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万户,都闭着屋门,烧着暖烘烘的炭盆。唯独深冬的严寒,只给了七皇子慕瑜,他迈着步子,却不知走向哪里。
倦了,累了,饿了,冷了只有自己默默承受,藏在心底的一丝温暖火热,逐渐被冷酷桎梏,让他感觉不到天地之间的寒气,他仰起头,沉沉夜色,浓浓月色。
他年轻英武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稳健,寒目如星,盯住拦在路中的人。
青陵冷着脸,一身洁白的清荷出水锦袍外面罩了淡蓝色的罗绮锦绣夹裙,双手环抱,如一尊玉雕一般,站在路中央,挡住慕瑜公子的去路。
二人见面,气氛总会变得紧张,一个清寒疏冷,一个张扬傲气。就这样对视,青陵眼睛里的寒光郁郁,谁也没有怯场的意思。
“姑娘在等人?”慕瑜从不轻易开口,但是被一个姑娘拦着,他嘴角微微动了动,还是开口问道。
“明知故问。”青陵美丽的下颌扬起,语调里明显带了嘲讽。
“这么说姑娘是在等我?”皇宫进不去,回府他也不愿,寒冬深夜随意信步,慕瑜正百无聊赖,不知去哪里呢,被青陵拦住,倒解去他的寂寥,他顿时来了精神。
“把剑还我!”青陵直截了当,说出来意。
“哦,那剑对姑娘很重要吗?三更半夜拦住我,难道是姑娘至爱之物?”慕瑜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既然堵住我,便陪你玩玩,至于还不还那还要看本公子心情,想到这儿,他倒是有点想笑,嘴角动动了,冷漠惯了的脸愣是没有笑得出来。
青陵向前走了一步,直直伸出手来,“君子不夺人所好,拿来!”
“姑娘仅仅是因为龙泉剑拦住我的去路?”慕瑜寒下脸,很不高兴的问道,“你不是说见到我不吉利,你想过没有,尤其是深夜,见到我更不吉利!”
“公子是不愿意还吧,赖着不给就是想据为己有!”青陵没好气的叫道。
“我南宫慕瑜说过,你什么时候想起我了,再谈还剑也不迟!”
“我...我小玉也说了,从未见过你这种人...我再说一次,根本不认识你!”青陵针锋相对,慕瑜死赖着不还,令她有些气愤,她想想对方是皇子,就算动手也讨不到好。
“根本就是因为你失忆了!既然暂时想不起来,姑娘右肩曾为救人中过箭伤的事儿也不要再让别人知道的好,慕瑜恐怕这消息传出去会对姑娘不利!”慕瑜忽而觉得非常疲累,连日来的劳顿奔波并未让他心力憔悴,而眼前这个女子的冷漠,无端的让他心沉郁,为什么那么巧,千辛万苦终于见到后,她却失忆了。
“是公主告诉你的吗?”青陵明眸闪过诧异,随即便想到慕瑜刚见过公主。
“姑娘说,见到我不吉利,的确如此,与姑娘第一次相见,姑娘为我挡下毒箭掉入悬崖,再见却被当做小偷,差点在帝都城外陪慕瑜丢掉性命,难道这不是缘分吗?”慕瑜清冷的声音有些许的伤感,他上前一步,幽幽盯住青陵眼睛,“还剑也行,姑娘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青陵已经习惯了慕瑜的冷漠无情,突然听到这般温柔商量的话语,竟然是她从未听说的过往,她竟怕是听错了,“什么?小玉不是在做梦呢吧?”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你摸一摸肩膀的伤痕,”慕瑜声音里有些许的温柔,“答应我,在没有想起我之前,你的心一定不要为别的男子停留!还有,你一定也不叫小玉,好好想想,总会想得起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自责,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也有些失落,为什么找到她,身边已经有一个王勉之,那样绝美睿智的男子,令一向沉稳静默的心感到微痛。
青陵手不由自主的放在右肩上面,锦绣夹袄的下面,是有一个狰狞可怕的疤痕,她醒来的时候就有,这是她第一次才听到疤痕的来历。
“无衍,把剑给她!”
无衍解下身后长长的布包,放在青陵手中。
“啊!”龙泉剑掉在地上,青陵抱住头痛苦的轻呼出声,“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在青陵痴怔的当儿,慕瑜擦身而起,跃上马背,驱赶坐骑越过她,扬鞭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心软,怕一回头会让她看到眼睛里闪耀的晶莹。
无衍也上马紧跟上去。注定这是一个令人痛心的夜晚。
跟着公子征战南北,他早就熟悉七皇子清冷和坚毅,却从未像今天这般触及公子内心深处。越是坚强的人,总有他最为脆弱的一处,他今天才算明白公子为什么费尽周折要寻到这个女子,因为是这个女子触动了慕瑜最脆弱的神经。
慕瑜的马跑的很快,刹那间穿过一条胡同,离开闹市区,奔入一片寂静的丛林。
无衍快马加鞭追上七皇子,立马横在七皇子坐骑前阻住七皇子向前跑,“公子,回府吧!”
“无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非要寻到她不可了吗?”慕瑜用手捋着马鞭的末梢,“她肯为我而死!”
“公子,我也愿意为你而死!无华无双还有其他兄弟都愿意!”无衍固执的劝阻。
“无衍,她不一样,陌路相逢,素未平生,她毅然挡下那一箭的时候,我便认定了这份缘。”慕瑜清冷的语声很坚定。他从小便是这样,认定了绝不回头。
“公子,你已经有皇子妃了,有了她和南阳侯的支持,脚下的路才是捷径!”无衍在慕瑜跟前耿直坦率,从不隐藏他的想法。
“无衍,你错了,无需他们,脚下也有路。”慕瑜翻身跃下马背,靠在一棵树上,“无衍,如果她没有出现过,兴许有一天,我会习惯府里的那些女人,兴许也会渐渐接受她们中的某一个,可是,你不懂,一旦那个人出现过,我的心里眼里便装满了她,再也容不下别的。”
“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帝后宫里莺声燕语,天帝真爱的又有哪一个?”无衍也靠在树的另一边。理智告诉他,七皇子不可以为一个女人沉沦;内心告诉他,七皇子真的需要一个可以放在心底的女人。
“无衍,这么多年,我一直做着违背本心的事情,我努力让自己强大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安然无虞吗?唯独她,违背本心,我做不到!无衍,这大概就是我的执念,允许我自私一次好吗?”
无衍没有再说什么,他找来木柴,燃起火堆。温暖终于使两个铁血硬汉,可以靠得更近了一步。这片孤寂的树林里,火光亮了一夜,互相依靠,很冷的夜便不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