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红与黑的搓衣板
整个构成一斜面,靠着铁岭
的一头,翘向峥嵘的东北方
另一端浸入盘锦湿地
孤独的丹顶鹤将发现
它在隐隐向大西南洇去。
南京北街24号像一个银白的鸟巢
8点钟进去,不带着冷风
细叶文竹摆满走廊与瓷质台阶
洗手间在前方5米处。
青苹果飘满了坐着椅子的房间
——领地需要探索。
每日5点出来之前
你都要想这些枝枝,它们赏雪
在你看来是饮水,流放的布
仍然保持着向上的理由
当天色一一暗淡如池中水
自由的半透明的雾,露出圆润的乳沟
除却天堂的炊烟,谁知晓
将压起皱折的白昼褪下
在远山与小窗之间慢慢搓洗的人
内心是何等辽阔、纤细
2005.1.23沈阳
腊月二十八独自在外喝酒
小二,来四两白酒,八两水饺
一碟小菜,今天我要
一醉方休!
大匈奴的弯弓弯成了一株马齿苋
在西部最矮的季节,大喇喇立着
像一个二球!
嘿嘿!伙计,火气别那么大
你看蒙古人海碗一样的马碲
将怎样奔驰于暮云四垂的灰色草原。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哎哎!把所有的菜都给我吃了!
草原,干杯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干杯!
停止,跪下,遥向大雪覆盖的西北方
咚!咚!儿给你磕个头
妈,大,儿祝你春节吉祥
明天就去割吧,十斤肉
十万大山今晚儿就给它下酒了
明天你们将站在一切云朵的头顶
我跌倒了。你们都不会看见。
一群乌鸦掠过寂寥的谷场,那就是我呀
2005.2.6承德平泉
连枷
——写给父亲和母亲的一首诗
一副连枷
由两部分组成:枷杆,枷叶。
枷杆是陇山的一棵苦槐:硬实
枷叶是渭河边的荆条:坚韧
山风呼啸的岁月饿着肚皮一声不吭
山洪暴发的季节弯下身躯默默忍受
只等那金黄色的秋天摊满麦场
只等那金黄色的沉甸甸的秋天摊满麦场
连枷再次赤脚跳起一年一次的欢乐之舞
舞得幸福四溅,舞得热火朝天
一副连枷,由两部分组成
枷杆是大,枷叶是妈
2002.3.13—2004.11.23
赴会
都市的脸灰糊糊的
看不清结构。一个孩子的手
从喧哗的车窗伸出
他想揭下冬天的面纱
他想塞住自己小小的耳朵
在这个灰色横溢的时节
他在想雪
我把树顶在头上
春天来了。
树木发芽。
她在树上荡秋千
好看得像一朵朵梨花
残余的几块乌云、伤疤
从树上跌下
消失于广袤的、被春风掠过的土地
忙
我正在忙。
两脚悬在空中
比走路时更忙
不知不觉中它们学会了思考
或正在变笨还有两只手
捏紧接着又松开这些小蜘蛛
吐出的丝线已经越过视野和耳朵
或在逐渐抱起我自己嘴上长出莲花
从镜子里看出它已经学会激动
它比忙更忙。
大脑已经没有了思想的空隙。
它不知道忙为何物
2005.4.4郑州
移动的四季(组诗)
——应邀纪念“中国移动公司成立10周年”而作春,迎春花春雷一声惊天起。
是谁的呼喊,唤醒了沉寂的大地
大地伸出手臂,向世界发出信息
于是,它的中指
成为中国第一座发射塔
嘘,谁的声音,谁在说话
谁的脚步在移动
一夜之间,春的消息传遍天下
不是你,是谁呢
夏,莲花
夏天的暴雨齐刷刷来。
来之前甚至没有信号,没有过程
草原和海洋来不及准备,来不及竖起障碍物
就有了结果,包括云层、大气、天空
一切全被覆盖
当然,江河湖海中
只有一个是例外,它撑着一把小绿伞
雨可以听见,它说独特的语言
它就是莲花,——湖泊的天线
地球最小的信号接收器,它正在连接
五大洲四大洋
秋,山丹丹花
秋高气爽云飞扬。
是谁让季节沉甸甸,枝头挂满红彤彤的果实
是谁神清气爽,是谁站在最高处
衣衫飞动,弹指一挥间
铃乐大作,遍地生香
红色的香气飘向每一座高耸的山峰
每一座高耸的山峰上
遍插红色的信号塔
谁都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伟人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十年,十年,我们成功把信号传递给了世界:
巨龙在腾飞,中国在移动
冬,雪花
冬日两极,坚冰万丈。
是谁把世界分出了南北
是谁让地球诞生两极
亿万年的冰川上,鸟兽绝迹
是谁挂起灯盏,抵御黑暗
发出五彩斑斓的人类语言
只有它,可以将世界装进童话的布袋
只有它,可以把地球纯净为白色水晶
雪花,宇宙间最小最透明的花是你
最大最辽阔的花也是你
无论飞多高走多远
依然处于你视线,无论何时、何地
只要有人呼唤,你就会出现
祭祀
场矗立在山之巅。
牛,孤零零,系在场中央的木桩上
巫师领着众人跳起了舞蹈
铜鼓声中,瑶族人肃穆地围坐在场边
牛感到了一种肃杀之气,停止了吃草
抬头望向四周。巫师念念有词
将白米粒撒向牛身,把烈酒
喷在长长的刀子上。两个开牛手
围着猎物转圈,突然挥刀
血,自牛颈中井喷而出
一点也不紊乱,溅在青草上,周围的衣襟上
我们不忍再看
而瑶族无人变色,旁边的导游说
这没什么,只是把牛送到了先人那里
三刀过后,倔强的公牛仍未倒下
但开牛手刀已入鞘,头也不回去了
木空壳
喝吧,不喝酒我什么都做不了。
让大麦的芬芳浇灌那被淘空的血管
把我从令我窒息的臭椿里拔出来
(我被它腌了,腿变成了红萝卜)
我想走更远的路,但目前不可能。
从影子中看出,我在一个看不见的圈子里
旋转,像一个空心陀螺。
谁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鞭子抽我
使我具有了思想,却又来不及思想。
我想每天喝醉一次,真正忘记一次
让巍巍群峰消失,让语言奔流而下
肉体返回身躯,或者,让道路腾空
我悬囚于寂寥的孤岛,被乌蓝色包围。是的
可以让海水欢呼,马达轰鸣般欢呼
但不要让它们触及我的脚,那样我可能会瘫,是的可能会被惊醒。我可能会像那些叶子一样,是的心形的叶子,被我揪下随后被狼一样扑来的风,叼走但或许那样,也好我失去我,成为虚无。
11月,下雪
夜里辗转,仿佛你不能入眠。
灯在屋子中央的天花板上,吊着。
此刻你不能给它准确定义,甚至描述
(你对所谓的美学,丧失了一个油漆工应有的眼力。)因为你的床在地上,偏在墙角(这似乎听起来很可笑,很像个小地赖。但雾未散)你的头活在灯影里,洗过的脸向下当然你也经常翻过身来,仰着四周的寂静像一张劣质草纸,总有远的或者近的总有明的或者暗的刀子将它划开口子,秋天的大地里土豆被铁锹切开口子向下的时候你思绪万千,你睡不着。
仿佛是睡眠系统出了问题
2005.11.5烟台
枕边碎屑录
一排疗伤的老人,帮你找回了自己。
大雾还未散,田野一片乳白。
如果你把雾,能看成是一把刀子
自己是一段顽木,顽木
田野的一群孤儿,在桉树的视窗里
他们胡乱挖野菜,在圣诞节
来临的前夜,在黄土高原,撩起一角旧风衣
拂去一层层瘪草籽脸上沉积的灰,捡拾
那曾被轻视的要义,我的阴谋
是让她们整夜睡去。我是这样想的:
谁都会成熟,谁都会老去。
2005.12.15
山野菜之赞
——写给77岁的王淑珍阿姨
看起来卑微的,不一定真卑微。
你的叶子狭长,样子唬人
仿佛一棵蒲公英,茎叶的脉管里
蓄着浓浓的,洁白的汁
它们可以杀菌,消炎,清热败火
当然,在春天看你的时候
你还比蒲公英多一些细细的软刺
它们灰中带白,就像你现在的头发
我猜想,也许前世,你便须发怒张
也许有些人会怕你,但张雪艳阿姨和我
不怕你,我们喜欢你
哪怕你的眼睛重又放出明亮的光,瞪着我们
我会添一笔,将77改为27。
你就是你,不是豆腐,不是大棚里的西红柿
我为你骄傲,你是大山的山,田野的野,蔬菜的菜我要大声说,你是山野菜,内含188种营养素我希望你瞪着我,对我吼,我希望你看见光明。
2005.12.14西安
注:王淑珍,拖拉机厂退休工人,辗转半生,时年77岁,双目因患有白内障,已经视力模糊。
在长安的圣诞节
游历很久后,今夜,我重回了长安
天空无雪,不似当年,灞桥的衰草依依
到如今,大道上人潮汹涌,人头攒动,
万马嘶鸣
青鸟和白鸟各衔一个句子上下翻飞:
滚滚长江东逝水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掠过那款油彩尚未干的鬼面具,我等不及了
我飞马扬鞭,径奔大唐芙蓉园绝尘而去。
那里,公主的绣楼已搭建完毕。
2005.12.25西安
哈密
电池睡着了,瓜醒了
天空的蓝哭了,颜色乌青
似老瓜秧,雪水
走着走着消失了,该怎么办
就怎么办,乌鲁木齐退回天山之北
过了哈密
铁轨还是两根
时间的昵称,却变了
2005.8.3车过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