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化作过往的风尘,
不会留在你的过去,更不会响彻你的未来。
他们只是装点青春的风铃,
在你不经意时,伶仃作响。
我有一个死党,十八岁。十八年里活得平淡无奇,如果非得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那大概也只能是他曾用一半的时间去等待一个女孩。
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一年级,九年的时间里,未曾改变。
“我在回乡的大巴上碰到了我小学暗恋的女生。”死党起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递给我。
我晃了晃手中的羊肉串,示意自己不会喝酒,问道:“小学你就玩暗恋呀。那女的长得很好看吗?”
“那当然了,大眼睛、瓜子脸、头发和我一样是自然卷。”死党答。
“那为什么不去向她告白?”我往嘴里塞着羊肉含糊地问。
“小学的时候哪有那胆子啊,连话都不敢和她说,更不用说告白了。她是班花,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哪儿轮得到我啊。”死党猛灌了一口啤酒,摇了摇头说:“唉,真想她呀。”
这是初一寒假的某天夜里,白雪皑皑的路边烧烤摊里坐着两人胡吃海喝的少年。
胡吃的那个是我,一个劲猛塞烤串。因为,真的饿死了。
海喝的那个是他,一个劲猛灌啤酒。因为,真的想死了。
第二次听死党提起这个女生时,已经是初二的寒假,依旧是下雪天,依旧是那个路边烧烤摊,依旧是同个牌子的啤酒,只是这次不是一罐罐而是一瓶瓶。
“我又在大巴上碰到她了,就我小学喜欢的那个女的。”死党笑了笑,干掉手里的半瓶啤酒。
“她旁边站了个男的,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下车的时候那个男的是搂着她下去的。”死党摇着手里的酒瓶,目光呆滞地盯着里面的液体,“之前小学同学说她有男朋友了,我还不信,但这次还真被我逮着儿了。嘿,你说巧不巧?”
我看着他“咕咚”“咕咚”干掉剩下半瓶,有些不知所措。
“八年了,抗战都能打完了,我却连句喜欢都说不出口,真他妈窝囊。”
他摸起开瓶器又打开一瓶,开始灌。
我坐在对面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喝,听着他讲,讲他小学的时候撕了多少页纸却最终也没送出去的情书,讲他怎么偷偷摸摸地把饼干、巧克力塞到女生的抽屉里,结果被女生的同桌吃掉了,讲他毕业的那天有多么多么不舍得……
讲一句,干掉半瓶,讲一句,干掉半瓶。
我怕他喝出事来便一把抢过酒瓶一口气猛灌了小半瓶。
这货居然毫不在意,拿起另一瓶。继续讲,继续喝。我本来还想抢但脑子已经开始发昏了,脸颊一阵发热。
我很纳闷为什么这家伙能灌那么多,我喝那么点就不行了?我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盯着死党边喝边胡说八道些什么。
突然,我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原来这货喝酒喝进去以后酒直接倒流到眼眶里在涌出来,这样当然不会醉了。
我合上眼心里暗骂了一句:真他妈卑鄙。
这个雪夜的路边烧烤摊里坐着两个鬼哭狼嚎的少年。
鬼哭的那个是他,因为,真的忘不了。
狼嚎的那个是我,因为,真的吐不完。
后来我们经历了一场考试,考上了不同的高中。
高中开学前的那个暑假,我闲着无聊加了学校的新生群。群里闹哄哄的,新生们争着自我介绍,学长们争着向学妹自我介绍。原本我看这么吵,打算屏蔽,突然看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自我介绍的是个女生与我是同一个班级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字竟然和死党暗恋的女生的名字一模一样。
我加了她好友后问了她毕业的小学,班级,确认她确实是死党一直暗恋着的女生。然后我以熟悉新同学为由让她发了一张照片。
瞬间惊呆。
如果这也算得上是班花的话,那么死党的小学班级里肯定种满了狗尾巴草。可能有些许的夸张,但这与死党描述的大眼睛瓜子脸真是差太多了,我想倒过来形容倒挺贴切的——瓜子眼睛,大饼脸。
“那你认识XXX吗?”我问。
“不认识。”女生回复道。
“怎么会不认识,再仔细想想。”我有些吃惊。
“那人长什么样?”
“高高胖胖,头发和你一样是自然卷。”
对方过了一段时间才又发过来,似乎努力回忆了一下。
“对不起,我这人记性不怎么好,真的没什么印象了,他是我同学吗?”
我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放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发什么。
对方发了一个问号过来,我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回了一句,然后下了线。
你是否愿意,用九年的时间去等一个人?
去等一个不知道你在等她的人。
去等一个已然忘记你的人。
高一新的班级,大家相处的很融洽。
死党暗恋的那个大饼脸坐在我的斜前桌,平常聊得也比较多。女生告诉我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有喜欢的人,是一个当红的90后少男偶像,她的本子上写满了那个偶像的名字。
女生说,以后毕业了一定要去上海找他。
我说:“嗯,一定会去的。”
女生说:“他一定会喜欢上我。”
我说:“嗯,会的。”
女生说:“即便让等上九年、十年,也值得。”
我叹了口气,说:“嗯,大概值得吧。”
我不知道女生是不是认真的,我也没有跟她说有一个人真的认真地等了她九年。只可惜他不是一个偶像。
只可惜,她忘了。
2012年的12月31日,我和死党坐在烧烤摊里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望着缓缓飘落的雪花,我们各自手里都握起一只酒杯。
死党笑着说:“祝贺我吧,我找到真心喜欢的女孩。”
我和他干了一杯说:“谁呀?”
死党说:“是我后桌的女生,长得一般但人心地好,笑起来很好看。”
我说:“嗯,心地好就好。”
死党沉默了一会儿,咂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我说:“挺好的,就是脸越来越大了,从瓜子脸变成了瓜子饼。”
死党笑了笑,不说话,继续喝酒。
没喝几杯我的头就开始发晕,趴在桌子上想休息一会儿,结果居然睡着了。
后来我是被礼花声吵醒的,死党告诉我已经是2013年了。
“哈哈,你小子可是睡了一年啊。”死党笑道。
我撇了撇嘴,望着满天的雪花被夜空耀眼的烟火照得五彩缤纷像是在冬日里的彩虹。
我的心情却没好多少,摸着身边的椅子,骂道:“哪个王八蛋偷了我的伞!”
元旦放假学校,我意外的发现了偷伞的家伙,就是坐在我斜前方的大饼脸。
她将雨伞放在我的面前,看着发愣的我说:“是你朋友给我的,那天在烧烤摊雪下大了。我和我的朋友都没带伞,发现你也在就想找你借,但走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你趴在桌上睡着了,是你朋友把伞借给我的,说你们还有一把。现在还给你,谢了。”
我听蒙了,问:“他还说什么了吗?”
女生摇摇头答:“没有,他就是把伞借给我而已。”女生犹豫了一下,说:“我其实觉得他有点眼熟,我问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过他说没有。”
我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这个骗子!”
女生见我这样,又问:“怎么?我和他真的认识吗?”
“不认识吧。”我答,“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就只有一把伞,这个看见妹子就忘了兄弟的骗子!”说完,叹了口气。
这个大骗子。
感谢你的世界下了雪,让我可以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也许等天晴了,雪就会融化,痕迹也将消逝。
没有关系,那时我会成为你往事里的一只清脆的风铃,并不显眼,但也至少也曾伶仃作响。
后来,我时常记起那个跨年的夜晚。
夜空倾泻下一道缤纷的彩虹。两个多愁善感的少年坐在烧烤摊里。
多愁的那个是我,哭得稀里哗啦。因为,雨伞真的很贵啊。
善感的那个是他,笑得悠然自得。因为,过往真的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