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这是谁说的呢?是他吗?我很想大笑,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可笑的事,竟然有我这么可怜的女人!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只是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温柔的阳光照了进来,一切如常,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我以为自己会火冒三丈,可是没想到却这么平静,因为我连生气,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恨别人,只恨我自己,对于大哥和雪凝,我宁可一辈子都不要见到这两个人,但还是极力表现的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尽管还没想好以后怎么面对大哥,可是已不能留着顾瑶瑶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了。
“小姐,雪凝她还是不肯走,吵着要见小姐……,还说小姐为什么突然让她走,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前天我去找爹爹,随便找了个理由想把雪凝打发走,爹爹最近忙朝政忙的焦头烂额,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让三哥房里的香茗先过来帮忙,只是雪凝一直不肯走。
“香茗,你就说我的耳环不见了,怀疑是她拿走的,我可以不跟她计较,但永远不想再看到她!”我愤愤的说,心想我宁可她真的偷了我的耳环,这样我心里还好过点。
“小姐,你这招还真灵呀,雪凝没说什么就走了……”过了一会,香茗跑进来向我报告,我心里冷笑,不是我这一招很灵,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留下来也没什么好处,我打发她走她还要偷笑呢,刚才不过是要我给她个台阶她好顺水推舟罢了。
“哦,你叫香茗是吧?”
“是呀,这名字还是郡主给起的呢,因为奴婢很会泡茶,我现在在小姐这里,小姐可以天天喝到好茶了,我去年秋天的时候每天早上都去收集露珠,重阳节那天我满满收集了一小罐呢。”香茗眉飞色舞的说着。
“好了,你下去吧……”我扭过头去,朝她摆摆手,泪水已经浸满了眼眶,重阳节,压抑了几天的委屈,愤怒,悔恨,却因这三个字爆发了,接着泪水就像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掏出雪白的锦帕,望着清明透亮的丝线,到大唐以来委屈、痛苦、无奈;无数的寂寞的时光,全都一片片粘结起来,丝帕上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就掩没在我眼前的薄雾里,是谁呢?
泪水倾泻,全身紧绷着的弦,突然地松懈,僵硬的身体也变得柔软起来我走到书桌前,蘸了蘸毛笔,在锦帕上写下了我这些时日的感想,每写一个字,就好像有一滴泪地在我心上,现在这些泪已经在我手中化成了一个个娟秀的小字,我渐渐止住了哭泣,脸上眼泪流过的地方变得凉凉的,眼泪滴在锦帛上,微微晕开了字迹。
我的心情渐渐平复,冷静下来细思,他们说的幕后高人到底是谁?对了,还有一件事,雪凝几次都问我读过书没有,她这么聪明,会不会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份?往后的日子,我还要继续过浮萍一般的生活吗?
这一场场难以预料的变迁,这一段段浓彩重墨的悲伤,已将我的心历练的无限凉薄。
惟能自知。
初夏时节,暑气日弥,原本心绪欠佳的我更加少静难安。凭窗而立,偶有凉风袭面,雨后的山色更加青翠怡人,正对门的南山变得更加明净了。眼前没有随风飘扬的柳絮,只有向日葵朝着太阳开放。想到自己的一片冰心竟被李恪误解,不觉悲从心起,泪如雨下。
正在伤心,不防身边却早立有一人,语带调侃地笑言:
“姑娘还未出阁,已成怨妇,看来你的日子不比我好多少啊!”
我吃了一惊,顾不得拭去泪痕,侧目而视,原来是高阳公主。
我略带慌乱地拭干泪眼,对高阳行过姑嫂之礼,不自然的辩解道:“哪有怨什么,不、不过是偶然想到过世的母亲,才~”
“得了,别再掩饰了,你的心事我全都知道,是因为三哥吧?”高阳打断了我不成句的托辞。
“全知道!?”,我心里一惊,难道李恪把什么都告诉了她~
“走吧,和我到庭院中散散步。”我被高阳公主拉着出了闺房。
初夏的庭院更比别时不同。我们在一处靠近荷塘的小亭之中坐定。
“昨天我去了吴王府。三哥正在练字消遣。自从九哥被内定为太子的消息一传出,我就对他有些担心,前几日父皇不知何故为一点小事把三哥训责一通,我想三哥的心情不会好,特意去王府以尽宽慰之意。”
我惊异于消息传扬的如此之快,更清楚皇上“借题发挥”的原因,只得凝神屏气不敢搭腔。
“三哥为人你也知道,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据府上的内侍禀告,昨日三哥在庭中通宵达旦舞剑不止。我想一般的劝解言语无济于事,索性提议三哥和我,还有墨姐姐你,我们三个人去马场骑马散心~”
我知道接下来大事不妙了。
“不想我话音未落,一声脆响,我定睛一看,一地的残玉碎石,天啊,那是三哥十岁那年因读书精进,父皇钦赐的玉麒麟镇尺,三哥一直视若生命,可是,他竟然把它砸了!”
我心如刀绞。原来李恪是这样的恨我入骨,我不再抱有期待转寰的幻想。
“墨姐姐,吴王府就是一座冰窟,我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现在能安慰三哥的,也只有你了。我知道,姐姐也在为三哥惋惜、痛心,是不是?与其在此暗自落泪,何不亲赴王府,为三哥一解愁肠呢?姐姐的好口才好见识连父皇都赞叹不绝呢!”
原来这就是高阳所谓的知道“我的心事”。
我报之一丝惨笑:“公主此言差矣。吴王殿下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他的心思岂是我这等寻常女子能够参透化解的?吴王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公主勿忧。”
“我也劝三哥不要气馁,九哥从来胆小懦弱,父皇迟早会回心转意,到时候太子还是该三哥来做,可惜我不像姐姐的才辩无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姐姐的心事?”
一直把步摇视作无话不谈的知己,如今我却有口难言,只能适时岔开话题:
“近来二哥可好?”
高阳的表情由晴转阴。我这才注意到,高阳进来的时候是春风满面笑语盈盈的。刚才话题虽然沉重,高阳却一反常态的心情颇佳,这在她进房家门后还是头一遭,真是咄咄怪事。
“房遗爱?”高阳冷笑一声,“何必提他?多么扫兴啊。”
我明显感到高阳的婚姻存在不小的问题,希望不是因为柳逸。
“你一提房遗爱,倒是让我想起了房遗直~”
听到这个名字,我又是一惊,这些天这三个字也没少让我毛骨悚然。
“房遗直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啊!”
“大哥?”虽然我对这个大哥已经反感至极,终究不能像高阳一样的直呼其名。
“房遗直现在成了国舅爷面前的红人。真不明白,像他这样的平庸之辈究竟做了什么竟能得长孙无忌如此垂青!”
又是长孙无忌。我隐约记得那夜大哥曾对雪凝提到晋王,凭我的直觉,大哥和长孙无忌的关系不会简单。
“哼,但愿他们不会得意的太久!”高阳忿忿而轻蔑地说。
高阳淘气地伸了个懒腰,向后一仰,半倚栏杆,“不说也罢,只会让我心情变糟。对了,西域诸国王公即将回国,今晚在行馆举行告别晚宴,皇子们依例都要出席,墨姐姐想不想见到三哥啊?我愿意效劳。”
换作昨天我或许还想,现在断然不敢冒险再次站在李恪面前,难保不会立即香消玉殒,落得和玉麒麟一样的下场。
我试图不漏痕迹的推掉:“不必了,再说这种场合不是只有皇族和文武官员方可出席吗,我~”
“这好办,你换上男装,伴作我的侍卫,与男宾一处列席就行了。”
~
“哈哈哈,公主妙算,哈哈~”
一个外来入侵者了无礼介入了我们的谈话。我顺着这个熟悉的声源望过去:大哥房遗直立在亭前!
我连忙起身施礼,深深道了句万福,倒不是因为我有多尊敬他,而是为不使他察觉到有我有任何的异常。
他微微点头,算是对我的回礼,目光却始终未曾偏离高阳所在的方位。
“公主一向安好?”房遗直将手一拱,略一施礼。
高阳没有回应。
施礼毕,房遗直扬起面庞。那竟是一张十分俊美的面庞,面若凝脂,眼如点漆,虽不致惊为天人,也足够貌比潘安。那张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和爱笑的三哥遗则居然形神兼合。不同的是大哥的眼角带着笑纹,那是岁月打磨的痕迹,更添了几分成熟与亲切。更兼温良如玉,谦恭有礼,俨然一派名士风范。需要指明的是,这份优雅与沉稳对于一个刚过24岁的青年来说实为难得(我是否说过所谓的大哥也不过是个24岁的年轻后生?)。眼前这个谦谦君子很难与那个渔猎美色、暗箭伤人的猥琐形象划等号。我顿时大惑不解,大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为这份优雅而迷惑。
高阳仍然保持着斜倚栏杆的慵懒之姿,微微眯着一双美目,似看非看地望向房遗直,倒像是在看好几里以外的一个什么东西似的,后来我才明白,她根本没有看房遗直,她只是不屑于为了一个碍眼的障碍物而挪开自己习惯前视的目光罢了。我暗自叹服,不愧是兄妹,那目空一切的气势简直和李恪如出一辙。
冷场的尴尬让我有些紧张。
高阳的傲世轻物原本无奇,只是为何一定要当众让大哥下不来台呢?大哥的“劣迹”毕竟高阳并不知道啊!
房遗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受欢迎而轻意退却,看来他很有打消冷场尴尬的经验。
“今晚的筵宴,遗直也在受邀之列。既然公主和小妹有意前往,遗直敢不竭力效劳,情愿趋步护送公主车驾前往,如何?”
高阳冷笑两声,慢慢起身,“看来这为人效劳的差事我是抢不到手的,既然房家大公子肯屈尊亲自护送,定然无人敢拦你入席了,记住,可要玩得尽兴哦!”
说罢,轻摇团扇,款步而去,头也不回撂下一句:“本公主另有约,不劳大公子费心。”
我甚至听见了大哥的颜面摔在地上银盘乍裂的响声。
我呆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狐疑满腹,还来不及细想其中的缘由,我意识到接下来该考虑的问题是要不要接受大哥的盛情邀约,尽管现在只剩下我这个“附带品”。
大哥毕竟是大哥,他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常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对我重启了刚才的热情。
“小妹,既然公主不肯赏光,不如你随为兄同去如何?”
我原本盘算着一些婉言谢绝的话,但是转瞬之间却改变了主意。
这些天,除了被李恪误解的烦恼苦苦纠缠以外,我一直对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会被大哥利用?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与那些生长于深宫侯门的王公子弟,从小养成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和警惕性不同,我天真幼稚,疏忽大意,根本不懂得人心险恶,当然也就不可能对至亲至近的人有所防范。
雪凝是我的贴身侍女,外表柔弱可人,冰清玉洁,以我的阅历怎么可能把她当成坏人时时防备?即使她露出识文断字的破绽,我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她家道中落不得不与人为奴的难言之隐,怎会因此而怀疑到她的身份和动机呢?
自从来到房家,我和三哥走的最近,也最有共同语言,和二哥也有数度交谈,知道他对魏王的效忠之情,和父亲更无疏远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