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深夜,我和青蕊坐在天台上看星空,她一直昂着头,眼神从清澈到迷离,后来她有些低落地说:“冯知恩啊冯知恩,他是怎么做到对我如此从一而终的?”
“这样不好吗?”我问。
青蕊没有直接回答:“哪怕在那段跟我分手的日子里,他至少去和一个女生发展一下关呢,那么多小姑娘,可他心里还是只有我,这可怎么好呢?”
“怎么好呢?”我对青蕊的古怪念头都要奇怪死了,“我才要问你你这是胡言乱语什么呢?”
青蕊摇摇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说:“我就是害怕,这么好的爱情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辜负了,是一定要去地狱承受硫磺火湖的。”
我一皱眉推了她一把:“瞎胡说什么呢!”
青蕊转而一笑:“没什么啦,还不让人发下感慨吗?我就是觉着冯知恩真得对我太好了,从另一个角度跟你夸耀一下嘛!”
“好吧好吧,你目的达到了,你可以沾沾自喜了。”
青蕊嘴角挑起一个幸福的微笑。
正式开学的第二天是西方情人节。往往是外来的节日被捧得无比像样热闹。校内校外一片骚动,学校周围的商店各出招牌格外红火,情侣套餐、情侣服装、情侣饰品,甚至还有情侣的牙刷洗面奶等等,凡是能跟情侣挂上勾的均打出旗号大肆叫嚣。而市场占有力最强的还是巧克力和玫瑰花。学校里一些有经济头脑又肯勤劳致富的学生们,在一周或十天前从花店预定好花束,然后在情人节前一天按正常价格购买,第二天时在大学城周围高价售出。虽然明知价格比平时贵出好多倍,但购买的人还是趋之若鹜。更有甚者打出了买玫瑰花送安全套的招牌。
大学城内不少情侣约会在花园里、树荫下、池塘边,还有那片榕树林和不远处的海滩。当然也有不怎么挑地方的,公然在食堂、操场、甚至马路中央就大胆表露爱意显示亲密的,毫无顾忌。总之,在这一天你会感到奇怪,到底是从哪儿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情侣大肆横行?
所以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撞见蜜意柔情的一幕,一不小心一个湿吻或一个深拥便闯进眼帘,以至于和那些形单影只踽踽独行的人会形成太过强烈的对比,在两种气场擦身而过的瞬间,给看到的人也会有一半彩色一半灰暗的画面感。而就是在这一天,由于远岸需要正常工作,我便成为那画面中灰暗部分的填充。
全天的课程结束后,我草草完成晚餐躲在宿舍,捧了本昆德拉的《笑忘录》细细重温。除此之外,还有至今单身的高敏作伴。
一下课,许瑶便被约了出去,连宿舍都没回;青蕊在冲了一个凉后,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甜蜜剧情开始上演。
青蕊还在镜子前吹头发时,我就收到冯知恩的一条短信:亲爱的颜染茉同学,恳请你帮我一个十分重要的忙,找一条丝带或布条什么的,在十分钟后给我钟爱挚爱唯爱的恋人叶青蕊蒙上眼睛,然后小心拉她至你们宿舍门外的走廊,然后摘下布条便可。多谢。
看完这条信息后我几乎要喷血,对于冯知恩在对待感情和处理浪漫时惯有的油腻和嗲气,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猜他定是为叶青蕊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于是找出一条连衣裙上带着的丝带,然后默默看着时间。
叶青蕊哼着小曲在镜子前擦着定妆粉,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二话没说就拿丝带蒙住她的眼睛,弄得青蕊挺慌乱,挣扎着大喊道:“茉茉你干嘛呀!你都把我的眼妆给弄花了!”
我说:“嘘,乖乖的哈,今儿不是情人节吗,作为你多年的闺蜜,多少要给你点表示。”
青蕊缓和下来,几乎在用一种求饶的语气说:“我知道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江远岸没空陪你,你心里多少都会不开心,要不我也放冯知恩的鸽子,咱俩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过得了,哎对,还有高敏,这情人节咱仨一块儿过好吧?”
高敏在一边笑着说:“我们要是把你抢走,冯知恩非把女生楼烧了。”
我也忍不住乐了:“就是,你瞎想什么呢?搞同也不会找你这个熟得跟菠萝蜜干儿似的人好吧,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用管,由我操作就好了。”
于是接下来,为了使冯知恩的准备在青蕊眼中有目眩神迷之感,我还让她在原地转了几圈,接着牵她走到门外的走廊,然后拆下布条。接着,我们看到,在草坪上,红色烛光围成一个大大的桃心,桃心内烟火燃放,每一朵烟花你追我赶地绚烂升起,同时升起的还有数只红色心形的气球。这画面引得前后楼的女生都出来围观,不时还有人尖叫,夸张地好像是自己收到惊喜似的。当烟火散尽时,烛光也悄然熄灭,只留屡屡蓝烟和不断上升越飘越远的气球。整个走廊上,没有被约会的女生都闻声出来,然后带着几分羡慕纷纷猜测这究竟是赠予谁的一场动人烟火。
“叶青蕊,我爱你!”冯知恩在楼下肉麻地大喊一句。
烟火落幕,王子在蓝烟中现行,他捧着一盆粉色玛格丽特和一盒榛子巧克力向公主表白。所有人都起哄尖叫拍手称好,青蕊落下甜美的泪水。这是属于她的美丽情人节,让人铭记而欣羡。
那一晚我很早入眠。因为后来只等到江远岸的两条短信。第一条是说他会尽早赶来学校陪我;第二条是关于抱歉的,说他还在陪客户,可能会很晚,让我早睡。
次日中午一下课,江远岸便在教学楼下等我。他接我到外面吃饭,期间递给我一只精巧的洁白色丝绒礼盒,里面装的是一条施华洛世奇水晶吊坠。吊坠呈不规则菱形,精致完美的切面,高贵的香槟色,简单又不失大方雅致。
“情人节礼物?”我问。
“嗯……”江远岸脸上立马浮现出歉意,然后道歉:“对不起,昨晚真得有事拖住了,虽然错过了情人节,但我们的爱,我从有没缺席。”
他一边说,一边很绅士地牵起我右手深深地吻了一吻,迷人的样子很是勾魂。但我还是故作严肃地把手抽了回来:“骗人!”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江远岸却真得惊慌失色,忽然涨红了脸。
难道是我偶尔为之的小撒娇把他吓着了?于是赶紧说:“要不这样吧,罚你把我抱回学校。”
听我这么一说,江远岸松了一口气,轻松地笑说:“没问题,这将是我今生至高的荣幸。”
那时的我们,有时还都说着过家家似的孩子话,一唱一和简单又快乐地共鸣着。到后来,江远岸并没有把我抱回学校。午餐结束后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在出租屋小憩片刻便又各奔东西南辕北辙。他去上班,我回学校。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的生活轨迹像是两条曲线,时而相交,然后在交汇后立刻分离。没有谁能一下就看到尽头,但一直认为,到最后我们一定会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延伸下去。
周末的清晨,颜子名打来电话说要接我去吃饭,我本已拒绝,可青蕊却说:“干嘛呀?人好不容易想表达一下父爱,被你活生生地拿盾牌挡死,他毕竟是你亲爸,不为什么,也得为你这出落得愈加美丽无穷的样貌和华丽丽的身段,要是你亲爹不美,你上哪儿遗传这么好的基因去?”我被青蕊说得啼笑皆非,终于给颜子名回电话告诉他我同意去跟他吃饭。
为了避免我和他单独相处时会尴尬,于是邀请了Pulling Force的所有成员及他们的女朋友,还有许瑶高敏戴琳琳,和班里一些熟惯的同学。
我们一群人被接至位于市里的一个豪华涉外酒店。经常在颜子名身边的那个李胖子等候在门口,一见我便满面堆笑迎了上来:“来了这么多人,好啊,热闹!”
毫不知情的戴琳琳脱口而出:“颜染茉,这就是你爸啊?不像你啊,他可真平易近人!”
叶青蕊在一旁哈哈大笑,我差点晕倒。
李胖子则赶紧解释:“哦不,不,误会误会,我怎么能冒充颜总呢,他还在餐厅等着大家点餐呢!”
我们随他穿过大堂,又一层层地不知坐了多少层电梯,终于来到颜子名所在的餐厅。乘电梯的时候,我看见戴琳琳紧紧把着扶手靠着墙壁,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有天梯恐惧症。
餐厅内宽敞明亮富丽堂皇,屋顶吊着一盏巨大的复古式水晶灯,设计精致又繁复,地板上铺着与屋顶风格相匹配的黑色簇绒地毯。房间里的装潢和陈设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尽显欧洲古典主义的高度华丽和奢靡。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好长好长的欧式实木桌子,桌子尽头,颜子名正襟危坐。他见我们进来,起身欢迎。
“颜叔叔好啊!”
青蕊这么一带头,所有人都纷纷向他礼貌问候,省去我对他的不愿理睬。
说到底也不是不愿理睬,而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该以怎样适当的方式开场。更没有办法像正常父女相见时所表现出的喜悦和亲昵,比如像是青蕊和叶爸爸。但我与他之间,哪怕只是很普通的表达也毫无办法。
其实打心眼儿里还是有点惋惜。我默默感叹,我跟颜子名,可能这辈子没多大缘分再造父女之深厚情谊了。
大家纷纷落座,开始时整体氛围还显僵硬,但到底是年轻人,在点餐时,我们已经忽略这个与自身学生身份极不相符的高贵豪华的场所,省略那些在这种场合应该持有的规范礼仪。反正除了颜子名和李胖子西装革履,大家穿着都非常随意简单,说笑玩闹大声喧哗,纷纷打成一片。人手捧着一份菜谱,看着上面那些只听说过却几乎没吃过甚至没见过的美味菜肴,大家都表现出无限的渴望与好奇。
“哎你们看,香煎肥鹅肝和芝士焗蜗牛?这就是传说中正宗的法式大餐?”
“还有呢,意大利餐,鸡肉蘑菇奶油通心粉和意式披萨饼,意式大餐才是西餐始祖呢。”
我们热热闹闹讨论着各种菜式,几乎将颜子名排除在外,只有远岸与他坐在一处。我向他们看去,两人居然相谈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