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是在很多以前了,但这个消息我是几个月前才听说的。”萧倚年顿一顿,“我当时得知以后挺惊诧的。”
“我记得,那时你俩好像挺不一般的,对于她的去世,你不惊诧反而不正常吧。”
“我知道你指什么。”萧倚年对我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晰,“我记得很多年前你就问过我她是不是我女朋友,或许我们表象上的亲密给人造成了假象,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其实就是我雇来的模特,是我工作时一个重要的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和她就是工作关系这么简单而已。”
我赶紧事不关己地摇摇头说:“你根本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你们什么关系跟我也没关系。”
“听我说完。”他语气更郑重了,“我对她的喜欢只因为她是一个完美的模特,她的镜头感和配合度堪称精妙,好像具有天生的魔力让人欲罢不能,在她身上我得到了很多想法和创意,所有跟我合作的人当中她是与我最贴合最默契的,同时她觉得我很安心,正因为如此她才全然不顾男女之分在我面前展露更多,最初只表现在作品里,后来在平常的交往中也……怎么说呢,她在我面前是完全放松任意而为的。”萧倚年长叹一口气,“这么说你可明白?”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有点责怪的意味:“但是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解释这么详细?”
他深切地看着我,直言道:“因为我很在乎你的想法。”
为什么?这是我差点要问却没问出口的话,其实,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明聪的女人无需再追问,越是深究便越会挑起他露骨的坦述。我没有问出来并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害怕他说出让我更加难以承担的话来。
我话锋赶紧转到正题上:“所以你应该很了解她吧。”
萧倚年先是怔了怔,有些无奈地挑出一丝笑来,说:“没错,她是一个极难驾驭的女人,对物质的要求极高,我有时会搞不清楚她无止尽地追求是出于对虚荣心的满足,还是对安全感的补偿,她有时高傲骄矜像个的女皇,而同时却物质得很俗气。”
“她……有跟你说过她的家庭吗?”
萧倚年摇摇头,“我们很熟,但她从来不提她家里的事情,怎么?”
我立马敷衍:“没什么。”
其实我早该想到饶初梦不会把往事随意拿出来与人分享,她一向不会从别人那里博取同情,而她同江远岸讲,是因为关于信任,更关于爱。而她在萧倚年面前看,大概能彻底展露的只有表面上的自在。与此同时有些佩服萧倚年的分析和洞察。
我问:“是不是你会很奇怪,在那样一个圈子里,她都已经那么追求物质了,有时却保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清高?”
“没错。”萧倚年很奇怪地看着我问:“你们很熟吗?”
我想我们的关系不能用简单一个的生熟来概括,因为复杂纠结,因为千丝万缕。我只好似是而非地笑笑。
萧倚年说:“在那个圈子里,清高可不是谁都能玩儿的起的东西,尤其像她这样没什么背景的女孩儿,就我所知,她仅是凭着出众的外表外加一点幸运进来的,却横来一股傲气,不惜被雪藏的代价屡次跟经纪公司闹翻。”
“是吗?”我好奇。
萧倚年一笑:“对于削尖脑袋想往那个圈子里钻并且还想红的人,有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陪个饭局,认个干爹,走个情趣内衣秀,曝光个性爱视频,不管手腕儿是香的臭的烂的馊的,只要能出名就得豁出去。可她却极其例外,刚入行就敢跟公司里的大牌针锋相对,对自己没看上眼的投资商不理不睬,不顾规则做出很多自掘坟墓的事情。”
“她不想红吗?”
“这也是我最初挺纳闷儿的事情,按说她的性格不适合混这行,除非她自己能把自己捧起来,但那得有巨大的财力,后来我才慢慢发现,她意图本不在于出名,用她的话讲,明星能赚几个钱。”
“那她更为高深的目的是——”
萧倚年表情讳莫如深:“引用她的是,‘与其让千人骑万人踏地慢慢往上爬,还不如直接钓个靠谱的一步登天’。”
原来是奔着傍大款去的。最后她果然心想事成,钓到了颜子名。
“那……她是怎么死的?”
萧倚年沉默半晌,说:“听说是失足坠楼。”
我毫无感情色彩地“哦”了一声作为回应,可心里却起伏不定地把“失足坠楼”这四个字默念了一遍,然后忽然惊觉似的问出声:“怎么会……坠楼?”
估计萧倚年看我有点儿语无伦次了,于是对饶初梦的死做了进一步说明。他不说还好,一说让我毛骨悚然,说是饶初梦的死跟她的那个男人,也就是颜子名有关。
我立刻神经紧绷思维冻结幻想连篇,大惊失色地问:“不会是蓄意谋杀什么的吧?”
萧倚年立即否认,“纯属意外,没你想得那么暴力,不过,你貌似比我还受震撼。”
我摇摇头,稍微平静了一些,我也没想到自己怎么会想的那样坏。我要萧倚年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他却假装君子说这是别人的私事不好外露,我说故事都已经讲到高潮了怎能因噎而废呢?再说就算是私事也是你先挑起的,谁让你要跟我提饶初梦的!还跟我装什么厚道?他说本来只想单纯地有感而发一下,借此抒怀缘分难得的感慨,并不想言论太多他人的私事。我说你发泄爽了,把我堵半道上算怎么回事,跟悬案似的有头无尾,而且做人要有始有终才厚道,要么干脆别说,要说就把前因后果都说明白,这说到一半了,关键还事关人亡,不交代完整所以然就这么戛然而止,不存心让人做恶梦吗?
最后,在我再三逼问之下,萧倚年把他所有听说到的都坦白出来。因为他除了知道饶初梦的名字外,其余人等一概不知,于是就“他她”、“他老婆”地跟我说了半天,可是具体到细节,萧倚年好像亲眼看见似的讲得十分详细入微,甚至让我怀疑好像他在参与其中。结果他很敏锐地看出我的狐疑,说是饶初梦曾经介绍给他的一个模特,叫罗小琴,她们曾经是同学,关系一直不错,饶初梦发生意外之前一直都跟罗小琴联络得很紧,所以他知道的所有细节都是这个叫罗小琴的告诉他的。
因为觉得“罗小琴”这个名字很耳熟,所以不断在心里反复默念,后来终于记忆之闸打开,我想起来她就是林跃从前上大学时的女朋友。当时罗小琴和饶初梦就沆瀣一气十分投缘,没想到果真一起北漂去了。
而毫无疑问是,故事的最后有一个悲惨的结局,开始我还听得心惊动魄,后来也不得不伤感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颜子名迫于压力要跟饶初梦分手,萧倚年当然不知道内情——我估计是关曼珍找到了有力的证据,假借离婚威胁颜子名,如果他还和饶初梦纠缠就会被净身出户一无所有。当时情形刻不容缓,颜子名被逼无奈,就跟刚好不小心小产的饶初梦提了出来。据说当时还躺在医院的饶初梦听到分手俩字后神情异常镇静,并异常痛快的答应了,但条件是要相当一大笔的巨额分手费。
本来颜子名是同意给的,但那时他绝大多数的资产都被冻结了,于是就跟他老婆也就是关曼珍商量。关曼珍一想,俩狗男女乱搞的时候就已经挥霍得太不像话了,好不容易分手了那小妖精还想要一笔,而且数目巨大明摆着是讹诈呀!于是说什么也不肯给。而饶初梦为了这笔钱,从颜子名的通讯录里找到关曼珍的联系方式,并姿态昂然地主动约了关曼珍,而关曼珍也没怵,当即答应。
估计俩人心里都憋着怨气和怒火,于是一拍即合背着颜子名当天就会了一面。一个是地位了得老气横秋的原配,一个是青春貌美独领风骚的二奶;一个是夺夫之仇,一个是阻财之恨。各自早在暗中磨刀霍霍跃跃欲试,两人见面的气氛可想而知,竟然省掉了初次见面的一切心理活动和表现形式。古代打仗还要向敌人喊话呢,她们连话也不喊,毫不掩饰彼此是相争已久的死对头,暗中揣着掐死对方一万次的嫉恨心理直奔主题。
虽然双方为了各自的目的维持着表面最虚伪的和平,可在你来我往的交谈中,每一句话里都杀气十足锋芒毕露,绝对是箭在弦上越绷越紧,一旦发出,必置人于死地。于是直到会面结束,她们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可两人都还看似和颜悦色颇有姿态地抿着咖啡啜着茶水,实则眼神交汇中已见了血光。
分别时,饶初梦对关曼珍鬼魅一笑,说:“关阿姨,那咱们就走着瞧!”
关曼珍也回她以雍容微笑,说:“那就走着瞧!”最后还颇有意味地看着饶初梦的小腹,让她注意身体,不要一个不小心搞得没法再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