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西洋的商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万两白银更重要的。
如果非说有，那就是两万两白银。[1]
白银是商人的命，生意是白银的根。眼下，命和根似乎都遇到了一些麻烦。
广州十三行密室。
这里是洋人中的洋人也未必知晓的秘密据点。如果有要紧的事务，各国洋人的头目都会离开商官在这里集合。
这密室本来曾经是某个英吉利人的［实验室］，五年前江湖人士天津一战，西洋人可谓惨胜。大批洋人逃至广州，广州人最狠夷狄[2]，围攻十三行。由此几个头目聚在十三行密室，这密室也慢慢变成了洋人在华的最大根据地。
眼下，这密室里集聚了一小批洋人。
这里的头目，当然是英吉利女皇授权的对华商务总督、东金三角公司的总裁耶律查理。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
德国人瓦登西，美国人威廉，法国人巴罗。
另外还有一个高大的英国人，正是间谍占士邦。
在这些洋人里面，赫然有一个小老头，分明是个亚洲人。那就是东鬼！
中心议题自然是白银和生意。
巴罗首先道：“你们知不知道被中国人称为北圣的军机大臣、湖广总督林瓶泉，已经要来干预我们的生意。”
查理道：“巴罗，你说的我们自然清楚。然而他动不了我们的。”
巴罗道：“动不了？可是我们法兰西人并不是白痴。我知道你们有一批从陆路运入中国的富寿散被中国人截获了。”
查理道：“那你应该知道，此事与林瓶泉无关。那不过是些小匪做得勾当。”
巴罗道：“然而林瓶泉一定会插手其中。”
查理道：“我们巴不得如此。陆路运富寿散不过是个幌子，我们真正的交易还是海路。大家的窑口这个月都赚了不少吧？我们的蟹船和脚已经忙的不可开胶。是我们把林瓶泉的视线转移到了广西，你们所有人都要感谢英吉利。”
巴罗道：“话虽如此，但如果富寿散落到林瓶泉手上，中国人就有借口治我们的罪。中国的法律，严禁富寿散的贩卖。”
查理傲然道：“没有人能治我们的罪。大英女王永远保护我们的海外利益。”
美国人威廉嘴巴一撇，嘟囔道：“风头紧，我打算暂停富寿散的供货。我来这里不是度假的，遵守中国的律法，至少我还能再卖出一码货买进一担茶叶。我们美国佬的钱可没有大英女王的担保。”[3]
查理笑道：“威廉先生的务实我很欣赏，然而你真的多虑了。英国的军舰可以为我们所有人的富寿散和钱提供担保。”
德国人瓦登西一直没有说话。他并不经商，他是德意志军人。
德意志的宰相要他来中国，他关心的却是欧洲大陆的利益。
德国人最近非常活跃，因此他们与英吉利人的冲突开始表面化。
此刻，他要插话了：“富寿散或者钱，不是我们德意志人最关心的。我们关心的是公民的生命。”
查理的脸色似乎变了：“瓦登西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说？”
瓦登西冷笑道：“查理，德意志公民海夫曼博士在东金三角公司从事药物研究。不知道他现在还健康么？”
查理道冷冷道：“海夫曼博士健康的很。”
瓦登西道：“是么？可是我听到的却不一样。”
查理道：“你听到了什么？”
瓦登西道：“我听到的消息是，海夫曼博士很有可能被广西的匪徒抓住了。查理先生，我要警告你。海夫曼博士是德意志的瑰宝。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德国的火枪可不仅仅要朝向这个腐败的中国。”
查理知道，德意志人或许早就想找个借口和英吉利开战。
他低声道：“这个消息未必属实。然而我们会竭尽全力保证我们的德意志朋友的生命与财产。眼下我希望所有的在华洋商能够共进退。”
瓦登西冷笑道：“共进退？没人知道英国佬心里打什么算盘。最独断专行的，恰恰是你们英国人吧。”
查理道：“这话什么意思。”
瓦登西道：“你们派出刺客行刺身在定海的新军都督袁相成。你们有何图谋？你们想与中国人开战么！”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
威廉大声道：“我们是商人，我们要钱，不要战争！”
巴罗失声道：“查理先生，请你解释此事！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军舰航行一个月去和一个五亿人口的大国交手。”
查理的脸色已经铁青，他勉强笑道：“瓦登西先生，这件指控我们可承受不起，你有什么证据？”
一旁的占士邦突然插话：“不是英国人干的。”
瓦登西道：“这位先生是什么人？”
占士邦道：“我是邦，占士邦。”
瓦登西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游侠间谍占士邦先生。我听说你已经脱离了英国国籍，怎么，体内的英吉利之血又重新沸腾了你效忠女王的心么？”
占士邦笑道：“我只向一样东西效忠。”
瓦登西道：“什么？”
占士邦道：“自由。”他顿了顿，接着道：“自由有时候也可以是金钱。”
瓦登西冷冷道：“欧洲已经堕落了，个个都成为了金钱的奴仆。”
占士邦笑道：“瓦登西先生，对钱尽忠的人最可靠。只要你的钱到位，就绝对不必担心会被这种人出卖。”
瓦登西道：“你说刺杀袁相成的不是英国人？那是谁？”
占士邦道：“不知道。”
瓦登西冷笑：“欧洲已经堕落了，个个都信口开河。”
占士邦道：“但是我知道那不是英国人。”
瓦登西道：“凭什么这么说？”
占士邦道：“因为我就在刺客行刺的现场。”
不光是瓦登西，所有人也都吃了一惊。
占士邦笑道：“耶律先生以女王的名义要我监视袁相成的行动，当然是付过钱的。所以我在定海总兵府邸呆了半个月，直到袁相成遇刺。”
瓦登西道：“你都有什么发现？”
占士邦笑道：“托福，发现颇丰。这半个月，我至少品尝了十种红茶，十种绿茶，十种白酒，十种黄酒，六十多种中国菜。我最爱的是川菜里面的麻辣香锅。麻辣爽快，颇为下饭。”
瓦登西皱眉打断道：“这不是我们关心的。”
占士邦道：“自然。直到遇刺之前，袁相CD没有什么大的举动。然而他对于中国的国运和有可能发生的与西洋的冲突忧心忡忡。他每天要对着南怀仁的世界地图叹气九次，早中晚各三次。”
瓦登西道：“袁相成是天津新军的首领，为何要久居定海？”
一边的耶律查理道：“瓦登西先生既是军人，又何必明知故问。定海，舟山，广东乃是战略要地。林瓶泉不打无准备之仗。”
占士邦接着道：“袁相成遇刺当晚，我在他的书房顶上品祁门红。当时大学士梁桌甫来拜访他。”
瓦登西道：“难道在密谋查禁富寿散的事？”
占士邦道：“恰恰相反。”
耶律查理道：“梁桌甫是中国太皇太后的心腹幕僚，耳太皇太后一向对富寿散宽容大度。梁桌甫是我们派去的说客。”
瓦登西道：“说客？”
查理道：“不错。中国有句古话，不战而屈人之兵。袁相成有个绰号叫龙鹿司马，是个识时务者。他是林瓶泉手下最主要的战将，可以说是林党的********。然而我们察觉到他在战和一事上其实摇摆不定，他和林瓶泉绝非钢板一块。如果能把袁相成从林瓶泉身边挖过来，那么林党将孤立无援，我们将不战而胜。——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战争，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瓦登西摇头道：“挖来袁相成？你们对中国人了解多少？”
查理道：“我们相信我们的策略已经有成效。但是瓦登西先生，我想要说明的是，我们英吉利人是温和派，我们不会用行刺这样卑劣的策略。”
瓦登西冷笑道：“恐怕你的话我需要斟酌再三才能信。”
占士邦笑道：“刺客不是英国人。不光英国人赞同这个想法，连中国人也明白。当然我也明白？”
瓦登西道：“什么意思？”
占士邦道：“让我继续描述袁相成遇刺当晚的情况。表面来看，梁桌甫似乎没有说动袁相成，但是梁离开后，袁独自一人在书房思考直到凌晨。很明显，他动摇了。袁相成很少这么晚离开书房，这样的夜晚已经没有人了。那晚风很大，袁相成根据风的变化察觉到我的存在。可以看得出，袁的武功修为非常高。袁当时说‘院子里的朋友出来相见’，他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然而却引出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我跟袁相CD没有察觉到。他的轻功一定在我之上。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刺客。”
瓦登西道：“你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
占士邦笑道：“很少有刺客会不把脸蒙上就行刺的。但是这家伙很高大，我看得出这是个北欧人。然而他用的是英国的刺剑，甚至故意在刺剑上刻好了英吉利的盾章。他的武艺极高，三招之内就击倒了袁相成。因此他没有理由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他是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种种迹象表明，他要把刺杀中国大吏的罪嫁祸在英国人身上。他左手的刺剑功夫也很了得，所以要么他是个左撇子，要么他是个双手撇子。北欧人，这样的身材，这样的武艺，再加上左撇子，很明显，这是个成名已久的刺客。在中国境内，这样的人不会很难找。事实上，就我所知，我可以把符合条件的人缩减到三个。”
瓦登西没法说话了。
巴罗笑道：“不愧是游侠间谍占士邦，你的能力让人折服。”
占士邦笑道：“谢谢，我经常跟法国人做生意的。我跟皇帝曾经签订过十五个月的合同，他的出价很公平。我很怀念蒙马特的红磨坊。”
巴罗大喜道：“原来先生跟路易基陛下有过深交。”
占士邦笑道：“抱歉，我说的是南博龙。”
巴罗的脸色已经变了。
占士邦道：“话说回来，袁相成重伤，已经无力支持林瓶泉。所以我停止了对他的监察。几天前我去了京城，一位重要的林党成员交给了我一个委托。当然我不能透露这个人是谁。”
瓦登西道：“他的委托是什么？”
占士邦道：“他委托我探查刺杀袁相城一事的主谋。这起码说明了两个问题。”
瓦登西道：“哪两个？”
占士邦道：“第一，林党并不蠢，虽然刺客留下了诸多对英国不利的痕迹，但是他们也不相信英国是刺杀一事的主谋；第二，林党并不把袁相城遇刺一事放在心上，他们查禁福寿散的决心并未动摇，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瓦登西道：“最坏的打算？”
占士邦微笑，没有说话。
查理道：“各位先生，就是战争。林瓶泉不仅仅组织了新军，而且还在向葡萄牙人购置了五百门大炮布置在广东，他不惧怕战争，然而很明显他也并不想要战争，中西力量的悬殊对比在五年前天津冲突中已经显露无疑。林瓶泉如此高调的备战，无非是一种外交手段。”
瓦登西道：“林瓶泉究竟想要什么？”
查理道：“我们推测，他的目的最终有三点。查禁福寿散，驱逐太皇太后的势力，重建天津冲突前中华对西洋的权威。我们对他的阴谋了解的很清楚，他不会得逞。我们的背后有英国皇家海军，我们在中国有太皇太后和一干大臣作为忠诚的盟友。我的朋友们，请相信英吉利。”
所有人都沉默了。
瓦登西咬了咬牙，相比起这个农耕大国，他更关注欧洲大陆的格局。
然而他明白，不能让英国人独占这里的利益。
瓦登西终于又冷冷的道：“那么，我们的海夫曼博士呢？”
查理道：“请放心，海夫曼博士很健康。但是不论如何，我们已经对广西匪徒采取措施。”
瓦登西道：“什么措施。”
查理的眼睛望向了坐在一边的东鬼。
老头到刚才为止似乎一直在打瞌睡。
此时他突然站了起来，露出狐狸一样的笑：“这位洋老爷放心，我的手下已经在广西了。如果海夫曼老爷真的在贼窝里，那么他也是去度假的：我保证他少不了一根毫毛。”
瓦登西看着眼前的中国老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头笑道：“我不过是个贪财的老头，漂泊在江湖中的孤魂野鬼罢了。”
瓦登西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介入中国利益的一个绝妙借口，对查理怒道：“你要把海夫曼博士的安危放在中国的孤魂野鬼手里？看来我必须禀告宰相大人，让德意志的雄师来解决此事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东鬼的身形突然就逼到他的面前。
在场的耶律查理和占士邦都是精通武艺的好手，瓦登西更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可是没有人看清东鬼的动作。
他就真的如同鬼魅一般，突然间就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
他挡在瓦登西面前，举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德国将军，笑道：“洋老爷，您掉了东西？”
瓦登西这才注意到，这个老头正用一把火枪对着自己的脑袋。
他自己的火枪。
瓦登西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滚下来。
东鬼一字一顿道：“虽然是孤魂野鬼，可是为了钱，也会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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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乘风回到屋子里已经是满头的冷汗。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一块放了好几天已经变成石头的油饼，叹了口气。
萧白道看着那油饼上绿油油的绒毛，道：“你该不会是要宵夜吧。”
李乘风端详着油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萧白道：“可能是狗粮。”
李乘风看着他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饼的背面赫然有一个洞。
想不到那个疯赌鬼随手的一击居然比的上火枪。
萧白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看来那个疯子要杀你。”
李乘风道：“那个疯子如果要杀人，这个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他杀不了的。”
萧白道：“他有这么可怕？”
李乘风道：“我已经估到这个人的底细了。我也估到了太平道的来历了。”
他突然起身，对萧白道：“东鬼是让我们来送死的，此地不宜久留。”
萧白道：“我们要撤？”
李乘风道：“不错。”
萧白道：“现在撤，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乘风道：“不是空手走。拿了福寿散再走。”
萧白道：“福寿散在哪里？”
李乘风道：“这个山寨并不大，总共只有八九间屋子。刚刚出去看，你觉得那间屋子最可疑？”
萧白摇头道：“每间屋子外面都有披头散发的道士守着。除了一间。”
李乘风道：“就是那一间。”
萧白道：“现在就动手？”
李乘风道：“现在就动手。那疯子肯定以为我已经受了重伤，料不到我们这样快动手。”
然而，他们却料到了。早就有一个年轻男子在屋外等着他们。
那男子和冯云仙石敢当一样披着长发，然而却小心谨慎的用发带包裹住。
他一身的黑色粗布西洋长袍也极为考究。
此刻他正在自斟自酌。仿佛没有看见李乘风和萧白。
他拿起绿色琉璃的瓶子和西洋的大肚子玻璃杯，倒出一小杯底的血红粘稠的液体，用两根指头夹起杯子，慢慢抿了一口。
然而他并没有放下杯子，也没有急于把酒咽下去。而是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品味了好久，才喝完这一口。
接着又倒了一小杯底放在桌上。
他的动作轻柔优雅，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已经是极高的轻功。
李乘风的脸色已经变了。
萧白却笑道：“金醉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这恐怕是波尔多产的甜红葡萄酒。”
那年轻人突然转头看萧白，道：“你懂红酒？”
萧白道：“从这酒的挂杯度看，糖分不低；颜色黑红，估计有些年头。是好酒。”
年轻人看着他道：“自然是好酒。你要喝么？”
萧白道：“要。”
年轻人突然把身边一张椅子一踢，那椅子猛地飞向萧白。
萧白身子轻轻一纵，屁股刚好落在椅座上，随即腰上用力，整个身体带着椅子旋转飞舞起来，刚好落在桌前。
年轻人又看了看李成芬，道：“你呢？”
李乘风苦笑，道：“我想喝茶。”
年轻人道：“那你就站着好了。”
李乘风道：“夜晚天冷，喝点红酒也是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年轻人冷冷道：“这里没有暖身子的酒。”
李乘风苦笑道：“那我就来点波尔多产的甜红葡萄酒吧，要糖分高，年头久的。”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随手拎起一把椅子朝他一扔。
李乘风也把身子一纵，腰上用了力，学着萧白一模一样飞舞着落到桌前。
三个围了桌子坐定，年轻人拿起琉璃瓶，给每人倒上了一小杯。
萧白两个指头夹起酒杯，用掌面垫在杯子下晃了晃，道：“好颜色。黑如玛瑙，赤如红玉。”
这才把酒倒进口里。
年轻人道：“如何？”
萧白双眼微闭，品味了良久，才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原来是拉菲古堡的甜酒，口感丰厚，酸甜适宜。极品。”
年轻人道：“酒要进会喝的人的嘴，才不算浪费。你是什么人？”
萧白道：“好说了，在下太白谪仙萧——十一狼，这种佳酿，我在新疆也只偷喝过一会。想不到居然在广西这穷乡僻壤再喝到。你又是什么人。”
年轻人傲然道：“太平天魔教东魔王杨秀成就是我。不仅红酒。我这里还有西洋的威士忌，伏特加，白兰地。”
萧白道：“可惜洋酒终究太浅薄，比不上中华的白酒里蕴含深刻。”
杨秀成冷冷道：“看你的岁数，喝过几杯酒？也敢胡言乱语。”
萧白道：“看你的岁数也大不到那里去。”
杨秀成道：“我岁数不大喝过的酒却不少。”
萧白道：“我喝过的酒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杨秀成道：“我从懂事以来就只喝酒不吃饭。”
萧白道：“我从下生以来就开始喝酒。”
杨秀成道：“我在娘胎里就已经喝酒。”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又往肚子里灌了两杯，俨然成了酒友。
喝了两杯酒，萧白道：“可惜。”
杨秀成道：“如何可惜？”
萧白道：“波尔多的甜葡萄酒，应该用小口高脚的波尔多葡萄酒杯，才能聚拢香气。你这大肚子的白兰地杯，实在不搭配。”
杨秀成道：“说的不错。可惜我的波尔多杯子被屋里的西洋人借去了。我们只能将就一下。”
李乘风插话道：“屋里有个西洋人？”
萧白道：“确实可惜。”
他们两个却不搭理李乘风又喝了两杯。
萧白又道：“可惜。”
杨秀成道：“如何可惜？”
萧白道：“红酒不比白酒，这样干喝不配上肉，实在不过瘾。”
杨秀成道：“说的不错。可惜会做肉的人在屋里陪西洋人呢。我们只能将就一下。”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你们居然喝酒不配肉？”
一个胖乎乎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走出来，就伴随着一股扑鼻而来的香气。
香气从他手上的一把铁锅里散发出来，居然是一块牛排。
那胖子满脸的笑容道：“酒到底是辅佐，吃饭的关键还得是肉。”
萧白道：“什么肉？”
胖子道：“上好的西冷牛排。”
萧白看着那肉道：“油脂饱满，纹路细腻，好肉。”
胖子道：“自然是好肉。”
李乘风看着萧白和杨秀成喝酒，早看得饿了。此时有肉，自然不肯放过，忙道：“好香的肉。阁下的厨艺真是精良啊。”
胖子笑道：“那是自然。在下太平天魔教西魔王肖朝奎，整个魔教的伙食莫不要经过我的手。”
李乘风笑道：“厉害厉害。在下京城农夫李二狗。”
萧白道：“在下太白谪仙萧——十一狼。”
肖朝奎笑道：“原来是李大侠，萧少侠。久仰久仰。”
李乘风道：“不知道在下可有口福品尝阁下的厨艺。”
肖朝奎哈哈笑道：“在座人人有份。天下间哪有喝酒不吃肉的道理。”
杨秀成傲然道：“肉自然要吃。不过在我看来肉才是酒的辅佐。我要五分熟的。”
萧白道：“酒肉谁主谁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都要是极品美味。我要三分熟的。”
肖朝奎叫声：“好。”
拿铁锅的手一运力，铁锅上下翻飞。
肖朝奎叫道：“肉已醒好。”左手抄起餐刀，把锅和刀向空中一抛。
空出手来从桌下拿出一叠餐盘，右手两根指头一推，两个盘子摆在萧白和杨秀成面前。
他接过刀子，望空中只两刀，两块肉已经飞入萧白和杨秀成的餐盘中。
他们俩分到酒肉刀叉，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肖朝奎笑问李乘风道：“阁下要几分熟。”
李乘风道：“我要全熟的。”
肖朝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化作怒容，冷冷道：“没有。”
李乘风道：“没有？”
肖朝奎冷冷道：“你要吃全熟的牛肉，山脚下村子里有个二麻子牛肉馆，去那里吃吧。不要糟蹋了我的上好牛排。”
杨秀成也冷冷道：“不错，上好的牛排进了不会吃的人口中，简直是浪费。”
萧白也道：“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肖曹。二狗哥，这么好的牛排你要吃全熟的。你是真不会享用美食啊。”
肖朝奎自取了椅子和刀叉，也一起吃了起来，再不理会李乘风。
李乘风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今天究竟不知道了，吃东西居然还有这么多规矩。究竟美酒之美佳肴之佳，是规矩说了算还是吃客说了算。”
突然屋门一开，一个中年西洋男人哈哈大笑而出，道：“说的好说的好。”
那男人精短的灰白头发，一身西洋道士袍子，身材魁梧，声如洪钟，满嘴西洋味道的汉文。
他对着餐桌前四个人笑道：“吃喝，自古以来就有。人类吃喝，就是为了生存。后来懂得使用火和餐具，才有了烹饪之道。烹饪之道，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讨好人的味觉。食物的好坏，吃到肚子里开心了就是唯一的标准。总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本末倒置。什么酒道食道，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好吃就是好吃，一切吃的人说了算，那有什么狗屁的规矩。发酵的酸辣液体，半生不熟的动物蛋白，真的能吃下去么。我不爱吃你奈我何！”
李乘风笑道：“看来这里倒有一个我的知音。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
西洋人大声道：“我是德意志人海夫曼，我是药品发明家。我的名字你不会知道。但是我的发明你一定听说过。”
李乘风道：“阁下的发明，愿闻其详。”
海夫曼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福寿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