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民间文学
阿昌族民间文学是阿昌族人民在长期的劳动和生活中创作并在阿昌族民间世代相传的口述文学作品。阿昌族的民间文学与阿昌族人民的社会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形象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阿昌族从古至今的社会生活画卷,集中反映了阿昌族人民的民族心理、宗教信仰、风土人情、审美观念和艺术情趣等。特别是神话、传说、民歌等,为我们认识阿昌族早期社会生活提供了生动、形象的材料。
阿昌族民间文学大多以轻松的讲故事的方式,讲授知识道理,传承本民族文化,把真、善、美与假、恶、丑的理性思考寓于故事情节中,深入浅出地发挥教育作用。通过故事,把阿昌族祖先创业的艰辛以及他们所取得的经验和丰功伟绩,形象地展示在子孙后代面前;用阿昌族在长期社会生活实践中形成的独特而又稳定的风俗习惯、伦理道德观念、价值取向等,年复一年地对后人进行教育,潜移默化地培育子孙后代对本民族的认同感以及对家乡山川风物的热爱之情,培养出阿昌族诚实正直、勤劳勇敢的民族性格。从这个意义上讲,阿昌族民间文学具有鲜明的民族烙印,是维系民族精神的纽带,对阿昌族的生存和发展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阿昌族民间文学丰富多彩,形式多样,主要有神话史诗、民间故事、民间传说、民间歌谣、谚语、谜语、歇后语、戏剧等。这些形式大都为阿昌族人民所喜闻乐见,经历了千锤百炼,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脍炙人口,虽然历尽沧桑却经久不衰。
一、神话
创世神话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是阿昌族中流传最广、最有代表性的古老神话。它是阿昌族先民智慧的结晶,是阿昌族民间文学的瑰宝。2006年5月20日,《遮帕麻和遮米麻》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遮帕麻和遮米麻》是阿昌族目前保存最完整、篇幅最长的创世史诗,在阿昌族民间影响十分深远。从内容上看,它既是一部创世史诗,也是一部原始宗教巫师的诵词。史诗全长1400余行,约1万字。由创世、补天治水、妖魔乱世和降妖除魔四部分组成,每部分又分成数折,每折讲述一个神话。
《遮帕麻和遮米麻》全文如下。
第一部分创世
在太古的时候没有天,在太古的时候没有地;整个的世界混沌不分,不会刮风也不会下雨。
造天的是天公,天公就是遮帕麻;织地的就是地母,地母就是遮米麻。
第一折 遮帕麻造天
造天的是遮帕麻,他没有裤子也没有衣裳,只有一根神奇的赶山鞭,系在腰杆上。
遮帕麻造天的时候,带领着三十员神将,跟随着三十名神兵,三千六百只白鹤飞来帮忙。
三十名神兵挑来银色的沙,三十员神将担来金色的沙;三千六百只白鹤列队飞,衔来圣洁的仙水拌泥巴。
来到天空的正中央,遮帕麻在手心里捏泥团。用闪闪的银沙造月亮,拿灿灿的金沙造太阳。
遮帕麻造的月亮,像一潭水清汪汪;遮帕麻造的太阳,像一塘火亮堂堂。
遮帕麻用右手扯下左乳房,左乳房变成了太阴山;遮帕麻用左手扯下右乳房,右乳房变成了太阳山。
天公遮帕麻呵,舍去了自己的血肉;今天的男人没有乳房,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遮帕麻用泥巴包住太阳,太阳还是烫。三千六百只白鹤衔来仙水,洒在火辣辣的太阳上。
遮帕麻张开右边的胳膊,夹起光闪闪的月亮;遮帕麻伸出左边的胳膊,夹起火辣辣的太阳。
迈步踩出一条银河,跳跃留下一道彩虹,吐气变作大风、白雾,流汗化作暴雨、山洪。
遮帕麻举起月亮,放到太阴山上;遮帕麻举起太阳,放到太阳山上。
月亮像一池清水,吐着银光;太阴山上设下白银宝座,派勾娄早芒掌管。
太阳像阿昌人的火塘,散发着温暖;太阳山上设下黄金宝座,派毛鹤早芒掌管。
遮帕麻找来一棵梭罗树,种在太阴山和太阳山中间。告诉勾娄和毛鹤:太阴和太阳要绕梭罗树旋转。
遮帕麻在梭罗树下忙碌,造出一座星宿山;山上安了一个大轮子,派白鹤推着轮子转。
太阴出来是夜晚,太阳出来是白天。月亏月圆分月份,轮转一圈是一年。
遮帕麻挥舞赶山鞭,甩出火花一串串,火花飞到云天里,变成星宿亮闪闪。
遮帕麻造了东边的天,东天设下琉璃宝座。派茫鹤早芒住在东边,让它把东边的天管着。
遮帕麻造好了南边的天,南天设下莲花宝座。派腊各早列住在南方,让它把南边的天管着。
遮帕麻造好了西边的天,西天设下玉石宝座。派孛劭早芒住在西边,让它把西边的天管着。
遮帕麻造好了北边的天,北边的天设下翡翠宝座。北边的天空最尊贵,派毛弥早芒管着。
遮帕麻造好了天的中央,遮帕麻定下了天的四极,勾娄、毛鹤管日月,毛弥、早芒管天地。
遮帕麻造的天,存在了万万年;遮帕麻的功绩,留在阿昌人的心坎。
遮帕麻造的日月,光辉洒满大地;遮帕麻的名声,流传了千万个世纪。
第二折 遮米麻织地
世界上有阴就有阳,世界上有天要有地。
遮帕麻造天的时候,遮米麻就开始织地。她摘下喉头当梭子,她拔下脸毛织大地(从此女人没有了胡须,从此女人没有了喉结)。
遮米麻拔下右腮的毛,织出了东边的大地。遮米麻的右腮流下了鲜血,淹没了东边的大地;东边出现了一片汪洋,化成东海无边无际。东海波涛连天,长满虾、鱼、龟、鳖;东海里设下水晶宝座,派东海龙王把它管理。
遮米麻拔下左腮的毛,织出了西边的大地。遮米麻的左腮流下了鲜血,淹没了西边的大地;西边出现了一片汪洋,化作西海无边无际。西海波涛连天,长满虾、鱼、龟、鳖;西海里设下珍珠宝座,派西海龙王把它管理。
遮米麻拔下下颌的毛,织出了南边的大地。遮米麻的下颌流下了鲜血,淹没了南边的大地;南边出现了一片汪洋,化成南海无边无际。南海波涛连天,长满虾、鱼、龟、鳖;南海里设下珊瑚宝座,派南海龙王把它管理。
遮米麻拔下额头的毛,织出了北边的大地。遮米麻的额头流下了鲜血,淹没了北边的大地;北边出现了一片汪洋,化作北海无边无际。北海波涛连天,长满虾、鱼、龟、鳖;北海里设下了玛瑙宝座,派北海龙王把它管理。
遮米麻织就了大地,用的是血肉的躯体;世界有了依托呵,万物有了生机。
遮米麻织的大地,存在了万万年,遮米麻的功绩,留在阿昌人的心坎。
大地无边无际,到处流传着遮米麻的名声;大海深不见底,怎么比得上遮米麻的恩情!
第三折 天公地母传人种
有上必有下,有天要有地;地支撑着天,天覆盖着地。
天刚造就,地刚织完,天公遮帕麻呵,来到大地的东方。
天刚造就,地刚织完,地母遮米麻呵,出现在大地的西方。
天幕高高张开,大地平平展展;天像一个大锅盖,地像一个大托盘。
天也造得好,地也织得好,只是天小地大了,天边罩不住地缘。
遮帕麻拉拉东边的天,西边的大地裸露了;遮帕麻拉拉南边的天,北边的大地裸露了。拉天拉出滚滚雷,雷声震天涯;雷响三百里,惊动了遮米麻。
遮米麻抽去三根地筋,大地皱得像阿昌姑娘的筒裙。凸的地方变成了高山,凹的地方便是山箐。大地蜷缩了,就像晒干的虎皮;大地缩小了,天幕才罩住了地的四极。
遮米麻抽去地筋三根,大地顿时颤抖了。地震扯动了三千里,惊动了遮帕麻。震动平息过后,山山水水变得无比秀丽。遮帕麻朝四面看看,美丽的山河多么神奇。
山头开满栀子花,朵朵白花似雪洒;花丛中住着百灵鸟,百灵鸟叫处种山茶。
山腰开满攀枝花,枝枝花开像火把;花树上住着白鹇鸟,白鹇欢鸣好安家。
山脚绣泵遍地黄,花中住着金凤凰;绣泵花开等蜂采,凤凰合鸣寻伙伴。
“是什么样的巧手把大地织就?是什么样的巧手把大地打扮?”遮帕麻要寻找地母,把千山万水走遍。
天罩住了大地,好像盖房子有了屋顶;五光十色的天空,使遮米麻高兴万分。
天上星星数不清,月亮落山太阳升。太阳落下天就黑,太阳升起天就明。
“是谁拉开的天幕?是谁安排的四极?”没有太阳,月亮不发光;不见天公,难解遮米麻心头的谜。
遮帕麻寻地母,下深箐,上高山。深箐喝泉水,高山找食粮。
野味生肉充饥,嫩叶竹笋做粮,石洞深处藏身,光滑石板做床。
剥下树皮当盖头,连起兽皮做衣裳。藤子腰间系,打着光脚板。
一个美好的日子,遮帕麻来到了大地的中央。潺潺的流水清悠悠,凉凉的泉水亮汪汪。
遮米麻找天公,下深箐,上高山。深箐喝泉水,高山找食粮。
山果野梨充饥,鲜花雀蛋做粮,树洞里面藏身,大树枝丫当床。
折叠芭蕉叶当盖头,编起树叶做衣裳。藤子腰间系,打着光脚板。
一个美好的日子,遮米麻来到了大地中央。潺潺的流水清悠悠,凉凉的泉水亮汪汪。
遮帕麻来了,流水伴他把窝罗唱;遮米麻来了,泉水映出她美丽的模样。
唱一曲欢乐的“巴松昆”,遮帕麻的笑脸像天空一样晴朗;唱一曲热烈的“巴套昆”,遮米麻的眼睛像月光那样明亮。
小鸟在树上唱歌,天公地母在树下相逢;好听的话啊,像山泉淙淙。
遮米麻说:“你造的天真好。没有你造的月亮,夜里看不见道路,就连夜莺也不敢歌唱。没有你造的太阳,万物不会生长;没有你造的天,我织的大地一片黑暗。”
遮帕麻说:“我造的天再好,比不上你织的大地;没有大地的支撑,天空就会像云彩随风飘移。大地有巍峨的高山,大地有辽阔的平原,大地有肥美的坝子,大地有宽阔的海洋。”
遮米麻说:“山高没有打猎人,林深没有砍柴人,地阔没有种田人,海宽没有捕鱼人。”
遮帕麻说:“世上有了造天的人,世上有了织地的人;天和地已经合拢,我们为什么还不合在一起?让我们同在一眼井里打水,让我们同在一座山上狩猎,让我们同在一个火塘吃饭,让我们同在一个窝里安身。”
遮米麻说:“这要去问你的爹,这要去问你的妈。你爹同意才能成亲,你妈同意才能成家。”
遮帕麻说:“我没有爹,我也没有妈,要问就去问天吧,看天意许不许我们成一家?”
遮帕麻指着磨盘说:“我从东山滚磨盖,你从西山滚磨底,磨盖磨底合拢就成婚。”
遮米麻指着两座山说:“我在北山烧柴火,你在南山烧柴火,两山火烟相交我们就结合。”
遮帕麻上东山,遮米麻上西山,东山滚下磨盖,西山滚下磨底。西山磨底滚到山脚,东山磨盖滚到山底,磨盖磨底心对心,紧紧合在一起。
遮帕麻上南山,遮米麻上北山,两山同时点柴火,两山同时冒火烟。南山火烟向北,北山火烟向南,两山火烟相交,合成一股青烟在高空盘旋。
山头火烟相交,山底磨盘相合;遮帕麻和遮米麻,从此做了一家。
结婚九年才怀胎,怀胎九年才临产;生下一颗葫芦子,把它种在大门旁。
九年葫芦才发芽,发芽九年才开花,开花九年才结果,结一个葫芦有磨盘大。
遮帕麻走到葫芦下,葫芦里面闹喳喳。剖开葫芦看一看,跳出九个小娃娃。
老大跳出来,看见园里开桃花,以“陶”(桃)为姓是汉族,住到平坝种庄稼。
老二跳出来,看见长刀挂在葫芦架,以“刀”为姓是傣族,住在河边捕鱼虾。
老三跳出来,看见李树开白花,以“李”为姓是白族,洱海边上去安家。
老四跳出来,听见门前河水响哗哗,以“和”(河)为姓是纳西,丽江坝子去养马。
老五跳出来,看见牛打架,以“牛”为姓是哈尼,向阳山坡去种茶。
老六跳出来,看见竹箩靠墙下,以“罗”(箩)为姓是彝族,彝族力大背盐巴。
老七跳出来,看见石板光又滑,以“石”为姓是景颇,打把长刀肩上挎。
老八跳出来,看见杨柳吐新芽,以“杨”为姓是崩龙(德昂族),崩龙纺线弹棉花。
老九是个小姑娘,遮米麻最喜欢她,留在身边学织布,织出腰带似彩霞。
老九很勤快,天天起得早,以“早”为姓是阿昌,阿昌住在半山腰。
九种民族同是一个爹,九种民族同是一个妈,九种民族子孙多得像星星,九种民族原本是一家。
第二部分补天治水
自古有阴就有阳,自古有恶也有善,有福便有祸,祸福常相伴。
没有雨水鲜花不会开放,雨水多了江河又会泛滥;雨水给阿昌带来过幸福,雨水也给阿昌制造过灾难。
第一折 遮米麻补天
阿昌、景颇住山寨,山上有了砍柴打猎人;汉族、傣家住平坝,坝子有了种田打鱼人。
绿绿的庄稼长得好,肥壮的牛羊跑满山。风调雨顺的好日子呵,过了七七四十九年。不知哪年哪月的一个早晨,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寨子里的人们还在安睡,灾难忽然降临。
地上掀起狂风,天上堆满黑云,阳春三月下暴雨,四十九天还不停。
高山被摧崩,深谷被填满,树林被扫平,日月失去了光芒。
春天的雷雨,把窝里的小鸟打落;铺天盖地的洪水,淹没了山寨村落。
大地变成了一片汪洋,山峰像一只飘荡的小船;白天看不见太阳,晚上看不见月亮。
不是遮帕麻造小了天,也不是遮米麻抽地线,是天地没有合拢,狂风卷起了天的四边。
天破了地母会补,她早已把三根地筋绕成了线团;三根地筋用来补天,缝合了天地的三个边缘。
第一根地筋缝合了东边的天地,太阳和月亮从那儿升起。东边不再刮大风,东边不再下暴雨。第二根地筋缝合了西边的天地,太阳和月亮到那儿歇息。西边不再刮大风,西边不再下暴雨。第三根地筋缝合了北边的天地,北斗高挂笑眯眯。北边不再刮冷风,北边不再下暴雨。
缝好东、西、北三边天地,三根地筋已经用尽。南边的天地无线补,南边的暴雨还在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