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公元192—公元232年),字子建,曹丕同母弟,曾封陈王,死后谥思,故世称“陈思王”。少聪敏,有才华,很受曹操宠爱,一度想立为太子。曹丕即位后,对他甚是猜忌,多方迫害,不得参预政事。最后郁郁而死,年仅41岁。他是建安时期成就最高的文学家,诗风华美,骨气奇高。散文和辞赋亦清丽流畅。今有《曹子建集》传世。
原文
赠徐干
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①。
圆景光未满②,众星粲以繁③。
志士营世业,小人亦不闲④。
聊且夜行游,游彼双阙⑤间。
文昌郁云兴⑥,迎风高中天⑦。
春鸠鸣飞栋⑧,流猋激櫺轩⑨。
顾念蓬室士⑩,贫贱诚可怜。
薇藿弗充虚,皮褐犹不全。
慷慨有悲心,兴文自成篇。
宝弃怨何人?和氏有其愆。
弹冠俟知己,知己谁不然?
良田无晚岁,膏泽多丰年。
亮怀玙璠美,积久德愈宣。
亲交义在敦,申章复何言!
注释
①惊风:急风。以上二句是说,傍晚的时候急风大作,太阳很快地就落下去了。这里有慨叹时光流逝,人生短暂之意。
②圆景:古代用以称太阳和月亮。景,明也,天地间圆而且明者无过于日月。此处指月亮。光未满:指月尚未圆。
③粲以繁:明亮而且众多。以,同“而”。
④志士:有志于干事业的人。小人:指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但以裘马游乐为事的人。以上二句是说,志士仁人们都积极地为国家建立功业,而那些小人们倒也并不闲着,即如下文所说的从事“闲游”。这里暗中表现了一种有志不得施展的苦闷无聊之情。
⑤双阙:指皇宫正门两侧的望楼。
⑥文昌:邮都魏宫的正殿名。郁云兴:郁郁然如云之起,形容文昌殿的巍峨高大。郁,盛貌。兴,起。
⑦迎风:迎风观,在邮都。高中天:高耸入云。中天,半空,当空。
⑧飞栋:高殿的檐宇。
⑨流猋(biāo):旋风。櫺(即棂)轩:阑干。以上文昌迎风二句极言殿堂之高,春鸠流猋二句比喻一班流俗之辈的居位掌权。
⑩蓬室士:指徐干。蓬室,草房。
弗充虚:不能填满空肚子。
皮褐:毛皮与短褐,指一般人的冬季之服。
兴文:著文,即写作《中论》。
宝:指璧玉,这里比喻徐干。和氏:指卞和,古代能识宝玉的人,曾得荆山之璞以献楚王,事见《韩非子·和氏》。这里比喻自己。愆(qián):罪过。二句的意思是说,徐干有如此之才得不到朝廷重用,这是自己的罪过,自己没有像卞和那样发现了宝玉就不怕一切危险地向当权者进献。
弹冠:《汉书·王吉传》:“吉与贡禹为友,时称‘王阳(王吉字子阳)在位,贡公弹冠’。”意思是,好朋友一当权,自己就可弹掉帽子上的灰尘,做好做官的准备了。俟:等待。这两句是说,等待好朋友的推荐(这是大家共有的心情),而好朋友想推荐知己者之心情,谁又不是如此呢?言外之意是自己眼前难以办到。
晚岁:晚收成。
膏泽:指肥沃的土地。
亮:诚然,果然。
玙璠(yǔ fán):美玉,这里比喻道德才干。
宣:显著。
敦:厚。最后两句是说,知己之间重要的是在于交情深厚,除此赠诗之外,何必再说别的呢?
赏析
赠人之作,是曹植诗歌的一个重要内容。以“赠”字为题的就有《赠王粲》《赠丁仪》《赠丁翼》《赠丁仪王粲》《赠白马王彪》等。此赠友人徐干。
徐干(公元170—公元217年),字伟长,北海郡(今山东昌乐附近)人。善诗赋,好文词,曾作《中论》二十篇,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但一生坎坷不遇,独住陋巷,贫贱可怜。曹植此诗,即悯其不遇,勉其待时的劝慰之作。
诗是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写成的。先由黄昏导入。首句“惊风飘白日”,着一“惊”字、“飘”字,势如高山坠石,劈空而来,以飞动的警句,振起全篇。风惊而日飘,倏忽而昼晦,景象为何如此奇异?李善说:“夫日丽于天,风生平地,而言飘者,夫浮景骏奔,倏焉而过,余光杳杳,似若飘然。”事实上,风惊而倏起,日飘而归山,这样的景象,不会和由诗题点明的诗人对徐干的思念没有关系。因此,风之惊,日之飘,都是诗人眼中的主观镜头,因为思念,遂神情飘忽,光景西驰。而此时此刻,不觉已“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只身独立于星月银白色的清辉之下了。
在这月明星灿的夜晚,徐干也许忙着建立垂之久远的功业,而我也无片刻闲暇呀。“小人”与“志士”对举,此为戏称,也反映了年龄上的差异。曹植比徐干小二十多岁,故“小人”或许与“小子”意思接近,是曹植作为晚辈的谦称。“亦不闲”即引发“夜行游”,导入下文。以下六句,均描写月下邺城皇宫夜景:廊柱浮动夜云的文昌殿,檐牙刺破夜空的迎风观,望楼剪影般嵯峨的双阙,飞栋下惊宿鸣叫的春鸠,回廊上激于櫺轩的流飙。
琼楼——蓬室。诗人的笔陡然一转,像大幅度的电影剪辑镜头,把琼楼玉宇与陋巷蓬室组合在一起,并由“蓬室”及于独处蓬室的友人徐干。“顾念蓬室士”以下六句,写徐干的贫贱可怜,虽薇藿食之不饱,粗褐衣之不全,仍怀文抱质,安然处贫,发愤著书。“宝弃怨何人”以下四句,前两句用和氏献璧古典,以和氏璧喻徐干,表示自己援引无力的歉意;后二句解释,自己无力是因为无权。因无权无力援引友人,故“知己谁不然”微露愤激。这种愤激,与《野田黄雀行》中“利剑不在掌,结交何须多”相类似。既已无可奈何,故“良田无晚岁”以下均为宽慰语,前两句以“良田嘉禾”为喻,后两句以“玙璠美玉”相匹。这与《赠王粲》中“重阴润万物,何惧泽不周”,与《赠丁翼》中“积善有余庆,荣枯立可须”是一致的。劝慰的方式相同,正表明蕴藏在深处的无可奈何也相同。末以做诗相赠为结。至此,体既被于文质,情既兼于雅怨,而诗意又曲折盘旋。尤以“惊风飘白日”发起诗端,工于起调,则为曹植当行。后唐人王维、岑参、杜甫的“风劲角弓鸣”“送客飞鸟外”“带甲满天地”,均用此句法。
绝妙佳句
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