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谣言这种东西,有时就跟一日三餐一样稀松平常。
杂志社的茶水间里,三五个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女生正在一边喝着果汁一边聊天。
“安槿那个人,真的够怪异的。”一个女生一边嘬了一口自己的杯子一边说,“平时话很少,安排工作的时候严得要死,像个巫婆一样。”
另一个女生摆摆手:“我看她只是不想跟我们说话吧,看不起我们呢。骄傲什么啊?”
“不过是长得还行,天天打扮得像个狐狸精一样。”翘脚的女生发出咯咯嬉笑声。
“说是狐狸精是有点像。可是她好像单身很久了,进公司一年多,也没见她有男朋友。”另一个短发的女生补充道。
“是啊,我男朋友都换了两三个了。”第一个女生嬉笑着再嘬了一口果汁。
“你们知道什么呀,安槿的男朋友可多了!你是看似没有,其实她是从不固定而已,据说她和我们公司领导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安槿推门进去,玻璃门发出吱的一声响。大家都知道这里的隔音并不好,她们都惊异地望着她,翘脚的女生嘴唇微张。安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来到饮水机的位置,按下按钮,腾腾的热水冲泡着她的茶包。
身边的人都愣愣地望着她。安槿却熟视无睹,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拿起热气腾腾的茶杯,安槿吹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地走了到门前。
“聊天休息完了请开始工作,不要让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一次性开除这么多人。”安槿的手轻轻敲了敲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说。
茶水间里倒抽一口冷气。
单身。对安槿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一个词语。大学时期的她是那么害怕寂寞的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的人无数,却从未有人真正留在她的心里。
对她来说,她的爱情故事至今只有一个。
而那个男人的名字,早已写在不属于她的一张结婚证书上。
***
高三毕业的“散伙饭”吃完。在灯红酒绿的KTV里,各种鬼哭狼嚎发泄式的歌声四溢。
安槿在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正是陈书,高中三年,安槿在班里都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很容易被人忽视的“空气人”。
走廊上灯光昏暗,除了一两个服务员,并无其他人。
“陈书”安槿叫住他。
“嗯?”陈书闻声看向她,的眼里是疑惑。
陈书一步步走向她,站在安槿的身前。他比安槿高一个头,安槿抬头看着他。
“我……”安槿几乎要把“我喜欢你”四个字脱口而出。但是,安槿知道一句“我喜欢你”的后面,是等不来那一句“我也喜欢你”的。
陈书的眼中有些许醉意,嘈杂的音乐让他听不清安槿说的什么。陈书俯身下去,把耳朵凑进她的嘴。安槿几乎没有犹豫,她的双手放在陈书的脸颊上,然后,她吻上了陈书的嘴唇。
安槿先是鼻子碰到了他的鼻子,他微微一抖,似乎有些震惊。陈书的嘴唇柔软而滚烫,这触感让安槿迷醉。陈书最初是惊异地睁大眼睛,随后便放松下来,抬起双手抱着她,辗转地回应着她。
安槿的初吻便以这样匪夷所思的开放形式发生。
安槿知道这时陈书刚刚和女朋友李露分手不过几天,这个时候正是伤心难过。安槿承认自己是“乘人之危”。不管怎么样,坏人她做了,做了又怎么样?好女孩,她已经当得够久了。
她是一只软弱的毛毛虫,匍匐在地上,最后变成一只被困住的茧。而在高考结束后的这一刻,她想变成蝴蝶,不管能否成功,她要去做。
***
“散伙饭”过后第二天,两个人并没有主动联系,也没有照面。
安槿早也预想过,这并不代表什么,虽然如此,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苦涩。
宿舍快要被搬空,收废品的大叔站在宿舍门外,真正和两个女生讨价还价。
宿舍阳台上只有安槿和乔梦两个人。
听过昨天这段故事的乔梦对着安槿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安槿,你太牛了。”
安槿轻轻摇摇头,出神一样看着阳台窗外。
除了乔梦,安槿没有告诉宿舍里的任何人,而且,说安槿能做这样的事情,谁都无法相信。
人的感情从来是没有逻辑可以参考,谁能料到蜷缩在角落的“透明人”安槿能做出
但有一个公认的道理,人们总是想要自己本身没有的东西。安槿是紧绷的,灰暗的,容易沮丧的一个人。而陈书却是一个放松的,乐天的,无所畏惧的一个人。
安槿羡慕陈书的那种状态,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所谓,阻挡不了他的“老子怕过谁”。
***
高二的时候,安槿作为转学生第一天来到教室。安槿刚刚放下书包,就看见了他,陈书踏进教室门的那一刻,安槿的目光便跟随着他。
那一天艳阳高照,到处有花木的气息。太阳光也从走廊处倾泻了些许进教室,他和两三个男生有说有笑地从门口走了进来。陈书比身边的男生都高上半个头,标致的五官,他的眼角微垂,这让他那总是有些狡猾的表情又带些无辜感。正是初秋时节,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头发剪得干净利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陈书走到他的座位上,和安槿这种总是低着头弓着背的姿态不同,他走路的时候总是保持着昂着头的姿态,而且坐的时候坐得并不端正,总有些斜着身体,带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
安槿从小学开始,怯懦的性格就有些展现出来。安槿从小是由妈妈带大,爸爸很少陪在身边,爸爸工作太忙,安槿连爸爸的面都很难看到。
安槿是胆小的,也是自卑的。在学校正是流行“骨干美”的时候,她却恰恰不是一个苗条的女孩,她的身材有些微胖,安槿不喜欢自己的腿部,尤其是大腿,总是肉肉的,怎么减也减不了。
还有一个自卑的原因是自己的成绩,自从来了南开以后,本想是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成绩,全力冲刺一把,在高考考一个好分数。而经过第一次摸底考试,安槿的分数却是自己历史上的最低,比在一中的时候还退步了。
***
陈书的成绩并不好,但是据说他那做地产的有钱老爸为他撑腰,他根本不必“刻苦”。学校里的领导和老师都对陈书“非常关爱”,对他从不斥责,只提供帮助。这些和陈书老爸捐给学校的“建校资金”想必有着一些联系,而且领导和老师们都知道,就算陈书真的高考考不好,也不用他们为他操心,他自然有着大把的出路。
陈书性格活泼,也喜欢逗女孩子开心,在班里的人缘很好。时而有女生上前和他开各种玩笑,不管玩笑开得多么大,陈书也照单全收,一副风流浪子的样子。
然而。风流浪子也有遇到克星的时候,开学后不久,陈书便被隔壁班的一个高个长腿的女生李露收服了。
大家本都以为陈书是花花公子,而他和李露的恋情,却持续了整整一个高二。
李露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陈书家境显赫,陈书对待女朋友也大方,常常给她买各种东西。李露呆在他身边,像小猫一样温柔,什么事情都听他的,两个人走在校园中,看上去也是一道明亮的风景线。
陈书的妈妈是公务员,老爸是做房地产的商人,家里有钱有势。虽然他跟大家都玩成一片,丝毫没有高傲的动作。但是往往从一些细节,大家能够感受到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陈书的生活只是“看似”和大家一样而已。
陈书无疑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也许他的性格也正是这样环境的保护下而成的自信单纯。安槿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羡慕不来的。
***
直到这一天,安槿才看见了让人心痛的一幕。不管一个人拥有多少,他都是会有悲伤的。
高二期末考试后,陈书的老爸现身学校。安槿看到班主任和他们斧子相对而立,陈书的脸却别向另一边,同时冷漠地说道:“哟,您终于有空大驾光临这里了。”
陈书的爸爸并没有说一句话,拨开他,对班主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与班主任一起离开了。只留下陈书在原地,陈书的眼里满是失落和愤恨。
安槿站在十米开外看傻了眼,原来陈书和他老爸的关系并不好。
李露从班里走出来,走到陈书身边,拉起他的手,说着什么。陈书摇摇头,甩开李露的手,独自走下楼梯去。从安槿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正面,安槿惊异地发现,他的眼中似乎有泪光,
安槿的心紧缩着,鬼使神差地,她跟了上去。
陈书走到楼梯底部,突然停住了,他似乎感觉到了安槿在身后。
陈书回过头:“你想干什么?笑话好看吗?”
“我……”安槿的话音发颤,什么也说不出。
“走开!”陈书冲她吼道。
安槿的心里一震,陈书的声音很大,似乎让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安槿快速转过身,逃一样跑开了。
是啊,她真不自量力,想要去安慰他。陈书的女朋友也不能办到的事,安槿难道指望自己能办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