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似乎没看到别人的脸色,继续说道:“北阙玄武,于那东天青龙,南宫朱雀,西枢白虎齐架并趋,称作四神兽,上有大天之能,下有入海之威,现在却蜗居一方湖中,纵有神法在身不得施展,何来逍遥一说?”先生渭然一叹,悠悠道:“实在可悲,可叹!”
才子诸人听此不由一愣,平时只说玄武如何功德无量,如何舍己为民,首次听得别人这番言论,虽说忤逆,但却是有几分道理,叫人颇多思量。
童儿歪头思索,想想说道:“神兽空有神法湖中埋没,先生一身才学无处施展。先生在是以神兽自喻么?”
“哈哈……”片刻沉寂,不远处亭中才子们毫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玄武何许尊贵?那是上古时期的神兽,就是于神仙圣人也不多承让,但凡以此自比的人,无不是将王贵胄,登朝拜相的封疆大吏,即便退一万步说,至少也是才华横溢的文人仕子。一个低贱商贩竟然口出狂言,实在是大言不惭。是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愚蠢至极?
见此先生微微偏了偏头,嘴角漏出耐人寻味的笑意。这二人自然是韩林和水生了,见自己成功吸引了众人们的注意,韩林心中得意,“笑吧,笑吧,等会儿有你们笑不出来的时候。”
正了正神色,装出严肃的表情,抬眼轻轻道:“童儿,你随我时日已久,虽然平时对你严厉了些,却自问也算尽心尽责了。今日便来考考你,看有没有偷懒懈怠。”
“请先生出题!”
先生望了望湖面,若有所思,“也罢,既然与这玄武湖有缘,便以湖作题,取物应景作诗一首!”顿了顿又道:“半柱香的功夫,若是作不出来,回去罚抄三字经一百遍!”
“这……”
孩童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不敢反驳。诸人止了笑俱是摇头,感觉滑稽无比。应景作诗乃是极难,最考验人的才学,诗句平平难入大雅之堂,惹人笑柄。绝词佳句又是偶然得之,哪能说作就作?况且对于这样一个十余岁的孩童,诗也背不了几首,就想应景作诗,真是异想天开。心想兴趣更浓,顾不得其他,皆都张眼凝视,静待事情的发展。
看水生来回不停地踱步走动,眉头紧锁,冥思苦想的样子。韩林暗自点头,禁不住为他点了个赞,“没看出来啊,原来这小子也是块演戏的料,丝毫都不亚于我了。瞧瞧这小眼神,这神态……啧啧,要搁到以前没准还能得个小金人奖啥的……”
过了半晌,眼看那边的观众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韩林适时地咳嗽了下,提醒他,“小子,戏演的差不多了,该说台词了。”
哪知水生抬起头,露出个苦瓜脸,顿时让先生心凉了半截。
我去,感情那神态不是你装出来的?原来你小子是真的忘了?”韩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说来着,还说自己闭着眼都能背出来,这,这,就知道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戏还得演下去,不然老子摆这么久的表情全浪费了。听到观众们不满的讥讽声频频入耳,韩林焦急更甚。
水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眼巴巴地看着先生,羞愧难当。韩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饿了?饿了也不行,不作出诗一直饿着,今天饿,明天还饿着!”
韩林朝他使劲地打眼色,故意把饿字说的大声。这回水生总算没有让人失望,恍然大悟高兴道:“我想起来了!”
“咳咳……韩林赶忙打住他。什么叫想起来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咱俩是串通好的吧?”幸好,观众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先生扬眉说道:“既如此,便说来听听。”
水生似乎又找到了状态,伸手一指,对着湖中游戏的一群白鹅道:“学生就以这白鹅为题!”说罢,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吟道:“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童生清脆响亮,声声入耳,一字不落地传入听众人耳中。亭中诸人无不面面相觑,吃惊不小。这诗通俗易懂,对仗工整,虽谈不上什么惊世之作,但贵在出自一个十余岁孩童之口,而且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应景而成,实属难能可贵。一时间纷纷收起先前的轻视之意。
才子们的表现尽数落在韩林眼中,众人的表现都在意料之内。这时候的才子眼高于顶,自持身份,性情清高。一般的事物难入他们的法眼,只有以文制文,以才制才,安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先生以为如何?”水生眼冒亮光,看来是入戏太深,还真以为是自己作了首旷世奇作似的。
“嗯,尚可,勉勉强强。”先生不经意地评价,更让众人大感意外,纷纷猜测起韩林的身份。
水生暂时没戏了,该主角登场的时候了。韩林意气风发,轻迈两步靠近湖岸,沉心吸气,仔细酝酿番情绪,争取达到最佳的状态。但在外人看来,却以为他在对着湖面沉思,感慨万千。
微风迎面扑来,发丝轻拂,带着淡淡的湿气,让人感觉很是舒服。韩林渐渐进入状态,把自己想象成故事里的主角,望天缓缓吟道:“
书海有舟苦作行,
欲上九天灵阙宫,
白霜染鬓踌难志,
愤洒山河满江红。
这是一首形容自己怀才不遇,空有抱负,郁郁苦闷的诗句,于现在韩林饰演的落魄书生,正好匹配。
吟罢,先生心中由心感慨,似乎感受到了作者才赋满伦,志向远大,却报国无门,屡遇小人的愤然心境。
看来咱的演技还真不是盖的,那个,极具表演天赋啊。韩林洋洋得意,“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要不然的话,怎么也能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拿个影帝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诸才子无不张大嘴巴,震惊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半晌没有动静。这里都是识货的,好坏优劣自然听得出。这首诗无论从抒情还是意境都堪称上上之作,再从如此一个落魄的书生口中吟出,实在是天作之合,最大程度上地体现出了诗的价值。一时间,身着粗布麻衣的韩林在观众的心中,顿时高大起来。
“让你们丫的再狂!”才子们的表现尽收眼底,韩林顿觉无比的顺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最大的成就感来自于,在敌人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陶醉。韩林不禁有些飘飘然。不过作为一个称职的业余演员,情绪变化自然不能表露在脸上的,现在饵已丢下,就看鱼儿自己咬钩了。嘿嘿。
亭内众人低声议论,似乎在商量什么,不时朝这边望来。声音压的很低,韩林仔细倾听也只是隐约有人说什么,“高人,结交,”一类的话。不过看样子面带犹豫,有些为难。
“看来得下剂猛药了!”
韩林正了正神,抬眼看看将近擦黑的天色,转头放大嗓音说道:“童儿,天色不早,我们出来也一天了,回去罢。”当先驾了独轮车,便要离去。
众人见他要走,更加焦急,声音也不由大了些,只听有人说道:“如此机缘可遇而不可求,诸兄休在顾虑许多……”
此时韩林是不能回头的,走就要走的坚决,不能拖泥带水,让人看出端倪,谁知这里面有没有同行?
“一步,两步,三步……”韩林在心中默默数着。“快叫住我,快叫我啊!”
“兄台请留步……”
“成了!”韩林长长舒了口气,随即把心咽到肚子里。“只要给我机会,看我不忽悠死你们!”韩林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再回头时,已然恢复了原先的风轻云淡。变脸之快,只看的水生使劲揉了揉眼,似乎产生了幻觉一般。
“这位兄台是在叫在下?”
身后一行七八人尽数而出,前面一人白袍折扇,玉面朱唇,胭粉之色甚浓,脸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典型的富家公子。不过没有一般富二代身上的纨绔,倒是面色谦和,看来又是一个深受儒家思想毒害的知识分子,正符合这个时代谦谦君子的形象。
韩林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吹的,见他走在前面,估计是这帮人的头头,心里大概把他的性格揣摩一番,眼珠急转,赶紧想办法对症下药。
几人来到身前,白面公子抱手施了礼,开口笑道:“在下夏鸣,适才与诸位同仁在亭内闲聚,偶然闻得兄台望景作词,心中敬仰万分,顾此叨扰,还望见谅则个。
“嗯,不错,彬彬有礼,酸腐度较高,看来忽悠成功率有八成。”韩林心中有了计较,脸上却装出惊讶的表情,“这……唉,无心之说,叫诸位笑话了……”
“哪里哪里!兄台高才,诸兄佩服之极,绝无做作。”自称夏鸣的白面公子正色应道,“白霜染鬓踌难志,愤洒山河满江红。字字珠玑,句句警世,妙,实在是妙啊!后面众人也都点头称是,不乏赞美之词。
“瞧瞧,要不怎么说是读书人呢!这马屁拍的,还真不是一般的爽啊。”脸上装出羞愧的神色,摆手道:“夏兄谬赞了,江南才子能人辈出,我等难望背脊,高才二字,实时愧不敢当。折煞在下了。”
夏公子呵呵笑了两声,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正好我与众位兄台在亭内交流诗词,不知兄台可否赏光一叙?”
“这个姓夏的倒也算个人物,不以貌取人,折己下身。人品似乎不错。”韩林暗暗想道。不过自己虽然得去,不过还不能一下子答应,尽可能的把这个角色演好。
“听雨亭内听雨台,有财无才莫进来!”韩林努力使自己表现出落寞无比的神态,缓缓吟道。“夏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下一介布衣,落魄书生,怎能辱了这风雅之地?”
众人一愣,夏鸣却是持扇击掌,两眼放光,“妙啊,好一个有财无才莫进来!诚如兄台所言,有才便可进得。圣贤有云:不以富贵论才学,不以珍馐谈口舌。兄台引喻失义,如此妄自菲薄可是落了下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