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大家都在。
高敏给我递了个眼神,我看见青蕊气乎乎地趴在床上,大热的天头上却压着个毛绒绒的抱枕。高敏悄悄跟我说她生气了整整一个中午加晚上,尤其现在正是在气头上,连晚饭都没吃,然后又问我要不要先去跟她和许瑶逛夜市,等青蕊气消点儿再请她出来吃顿冰激凌消消火。我摇头说,你俩先去,待会儿我俩再找你们。
高敏和许瑶出了门。我走到青蕊床边小心翼翼叫着她,向她认错,她却始终没理我。我冲了凉后从浴室出来,她还是纹丝不动地趴着,姿势都没舍得变一下。我掀开她的抱枕,见她头发潮湿地贴在脑袋上。
“悟出痱子了啊!”我说。
她依然不理。我吹头发换衣服,一切准备就绪,又说:“叶青蕊,你再不动我可是一个人走了啊。”
“你走你走!”她愤愤地叫嚷着。
可能是一个姿势持续了太长时间搞得手脚麻木了,青蕊笨拙地挣扎而起。然后下床。
接着,她十分愤怒地向我大吵了一架。
我只是静静听着。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的任何坏话,我无论如何也听不出这是她对我严正而强烈的声讨。在过去的多少年中,每当遇到观点或意见相左,或是恰逢其中一个人的心情不爽时,都会引起两个人的争吵。所以从小到大我们吵过无数次。但每次吵着吵着两人都会笑场,尤其是吵到重点的时候,再也没有谁可以把战争挑到最高。很奇怪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们从没有弄得绝交过。
所以这次,我觉得不过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一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很快我们又会嘻嘻哈哈和好如初。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青蕊骂着骂着竟然哭了。她向我哭诉着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她所产生的种种感受,焦急、愤怒、伤心、难过。甚至觉得我们之间所有的关联和感情,在她找不到我的这段时间里正在渐渐无形地耗散。
最后她问我了解这种感受吗,我点头:“当然,就像两个形影不离的孩子,突然被人群挤散,一个孩子嘶声呼喊拼命寻找,而一个已经听见对方的呼喊,却毫不作声默默告别,越走越远。”
青蕊的表情好像沉浸在这样的画面中。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是不是我曾经也给过你这样的感觉?”
我先是一怔,洒脱道:“朋友之间有这种感觉太正常不过了,也就是你这反应迟钝的傻妞儿才这么后知后觉。”
“以后我们都好好的,再也别这样了,别让彼此不安好吗?”她紧紧抱住我,怕我又丢了似的。
生活又趋于平静,但有了乐队却让人倍感精彩纷呈。
我们接到很多系院元旦晚会的预约,于是得空了就排练。其实真得很有趣吗,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来过直到完美,有时甚至挺单调的;排练完大家就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什么的,就这么再平常不过,却可以让我每天都有某种积极的期待。然而究竟有何期待,连我自己也不太敢多想。只是时常可以和江远岸这么近,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只是这样简单的关系,就能让打蔫的生命又蓬勃起来。
颜子名貌似应该走了,他没再找过我。饶初梦也没再找过江远岸。于是我不明所以的期待中又多了几分安然。
青蕊和冯知恩打得实在火热:游泳馆,食堂,操场,自习室,图书馆,树荫下,花园里,到处都能看到他俩亲密地身影。除了上课,几乎从早到晚都腻在一起。尽兴之时还放肆到当着我们拥抱接吻。开始大家还都拿他俩打趣,到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沈艾与罗小琴来看排练的次数越来越少。街舞社那些姑娘们,好像是据说因为一个传言也几乎不怎么出现了。而这个外界的传言是,Pulling Force的队长和主唱比翼双飞了。
“江远岸有向你表白吗?”青蕊一边吹着刚刚涂好地指甲,一边略带慵懒地问道。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如果此时是在北方,早已天凉入冬,而这里的炎热还未完全散去,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感觉凉爽。我看着窗外的雨丝发呆。
“染茉!问你话呢!”青蕊升高语调。
“什么呀就表白,吃几顿饭逛一趟街还需要表白吗?”我伸着懒腰,“再说了,你怎么也听信谣言啊。”
“不是我听信谣言,我眼巴巴地看还看不出来啊,是终于你也开始玩儿暧昧了,而且还是和他。”
尽管有些东西心知肚明,但却没办法拒绝,何况在江远岸身边,总能触及到一种切入骨髓温存。我笃信,这并不是幻觉。
近来他时常会单独找我吃饭,不是等在宿舍楼下就是等在教室门口,总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然他会找个很可爱的理由——喂猫。而且每次去排练室他都骑车载我,我就帮他背吉他。甚至有时候他会单独跟我逛夜市,或者与我一同在日落黄昏后的海边踏沙而行,随口聊一些关于摇滚和学校的事情,而我也没想到,我竟轻而易举就和他这么谈得来。
一切都不热烈,只是浅浅的、很自然的,他从没有使我感到别扭或拘束,他让我觉得找理由拒绝才显得不正常。
“如果你真觉得江远岸还好,不如你向他表白也行,反正,远离暧昧啊。”青蕊丢下一句话,撑着那把红艳艳色的伞出了门。
我都能想象到她和冯知恩雨中漫步的悠然浪漫。两人在一把鲜红色的伞下紧密依偎,伞下满满都是爱恋的滋味,那红伞就像在阴冷灰暗的雨天里绽放的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莲。哎,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个给雨伞做广告的画面。
忽然间,就想起那天江远岸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让他来为我撑伞。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随便一笑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看,你总是替我背吉他,我帮你撑撑伞也是应该的吧?”还不等我反应,他就笑着取过我手里的伞为我撑起。
那时起,我们从一把伞外地距离走近到伞内的距离。这种有点儿细水长流的感觉总会让我在不经意间慢慢回味,一颗心像被腌成蜜饯似的,从里到外都透着丝丝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