妈这么快就出场把关了?这监管提得很前端啊。“哎呦,妈呀。”这会儿他想起妈来了。
自从门马他爸妈给他打了20万以后,门马就把他爸妈给边缘化了。和每个小崽子一样,门马觉得这不能怪自己。因为从此以后他们几乎在每个电话里都会问:“交女朋友了没啊?”或者“你那个***同学(当然是女同学)也在上海的吧?”或者“你二表哥媳妇的堂妹在上海一家德国公司呢,你们认识一下吧,毕竟是同乡,她的号码是……”越往后他们的动作越具体越直接:“你姑姑要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子。人家家里开厂的,自己在上海学做生意,静安寺买了套房了。”或者“元旦你回家来,阿姨家请客。她一个朋友的女儿,上海政法的,现在在徐汇法院工作,你们见见……”
一遇到这种话题,门马立马撤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等工作再稳定一段嘛。”或者“我还在加班,有个报告很赶,下次说。”
几次下来,爸妈也出新招了。等门马回老家看他们的时候,开始从“三观”上做系统性说服工作:“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老话不欺人。”“别整天事业事业的。能做成事业的是极少数。但哪个人不成家?你也25了,在我们那个年代孩子都可以生好了。不要眼睛长在头顶上,要脚踏实地。”
门马被逼急了,逃又逃不掉,只好搬出当年他和悠冉碰撞出来的理论:“我们这代人和你们不一样了。我们大学毕业就已经到晚婚年龄了。出路还要自己找,一步一步去摸索。不像你们那个年代生活简单工作稳定啊!天知道几年以后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天知道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早早结婚了,发生变化了怎么办?现在离婚率多高啊。也不是现在的人天生就喜欢离婚,是这社会变化快了啊。自己什么都不稳定,怎么结婚啊?贸贸然结婚很可能是更大的悲剧!”
爸不说话了。妈可不信这个邪:“好好找,不就不离婚了嘛。你看这家的姑娘,家里有条件,也需要找个能干的女婿。你怎么就不能和人家好好过日子?你现在是听不进你妈的话了……”
门马差点把“你不懂”这三个字吼出来,耐着性子说:“我的妈妈哎,我知道你说的意思。物质条件是要看的,门当户对也是有道理的。但两个人要过一辈子,也得双方都看得过眼啊。毕竟都是活人啊。”
门马爸:“所以就是让你们先见见嘛。又不是送你们去洞房。”
门马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了,只好说:“见见就见见呗。”拖过了今天,找个借口又躲了。
这次不同了,小鹿妈这么快就登场了。门马也得搬老妈来当智囊团了。
门马在电话里如此这般的把情况汇报了一下。爸妈在电话那头七嘴八舌的问:“小鹿的工资多少啊?”“她爸爸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啊?”“小鹿长多高啊?皮肤白不白啊?”……
门马:“你们怎么老问这些东西啊?配对啊?怎么不问你儿子是不是喜欢人家,为什么喜欢人家啊?”
门马爸:“你妈帮人介绍对象已经成功了7对了,有点小名气了。你还别不把你妈当专家。我看啊,比你们这帮小毛孩老到多了。”
门马嘴硬:“这里是上海,不一样的。”又问:“我该怎么办啊?我和小鹿才接触了几次啊。现在就见她妈妈了。怎么觉得别扭啊。”
门马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当妈的才叫好。就是应该现在就把个关,然后再发展。由着你们小孩子胡来,有的亏吃呢!你们才吃了几年饭?”
门马:“常州和上海不一样的。”
门马妈:“常州怎么了?路上的好车少了?你整天说的那个联洋社区,咱们这边造的新社区根本不差。老百姓过的日子比上海舒服多了。”
门马爸插嘴了:“差别不在常州还是上海。差别是父母在不在当地。上海本地人小孩谈朋友,也会想着让父母先把把关的。我们是不在上海,否则我们也应该参加一下。”
门马:“别说了。越说越可怕了。好了好了,我知道意思了,我要挂电话了。”
门马爸:“等下,还有几句话。我的儿子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你骨子里傲气的很。这次千万不要耍小性格!你说社会在变,我相信。但你想想看,我这代人经历的社会变化少吗?****、改革开放、国企改革……多少人栽了跟头,发疯的进监狱的送命的,都有。风光一时,落魄一世啊。结婚是同样的道理,要过几十年,这就要求稳。当然,不是不让你们谈感情,那是你俩自己知道的事情,我们可不知道,我们当然不说。你和小鹿相互有好感,这个我们是听出来了。那我们就帮你们考虑稳定方面的问题,这个我们是有经验的,你们是欠缺的。这样安排不是很好吗?”
门马仔细的听,然后:“爸,你的几句是几句啊?什么时候这么长篇大论了啊。”
门马爸:“本来就能说,只是不随便说。不像你们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嗬哟,还挺会在合适的时候再补上一脚的嘛。门马只好说:“好吧,好吧……”
周六的晚餐,在一家高级淮扬菜馆。鹿妈妈是某省进出口公司的部门经理,一身装扮时尚大方端庄。小鹿乖的和一头小鹿一样,门马也收敛了骨子里野马一样的秉性。气氛慢慢柔和下来的时候,小鹿开始朝鹿妈撒娇,鹿妈对门马说:“这孩子像她爸,一心做自己的专业。很单纯啊。你对外接触的多,要多护着她一点啊。”
门马顿时觉得肩头沉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小鹿,小鹿朝他做了个鬼脸,在鹿妈往这边看的时候又立马收起了那脸怪相。那一瞬间门马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有点感动,有点紧张,有点宁静,又有一点踏实——虽然说不清楚,但让门马觉得,似乎生活本来就该这样。
有人迅速把事情往“就该这样”的方向再推一把。门马爸妈听完门马的汇报,借口需要礼节性和小鹿打个电话,问门马要了小鹿的电话号码。结果,他们又用不知道什么借口,从小鹿那里要到了鹿妈妈的电话号码。所以,当下一周门马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发现爸妈和鹿妈妈已经来了一次热烈而愉快的通话,欢迎小鹿下个月到常州去中华恐龙园玩,顺便到门马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