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周遭空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隐隐有微风透过宽敞的阳台吹进屋内,扬起淡蓝色的窗帘,寒意更显袭人,时间好似静止了。
裴尧缓缓转过头,垂下眸,凝着漠茶那苍白得接近透明的小脸,心脏狠狠抽痛着,生怕自己的安慰会起反效果,所幸闭上嘴,痛恨自己的口无遮拦,可是想要收回已经为时过往了。
“该死的。”
控制不住的低咒一声,可说完便觉得抱着自己的她越发不对劲,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滚。”
漠茶缓缓松开裴尧,失魂落魄的垂首,从紧咬的齿缝中挤出一个字,低垂着的小脸面无表情,小小的肩膀轻轻耸动着。看也不看他一眼,转了个身,径直来到柔软的床榻,缓缓躺下,背对着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双手捂着嘴,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将枕头浸湿,重重咬着下唇,不顾充斥着口腔内的浓郁血腥味。
裴尧缓缓转身,看着床榻上那抹止不住颤抖的小小身子,心,犹如刀绞,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双腿却不受控制的前进着,往床榻走去。
他刚刚说的话真的太重了,就算他打算消失在她的世界中,也不该用这种话伤害她,这是他的错。
“你别靠近我!”
近乎低吼,怒气几乎能够房顶掀翻。
裴尧被漠茶那惊天动地的吼声震住,真的不敢上前一步,生怕自己的靠近会激怒情绪不稳定的她。轻叹声止于唇边,眼眸一黯,落寞转身,往阳台走去,即将跨越过围栏的时候,缓缓转头,深深凝视她的背影,宛若此生最后一眼般,要将她的轮廓刻进自己的脑海中,注视的时间是那样的漫长。
好半晌,毫不留恋的转过头,动作熟练的从阳台跳下,躲过监控摄像头,跑出了别墅,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床榻上,漠茶缓缓转过头,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阳台,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麝香气息,却丝毫不见裴尧的身影,一切真的就好像从未发生过那般,而他从未来过。怔楞了半秒后,脆弱的泪腺被触动,眼眶哭得通红,明显泪痕布满巴掌大的小脸,唇角尽是殷红的血液。
要是他没有说那句话的话,他们之间或许还能够挽回,她也能够不顾一切,与他厮守一生。可是,他还是说了,之前的希望在他那句话落下瞬间便破碎了,一起早已回不去了,而那个一直没能划上的句号也以最出乎她意料的作为结局。
她漠茶从此以后,不再认识裴尧,两人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挣扎着坐起身,无意垂下眸,看着那被泪水浸湿的枕头,如淡水没有任何波澜的双眸没有出现涟漪。平静的将枕头翻转过来,清清嗓子,下床来到衣架,从大衣口袋中取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贴在耳畔,“取消新定总经理的位置,换别人。”
话音落下,细白手指立刻挂断电话,通红双眸尽是死一样的寂静,眼白四周布满了血丝。
这个夜比以往更冷了……
转眼时间,三个月的时间,T市已经由夏季进入了秋季,天气也逐渐转冷,漠氏却在漠茶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很快便成为了亚洲排行前三位的知名公司。
明媚午后,漠茶缓缓将茶杯放在茶盘上,凝着茶杯中没有喝完的抹茶,眸光缓缓移开,看着这间面积不大,却格外优雅别致的茶餐厅,平静双眸染上丝丝笑意。再移开视线,凝着坐在对面正以着不雅吃相大快朵颐着盘中蛋糕的卢乔,唇角微微扬起,“没想到你还会找到这么优雅的茶餐厅。”
语气似调侃,但是却没有丝毫当真意味。
卢乔吃着蛋糕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仰起头,故作不悦的板着一张脸,不屑冷哼着,却没有因为她的调侃动怒。端起桌上的茶杯仰头猛灌,不想,用力过猛,有茶水沿着杯沿流下来,滚烫的茶水渗透进她的衣服,瞳仁一阵紧缩。
“啊!”
惊呼出声,猛地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不想,动作过大,杯中的热茶还是溅到了她的手背,再度引来她的一声惊呼。
漠茶见状,控制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精致小脸在卢乔这番愚蠢的动作下,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容纯粹,没有丝毫勉强。
卢乔听到漠茶的笑声,微怔,停下甩手的动作,缓缓仰起头,凝着她脸上的笑意,怔楞了半秒后,眸底染上笑意,笑而不语。
长期以来,一直压在她心口的巨石也得到了减轻,她能够被自己的动作逗乐,说明情况还有救。天知道,她已经不言不笑整整三个月了,每天都能够在各大新闻频道看到她的身影,也看到了她那泛青的脸色和那越发加重的黑眼圈。她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她比五年前更加不开心了,就连双休日都闷在公司,整天不眠不休的工作。而这些情况还是她的助理偷偷告诉自己的,今天要不是自己不断的软磨硬泡,她才总算答应自己出来喝下午茶。
她不知道该不该过问她和裴尧的感情进展,可是她多少能够猜测出她会这样,多半跟那个男人有关,五年前,她为情所困五年后,还是如此,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妈咪,我放学啦。”
沉闷引擎声由远至近,小濯的稚嫩的嗓音倏地响起。
漠茶莞尔一笑,循声望去,凝着那朝自己跑过来的小濯,如淡水没有波澜的双眸起了丝丝涟漪。起身,一把抱住了步伐不稳的他,缓缓蹲下身子,望进那双经过手术治疗已经恢复视力的双眸,心口还是难以遏制的泛起丝丝暖流,眼眶渐渐泛红。
一个月前,她忽然接到来自医院的通知,找到了匹配小濯的眼角膜和耳膜和心脏。听到这个消息,顿感如遭雷击,一下子凑齐这三种东西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可当她询问医生是谁捐献的,医生却给她一个一头雾水的回答,他说不知道。
竟然不知道捐献者的名字,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的,虽然医院方面明令禁止透露器官捐献者的身份信息,但是多少还是会向家属透露捐献者名字,那时候她便准备开始对捐献者的调查。不过看在小濯能够重见光明,并且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移植心脏也得到了解决,只好暂时调查。
即便这样,她还是很由衷的感谢那个捐献者,她发誓,就算是天涯海角,她都要找到那个捐献者好好感谢那个人。要不是那个人,小濯还可能像现在这样开心的奔跑,开心的喊着自己妈咪,一切都是那个恩人啊。
“池,谢谢你每天这样接送小濯下课。”
池申旭刚走进便听到漠茶说的这句话,缓缓停下脚步,怔楞了半秒后,幽深眸底染上笑意,低笑,径直来到她身边,旁若无人的将她整个人连带着怀中的小濯一同搂住怀抱中,甚至俯身在她那光洁饱满的额头落下浅浅的一吻。
“不用,这是我应该的。”
紧随其后的鞠晗听到池申旭说的话,那双空洞的双眸尽是死一般的寂静,眸光毫无焦距,姣好面容尽是化不开的寒霜,抿唇不语。
漠茶注意到了站在池申旭身后的鞠晗,立刻意识到两人现在在干什么,心跳陡然漏了几拍,猛地将他推开,直起身,尴尬的看着鞠晗,急切的开口解释道,“鞠晗,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你别多想——”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宛若三九寒冰的语气从鞠晗的红唇逸出,没有听出任何情绪。
漠茶怔住,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凝着鞠晗那双空洞,毫无对焦的眼眸,倏地,她竟然觉得这双眼眸跟小濯失明的时候一模一样。心里一骇,背脊一阵阵发凉,丝丝寒意钻进她的心口,想要开口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一张口,竟发不出任何声音,尝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
天,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池申旭能够看见了,鞠晗却出现了跟小濯一样失明的情况。
倏地,心脏“咚”的狂跳了几下,身形一僵,瞳仁止不住的紧缩,一个答案悄然浮现心里,难以置信的转过身看着那个正在和小濯嬉闹玩耍的池申旭,再瞄了眼鞠晗,犹如晴天霹雳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池,你给我解释清楚鞠晗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近乎冷喝,拷问的语气是那样的严苛,不带丝毫开玩笑的成分。
池申旭闻言,微怔,眸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冷芒,半秒后,微挑眉峰,继续逗弄着小濯,对漠茶的拷问置若罔闻,倨傲唇瓣一直噙着如沐春风的浅浅弧度。
漠茶见池申旭没有回答自己的打算,危险的眯起双眸,眸色深了几分,眸底隐隐有火光在闪烁,暗暗咬紧牙根,怒火在心口燃烧。再也不受控制的大步上前,将他从地上拽起,盯着那双染着笑意的双眸,只觉得心口怒火燃烧得更旺,“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鞠晗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是再不说实话,她不介意把他揍一顿,再问他。
池申旭凝着那双燃烧着烈焰的清澈双眸,那张精致小脸是那样的狰狞,好似下一刻就能扑上前一口咬断他的咽喉般。
只觉得心口狠狠抽痛着,垂在两侧的双手攥紧成拳头,想起她那时候做出来的事情,心便好痛。牵强的扬起一边唇间,不急不慢的挥开她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往她的脸伸去,还没有碰到她的脸,便被她无情的挥开,眼眸一黯,唇角的笑意改为苦笑,怔楞了半秒后,凝着那张越发狰狞的脸蛋。
“找到捐献者了。”
漠茶听到捐献者三个字,瞳仁微微紧缩,艰难压下心口那奔腾的怒火,暗暗深吸一口气,“捐献者叫什么名字。”
“叫林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