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星空下的小天地已经是十点多了。门马打开电脑,MSN(当时流行的网络聊天软件)上有人给他留言。是悠冉。不是“果果儿”,是悠冉,正牌的。
悠冉:“我要从澳大利亚毕业回来了。下下个星期六路过上海。你也在上海的吧?”
门马看着这行字发呆。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在翻他和“果果儿”的聊天记录。本以为有一搭没一搭聊的不多,翻起来才发现,三年累计起来也有好几千条了。第一次上电视台做嘉宾,他向果果儿“得瑟”了。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给他组织的活动做了专题,他向果果儿炫耀了。他和销售副总吵架拍桌子了,他向果果儿诉苦了。他还在某个独自喝酒看月亮的夜晚,向果果儿倾诉了对那个北京妞的复杂情愫……哦,今年是悠冉二十五年,算命先生预言要发生些什么的年头。
“她要回来了。她的心里还有我吗?我该怎么办?”各种纷乱交织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门马终于决定了,不管怎样,先招待了悠冉再说吧。当你不晓得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往前走就是了。
门马跟小鹿讲,要去见一个国外回来的同学。小鹿啥也没多问,只说:“好。”门马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他和悠冉的事情。除了门马和悠冉以外,这是件不存在的事情。
直到看到悠冉之前的一刻,门马脑子里头还在翻滚: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招待悠冉?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呢?
看到悠冉了,门马挥了一下手,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走过去。她看到他了,也朝他挥了一下手。门马一边穿过人群,一边寻找着悠冉眼睛里的东西。可悠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着他。然后她侧过脸,把一位与她一起在澳洲读书的女同学介绍给门马。门马和新朋友寒暄几句,转过头看悠冉,正碰到了悠冉的目光。就像两辆在夜里迎面遇到的汽车,你只看得到我的车灯,我只看得到你的车灯。车灯明亮得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一点内容,除此以外只有漆黑的一片。对面的车灯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撞上了。
两个人同时移开了目光。门马招呼两位客人往这边走,边介绍今天的安排,边在心里感叹:“这才是我的同类啊。”
三个人穿过正大广场,沿着滨江大道边逛边聊。门马殷勤的介绍着每一栋标志性建筑和背后的地产八卦:“这个楼是谁盖的,有什么渊源,有什么内幕,发生过什么故事……”这个地陪导游也不忘与客人互动,问一些有关澳洲有关留学的问题,适当的时候再献一句殷勤。新朋友已经不再拘束,悠冉脸上有了轻松的笑容,而门马也开始仔细的打量悠冉——当然是在悠冉把她的“车灯”移向别处的时候。
登上了黄浦江的游轮,从浦东陆家嘴去浦西外滩,无限风光尽在江上。门马站到了悠冉旁边:“这是我认为最动人的上海。一边是外滩,代表着历史和积淀。一边是小陆家嘴,代表着未来和活力。”悠冉:“谢谢你,带我看到了这样的景色。”门马还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就这样让爽朗的江风吹着。
他们在南京东路扎闹忙,到城隍庙吃南翔小笼,一晃天已经黑了。于是门马找了一家特色的上海菜馆,让今天的上海味更浓郁一点。
“时间过的好快啊!”门马说,“估计你们的腿都很酸了。”
悠冉用她特有的平静的眼神看着门马:“今天真的很充实很开心。让你费心了。”她就是这么个把心思和情感深深隐藏的猫妖精。
门马问:“回国了,你准备在哪里发展呢?”
悠冉沉默了一秒种,依旧用她那平静的眼神看着门马:“北京或者上海吧。看看有没有足够的理由。”
一瞬间,门马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悠冉从来是不轻易表态的,她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思熟虑。门马在心里感叹:“没想到你也这么坚持。不,你比我更坚持。你是来兑现悠冉25年的承诺的,而我只把她当做了一个预言。”
门马喝了一口茶,抬头凝望着悠冉的眼睛说:“如果放弃北京你的主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落脚,你要多付出至少十年的奋斗。女孩子最美的年纪,能有几个十年?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如果不是还有第三个人在场,门马会再加一句:我舍不得让你受这样的苦。
悠冉还是那样看着门马,一点变化都没有。她一定明白门马的意思。
门马继续说:“我的第二个建议是,高学历的优秀女生最好还是去体制内,比较能发挥优势。进跨国外企都要慎重。现在的社会变化的很厉害,充满了变数,真的很凶险。对女孩子来说更加如此。”门马很想举几个具体的例子来解释一下这到处是坑的世界,这个混乱的世界,这个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世界。但他没有。因为,那是些悲伤的故事。
门马已经不再看悠冉的眼睛了,而是微微偏着头,望着不知道哪里的远方。他继续说:“我越来越觉得,坚持是一种最难能可贵的品质。我们寻找信仰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坚持下去。坚持,对于男人来说,就是不断争取。对于女人来说,就是耐心等待。对于男人来说,失败只是另一次尝试的起点。对于女人来说,失败往往意味着无可挽回。”
悠冉还是那样看着门马,然后她说:“你还挺有哲学范的。”
门马举起茶杯:“敬那些坚持的人。我很佩服她们。但愿她们在遇到真正的曲折以后,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看着悠冉窈窕的倩影逐渐消失在地铁站的人流里,门马一点都平静不下来。为什么自己还在为她心动?毕竟已经3年未见了啊。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么自己对小鹿的感情又是什么呢?门马说不清楚。
但有些东西门马已经清楚了:这是个美丽的世界,这是个残酷的世界。年轻的我们曾经以为世界迟早会属于我们,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更善于征服我们。能有多少人最终坚强的保留下自己?有些人不愿去面对,放弃了思考,用这样那样的东西去麻痹自己。还在坚持的我们该怎么办?只能对世界的残酷报以敬畏,而把对美丽追求好好保护在心里。有些美丽,只有在残酷的磨砺之后,才会露出她们的光泽。
“3年前,你不肯承认这份感情。3年后,我不敢请你留在上海。我们在害怕什么呢?害怕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亲爱的悠冉,我们怎么做才是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