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太宗曰：“卿舅韩擒虎[1]尝言[2]，卿可与论孙吴，亦奇正之谓乎？”
靖曰：“擒虎安知奇正之极，但以奇为奇，以正为正尔。曾未知[3]奇正相变，循环无穷者也。”
【注释】
[1]韩擒虎：隋代大将。李靖的舅舅。在隋灭陈之战中，他率五百轻骑为先锋，从南路进攻建康，俘获了陈后主陈叔宝。后韩擒虎因战功封上柱国，别封寿光县公，终凉州总管。
[2]尝：曾经。
[3]曾不知：根本不知道。
【译文】
唐太宗问：“你舅舅韩擒虎曾经说过，只有你才能够和他一起讨论孙子和吴子的兵法。你们讨论的也是奇正变化的问题吗？”
李靖答道：“擒虎他怎么懂得奇正变化的奥妙呢？不过是知道奇兵就是奇兵，正兵就是正兵的区分罢了，从来不了解奇正之间相互变化、循环无穷的道理。”
【原文】
太宗曰：“古人临陈出奇，攻人不意[1]，斯亦相变之法乎？”
靖曰：“前代战斗，多是以小术[2]而胜无术，以片善[3]而胜无善，斯安足以论兵法也。若谢玄[4]之破苻坚[5]，非谢玄之善也，盖苻坚之不善也。”
【注释】
[1]不意：出其不意。
[2]小术：小的谋略。
[3]片善：很少的长处。
[4]谢玄：东晋大将，谢安的侄子。在淝水之战中任主帅，大败前秦苻坚军队。
[5]苻坚：前秦皇帝。初为东海王，后杀苻生自立。在谋臣王猛的辅佐下，统一了北方大部分地区，后发兵攻打东晋，败于淝水，后被羌族首领姚苌所擒杀。
【译文】
唐太宗问：“古人在战场上出奇变化，出其不意地对敌人发起攻击，这也是奇正互相变化的法则吗？”
李靖答道：“古代的战斗，大多数都是以小谋略战胜毫无谋略的，稍懂一点用兵之道的人战胜一点不懂的人，这些人怎么能谈得上真正懂得兵法呢？东晋时的谢玄在淝水之战中大破前秦的苻坚，这并不是因为谢玄善于打仗，而是因为苻坚太不会打仗了。”
【原文】
太宗顾[1]侍臣检《谢玄传》，阅之，曰：“苻坚甚处[2]是不善？”
靖曰：“臣观《苻坚载记》曰：‘秦诸军皆溃败，唯慕容垂[3]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垂子宝[4]劝垂杀坚，不果[5]。’此有以见秦师之乱。慕容垂独全[6]，盖坚为垂所陷[7]明矣。夫为人所陷而欲胜敌，不亦难乎？臣故曰无术焉，苻坚之类[8]是也。”
太宗曰：“《孙子》谓‘多算胜少算[9]’，有以知少算胜无算。凡事皆然。”
【注释】
[1]顾：回头看。
[2]甚处：哪些地方。
[3]慕容垂：鲜卑族，前秦的将领，后建立后燕。晚年出兵攻打北魏，病死于军中。
[4]宝：即慕容宝，慕容垂的第四子。慕容垂死后，他嗣位登基。公元396年至398年在位。
[5]不果：没有结果。
[6]独全：独自得到保全。
[7]陷：陷害。
[8]类：这一类的人。
[9]多算胜少算：意思是说谋划周密的部队能够打败谋划粗心的部队。
【译文】
唐太宗让左右侍臣找出《谢玄传》，阅完之后问：“苻坚用兵在什么地方处理不当呢？”
李靖答道：“我看《苻坚载记》上说，前秦各支部队都溃败了，唯独慕容垂一支部队完整无损。苻坚率领残军千余骑前去投奔他，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却劝父亲乘机杀掉苻坚，这事后来虽然没有做成，但由此可以看到前秦军队的内部是非常混乱的。慕容垂一军独自得以保全，这说明苻坚为慕容垂所陷害乃是明显的事实。受到自己人的陷害，而还想在战场上打败敌人，这不是非常难吗？我说用兵而无谋略的，就是苻坚这一类人。”
唐太宗说：“《孙子》认为，‘谋划周密的就能够打败谋划粗心的，’因此，稍有谋划的就能战胜毫无成算的。一切事情差不多都是这个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