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刘叔的时候,依旧坐在门口的青石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一扫昨天的颓废,此刻精神焕发,直笑的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看见几个回来,急忙起身,把烟杆别到腰上,迎了上去。嘴里道:“后生回来了!快,洗把脸,吃饭。”
韩林胡乱洗了把脸来到堂屋,顿感觉香味入鼻,满室飘香。再看桌上,足足有五六道菜,其中不乏肉食,末了,还有一壶黄酒。
“我这不是产生幻觉了吧?”韩林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是真的!啥都别说了,眼泪哗哗的,总算苦尽甘来了……
婉如端了汤出来,见他发呆的样子,轻轻笑道:“别愣着了,快坐下吃饭,这顿饭可是专门犒劳你的。”
韩林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擦擦流到嘴边的口水,急忙坐了下来。对着刘叔嘿嘿笑道:“怎么样?看样子今天买卖不错啊。”
“好,好。”刘叔一个劲地点头,“种了好几年的瓜,买卖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红火过。晌午地时候又回来一趟,整整两大车瓜都卖光了,呵呵。”
“韩大哥,你猜今天一共卖了多少钱?”婉如眼睛弯弯,脸上笑意浓浓。
“这个……猜不出来。”
“一两二钱!”婉如炫耀般地说道。
“顶上去年半块瓜的收项了!韩大哥你不知道,村里好多人都眼红了呢,嘻嘻……”
我还以为多少钱呢,原来才一两多银子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韩林撇撇嘴,却知趣地没有说话,静静地分享着别人的喜悦。
“先吃饭,吃饭。”刘叔给自己倒了杯黄酒,又把韩林面前的杯子倒满,“集市上打的老干黄,后生尝尝。”
韩林轻轻吸了一口,略微带苦,口感并不好,随口道了声:“好酒,不错。”
婉如给每个人盛了白饭,韩林也顾不得失不失礼了,只顾埋头大吃,没办法,实在饿坏了。再加上这一个月来没见荤腥,这会儿见了肉,馋的根本忍不住。
“嗯,别光看我啊。”韩林抬起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都动筷子,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
一顿饭在热烈欢烈的气氛中结束。饭罢,刘叔照例点了锅烟,抽了几口,对着一旁撑的直打饱嗝的韩林道:“眼下田里的熟瓜剩的也不多了,我估摸着还能装一车,明儿个还有个大集,就是远了点儿,我准备再赶一趟,后生给拿个主意,怎么样?”
现在刘叔对韩林可是心悦诚服,打心眼里佩服,有什么事也主动和他商量。
“明天恐怕是不行了。”韩林打着饱嗝,缓缓说道。
见刘叔面有不解,韩林正了正身子,说道:“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时机,今天我们这么弄,还算是独一份儿,没有人跟我们竞争,明天就不一样了,种瓜的这么多,鼻子都灵着呢,今天咱们搞的满城皆知,明天别人必然照样效仿,到时候买卖那儿还会这么好做,最后免不了又是一番价格战,能卖多少瓜还是个未知数……”
刘叔狠狠抽着烟袋,脸色变的难看起来,幸亏问了一声,不然依着自己的性子,明天铁定再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其实刘叔也不必悲观,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办法早想好了。”韩林又给他打了针提神剂。
“什么办法?”婉如也收拾完毕,听到他们的说话,闻言紧张地问道。
韩林笑了笑,说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办法,明天继续去以前的小市场卖瓜就是。”
婉如眼睛一亮,似有所悟,“我明白了!韩大哥的意思是明天别人都去赶大集,小市场肯定没人卖瓜,我们去就是独一家,没人跟我们竞争,对不对?”
韩林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纠正道:“也有可能是两家,三家……我们能想到的,别人肯定也能想到。不过绝对不会太多。”
“我看行!”
刘叔也转过弯来,感觉到此事的可行性较高。
婉如笑靥如花,盯着韩林,眼中都是小星星。
韩林只觉得浑身都是轻飘飘的,咳嗽下道:“对了,这是今日卖瓜的瓜钱,刘叔收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到桌上,推到后者面前。
“这是……”
婉如和刘叔皆是大惑,他们自然不认得银票这东西的,平时能接触到的都是铜钱,碎银子都很难见到,更别说银票这高级货了。
“我知道,这是银票,一百两的银票……”水生得意洋洋地摆弄着自己的见识。
啪——,刘叔的烟杆掉落在地,两人同时石化。
婉如最先回过神来,神色焦急地道:“韩大哥你,你是不是做什么犯法的事了?”
“噗——”
韩林大窘,这小妮子想象力还真丰富,咱遵纪守法的大良民,能干那事吗?
刘叔虽然没说,不过心里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扭头对一边的水生喝道:“过来,你说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水生除了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外,还是一名出色的评书天才。只见他绘声绘色,手脚并用,从开始的如何教他背台词,再到后来的玄武湖吟诗,接着说如何和众才子打成一片,和他们称兄道弟,最后接诗龙,题画铭,如何得到的这银票,被他娓娓道来道来,中间情节跌宕起伏,悬念丛生,把韩林机智高大的光辉形象塑造的淋漓尽致。唾沫星子四溅,直把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恍如做梦一般。
“最后那些公子还送了我们老远呢!”水生得意地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这,这是真的?”
婉如犹不敢相信,向韩林问道。
“那个,基本就是这样的。”韩林讪讪笑道。
“韩大哥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比金陵的才子们还有本事!”婉如美目连连,荡漾着别样的风采。
“人家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后生这样,恐怕以后……”
刘叔为老持重,心里放心不下,总觉得这里面有骗的嫌疑,万一被人发现,那后果可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农户承受得了的。
“刘叔放心,说到底我就是个卖瓜的,只不过卖的是高端市场,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谁也没有逼他们。”话语一转,韩林嘿嘿道:“再说了,就凭我给他们作的几首诗,一百两银子,那是便宜了。”
这一点韩林倒是没有瞎说,这个时代对文墨看的极重,甚至还有斥千金求一联的美谈,因此相对来说,那位夏小姐并没有亏。那副画说不定也因为那首题铭而名声大噪,价值自然水涨船高。
刘叔想了想道:“就算这样,这钱也是后生凭本事挣来的,我们可不能要。”
韩林暗自点头,虽然说刘家日子艰难,但不是贪财的人,这一点难为可贵。
韩林笑道:“刘叔这么说就不对了,瓜是你的,不管卖了多少钱,钱理应也是你的,这总不是错的吧?”
刘叔兀自摇头:“这车瓜值几个钱我心里有数,这万万使不得。”
“刘叔!”韩林正色道:“承蒙这些日子关照,我才不至于饿死街头,韩林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银子在你看起来虽多,但在我心里却不极几块野菜饼有珍贵,何况我子然一身,无牵无挂,要钱也没多大用处,不如在刘叔这里发挥它的价值。”
“不行,不行……”刘叔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要不这样——”
韩林眼珠一转道:“这钱就算咱们两个人的,我那份暂时寄存在刘叔这里,水生也不小了,回头给他找个私塾,读读书,认认字,钱算我的。另外再扯点布,给婉如做几身漂亮的衣裳,你看如何?”
水生听说让他上学,一脸寄盘地看地自己老爹。婉如也是面带喜色,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好吧!”刘叔终于松了口,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收了起来。
“唉!”刘叔又装了锅烟丝,自嘲般地道:“开始我就知道后生不是一般人,不过最终还是看走了眼,竟然能让金陵的少爷小姐们刮目相看,不简单呐!”
对着油灯点着火,抽了口又道:“本想着给后生谋条出路,看来是瞎操心了,就后生的本事,到哪儿都不缺口饭吃,明儿个我拐城里一趟,把酒楼那口给退了。”
“别介啊——”
韩林连连摆手,尴尬地说道:“都不是外人,实话跟你们说吧,其实作那诗啊什么的,都是我抄别人的,我自己连字都写不好,哪里会做什么诗啊。”
“抄的?”
刘叔好笑地看着他,就连水生和婉如也捂嘴偷笑,显然是不信他说的话。
我汗,说假话的时候有人信,轮到说真话反倒没人信了。老子做人可太失败了。
韩林哭笑不得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吧,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再说我这人受不得拘束,又懒又坐不住,让我去当什么教书的先生是万万做不来的,还不如去干个跑堂的伙计来的自由些。”
刘叔沉吟许久,才点头道:好吧,等过两天,金陵来了信儿,你就去。”
最后又东拉西扯半天,最后在刘叔严厉的目光下,灰溜溜地滚回自己的瓜地了。让韩林想以太晚路难为借口,在这里蹭一晚上的计划全部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