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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孩子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1)

亲爱的爸爸妈妈,别为我担心。

我会学习,我会努力。

学习如何去承担,努力照顾好你们,照顾好这个世界。

人生有很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们以为孩子太小感受不深刻,其实,孩子是最敏感脆弱的,他们稚嫩的心还无法承受太多,有一些成人都感到沉重的遭遇在孩子那里更是让他们无法承受。比如,孩子身边最亲的人离世;孩子长期得不到保护,孤单无助;孩子想要挑起家的重担;孩子竞争压力过大……这其中有些是世事变化,孩子过早地承受了本不该是他们承受的事情。而之所以孩子要承担,责任就在父母,父母的忽视和不负责任没有给孩子撑起一片快乐平安的天地,让孩子像小草任凭风吹雨淋。

所以,关注你的孩子,关心你的孩子,孩子出现偏差举动,首先要做的是和孩子沟通,了解在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困扰?哪里出现了问题?真正了解孩子的需要和恐惧,由此给予合适的建议和引导。

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去了

孩子成了离婚的借口

大约半个月前,有位先生打来预约电话要做咨询,先后约了两次都没有来咨询室,第三次来电话时一个劲地道歉,说自己很忙,约好了时间并保证一定守时。

按时来咨询室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他说是爸爸让他来找心理老师的。

“那你爸爸呢?”

“他要开会,说老师允许走了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来接我。”

男孩子身上的运动服有点脏了,一只鞋子的鞋带没有系好。他填写表格的时候,腿不停地抖动,犹犹豫豫地写了好半天,交给我的时候好像有点后悔哪里没写好,问我:“老师,我、我可以再修改一下吗?”然后认真地在家庭成员一栏里,加了小小的一行字:我和爸爸住在一起。

他是一个12岁的初一学生,在咨询原因里填的是:不知怎样才能学习好。

“爸爸没有告诉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让我问问学习方法。他说心理老师有办法。”

“上小学时学校里面有心理老师吗?”

“没有,初中有,给我们讲过一次课。”

在心理咨询辅导当中,我多次遇到这种情况,父母无法很好地理解心理咨询,又不知如何给孩子说明,经常假借请教学习之名带来孩子。

在给他说明了心理咨询的具体工作内容后,我征询他的意见,是否愿意接受辅导。他说:“我刚才已经交钱了。怎么办?”

“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做咨询,我马上让接待老师退给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懒洋洋地说:“做吧,反正回去也不能玩,我爸又把电脑锁起来了。对了,我爸还给你写了一封信,啊,差点忘记了,好险哪!不然他又要罚我下周日也不能玩电脑了。”

信是封了口的,我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内容是这样的:

老师,您好,我儿子的问题主要是爱玩电脑游戏,从来不跟家人交流,学习不用功,没有上进心。请老师费心了,谢谢!

这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跟爷爷奶奶和爸爸生活,妈妈基本上是一个月来看他一次,有时也会在他写完作业后带他出去,几乎每次都是去商场给他买衣服。

爸爸妈妈离婚有7年了,但是都没有再婚。爸爸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工作很忙,一直坚持每周六下午接儿子回家,周日下午再送回学校。如果老师告了状或者发现他没有在周六晚上完成家庭作业,爸爸周日出门前就会把电脑锁上。假期会派手下的员工带他去公园玩两三次。爷爷患有老年痴呆症,经常会走失。奶奶必须时刻跟着爷爷,对于只有周末才回来一次的孙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些好吃的,再到超市里提回一大包零食。

男孩子很健谈,说话时的口气很成熟。

“爸爸说你不愿意与家人交流,是这样的吗?”

“根本就没人理我。”他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似乎有些后悔,又补充说,“我爸妈工作忙。爷爷有病,奶奶要照顾他。我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反正,我就是……”他加重语气慢悠悠地说,“孤家寡人一个。”

“也就是说,不跟家人交流的实际情况是没有家人可以交流,是这样吗?”

“老师,你总结得太好了,就是这样。”

“很喜欢玩电脑游戏吗?”

“是我爸在信里说的吧。其实我才不喜欢玩呢,玩多了头很痛,眼睛也不舒服。我是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啊,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才去玩电脑的。”

“不想写作业,有原因吗?”

“我很奇怪的,老师你可能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写作业的时候就想睡觉,睡觉的时候又偏偏睡不着,特别精神。天天这样,我都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爸爸妈妈知道吗?”

“不想告诉他们。他们自己的事情还扯不清呢。你看吧,他们离婚都快8年了(他比出两根手指来强调),一会儿跟我说要复婚了,一会儿又吵架了,赌咒发誓说再也不见面了。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我都不抱任何希望了。我不管了,反正他们也不能再赖在我身上。”

“赖在你身上是什么意思?”

“就那时候他们离婚的事,就是赖在我身上的。他们都不承认,当时我都看到了。那时候我还不到5岁吧,有一天晚上爸爸不在家,妈妈哭着说爸爸不管我们了,后来爸爸回来了,他们开始大声吵架。我躲在桌子下面听他们吵,妈妈说爸爸从来不管我,爸爸说他在给我挣钱,后来妈妈说她也不管我了,就收拾好东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低下头开始玩自己的手指。

“妈妈走的时候没有跟你道别吗?”

“没有,她以为我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你知道吗?她走了以后,爸爸也走了,我就在桌子下面睡着了。第二天早上爸爸才回来,他找不到我吓惨了,在各个房间里乱叫,把我吵醒了。你说可笑吧?”他强展开笑容,眼里却溢满了泪水。

我轻轻递上纸巾盒。

他边拭眼泪边自嘲:“别人都不会有我这么惨吧?我也想像别的同学那样有爸爸妈妈在家里,很完整。但是没办法。万一我帮他们复婚了,他们再要离婚,又是我的责任了。”

“你认为父母离婚是你的责任吗?”

“是啊,他们就是因为我才经常吵架的。”

夫妻不和,是双方之间的认同感发生了变化,共同的价值观出现了分歧,应该从对方立场出发,在尽可能相互理解的基础上调整协商,而且最好是背着孩子来解决问题。但是,很多当父母的一旦发生矛盾,往往把孩子作为争吵的借口。因为孩子是双方的命根子,发起事端的一方总认为孩子是压制对方的制胜砝码,遇事就拿孩子说事,根本没有顾及孩子的心灵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

我统计了一下,在单亲家庭孩子的咨询案例中,居然占多数的孩子认为自己是造成父母离婚的“罪魁祸首”。父母离婚时,很少能负责地、理智地告诉无辜的孩子:爸爸妈妈离婚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继续生活在一起会很难受,不和睦的环境也不利于孩子的成长,所以我们选择分开生活。但是孩子依然是父母心中最重要的,父母对孩子的爱永远不会因此减少一分。

最疼他的叔叔突然去世

第二次来的时候,他没有到接待老师那里登记,直接推开咨询室的门就进来了。男孩子穿了一身新运动装,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没有精神。我跟他开玩笑:“今天穿了新衣服,应该更精神些呀?”

“老师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其实我总觉得穿新衣服有点别扭,我妈非要我穿。是不是有些傻?”

“不会,我觉得很好啊!妈妈给买的吗?款式很不错。”

他笑了笑:“刚才是我妈送我来的,她就知道买新衣服。我的衣服多得穿不了,都是她买的。她说我爸不会选衣服,我爸又说她乱花钱。你知道吗,他们给我买东西不是为了爱我,就是为了用我穿的用的来互相攻击。”他颇显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他们很爱你,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解决他们之间矛盾的好方法,就把对你的爱也牵扯到中间去了。”

他想了想,微微点点头,表示接受。

“这一周来感觉怎么样?”

“感觉心情好一些,没有以前那样……怎么说呢?就是苦闷吧。上课也能专心一点了,班主任还给我爸打电话表扬我了。”他明显有点高兴起来,“我爸今天一大早就提醒我来这里,其实他不说我也会来的,我还是晚上睡不着觉。”

“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数数也不行,会越来越清醒。我爸又不让吃安眠药,他说有副作用,唉,晕啊。”他双手抱头,夸张地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晚上睡不着觉是很难受的,你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屋顶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可能有几年了吧,我也不清楚。我爸妈都不相信,他们说我长这么胖,不可能睡眠不好,心宽体胖嘛。对不对?”

“再仔细想想?”

他再一次避开我的视线,手指开始在椅子扶手上快速敲击,语速明显放慢:“其实,睡不着的时候吧,我真的什么也没想。”

我没有说话,他也开始沉默,手指敲击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几分钟后,我轻轻地问:“在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依然不看我,双手握着椅子扶手,紧紧咬着嘴唇,眼里涌出一串串泪水,不出声地哭起来。后来终于忍不住,双手抱头哭出声来,边哭边说:“老……老师,你怎么……这……这样,我……谁都不……不想说。”

父母离婚后,母亲主动放弃了抚养权。因为在幼儿园全托,父亲只是周末接他回家,碰上出差,就在这个同事家放一天,又在那个朋友家放两天。而母亲为了借此“惩罚”父亲,一直袖手旁观。

到了上学年龄,父亲实在没办法,就把他送回农村老家去上学。爷爷奶奶和叔叔愉快地接受了他。

叔叔是一个农村的中学老师,人很和善,但是身体不好,常年都在吃药,三十多岁了也没有结婚。爷爷奶奶听医生说,叔叔的病可能跟他们是近亲结婚有关系,所以怀着愧疚的心情,一门心思全在小儿子身上,而叔叔却对侄儿非常关心爱护。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跟叔叔特别亲近,在家经常黏着叔叔,完全把叔叔当成了父母亲的替代者。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跟人有过如此亲近的关系,他尽情地享受着叔叔的关爱,叔叔也好像从他这里看到了某种希望,重新焕发出了朝气,病情也减轻了。

一年后,爷爷奶奶张罗着请人给叔叔介绍了一个对象。处了半年多以后,对方要求叔叔辞了教师的工作,跟她到南方去打工。叔叔因为喜欢教书,没有答应,对象自己走了。刚开始他们书信来往很频繁,后来越来越少。叔叔在盼信的同时人也越来越没精神,病情似乎又开始加重,头发掉了很多。

转眼间,男孩子上三年级了,虽然与远在城市的父母很少见面,但他与叔叔在一起觉得很幸福。金秋的一个下午,他拿着一张测验满分的试卷,高高兴兴地放学回家了。爷爷奶奶下地劳动还没有回来,他径直走进叔叔的房间,想把试卷放在叔叔的桌子上,等叔叔下班回家看到一定很高兴。

推开叔叔的房门,他一下子僵住了。只见叔叔正对门口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桌,头朝一侧耷拉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地上是一大摊血……不知过了多久,他挪动僵硬的腿转身走出了家门。他站在大门口,看到爷爷奶奶正从远处走回来,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慢慢走到房屋背后的小山上,坐下来,盯着夕阳一点一点失去光辉,缓缓沉下地面……

他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当时看到的景象,大人们也认为他当时贪玩根本就没有按时回家。他甚至在叔叔的葬礼上没有流一滴泪,大人们都说,这孩子太小了,还不懂事,不知道怀念叔叔对他的好。

从此,他和爷爷奶奶彻底离开了小山村,回城跟爸爸一起生活。

他沙哑着嗓子说:“我一直没有哭过,叔叔说男子汉不能流眼泪,可是,我真的想哭,想了很久很久了。”

“你可以在这里哭,你知道这里是很安全的。”

他先把双手蒙在脸上,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后来放下双手,仰起头张大嘴,不出声地任眼泪不停地流;又慢慢地把头低下来,呜呜咽咽地哭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变成了号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

在孩子的成长经历中,叔叔曾经是代替了父母给过他关爱的重要亲人,所以,叔叔的离开,对他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从那以后,他常常会在晚上想念叔叔,有时想得整晚睡不着觉。

第三次来做辅导时,我用“处理哀伤法”的技巧,帮助孩子跟去世的叔叔做了一个内心的连接,让孩子学会尊重和接受这份很大的痛苦,释放对叔叔的思念和深深的爱,从中学习到更多成长的意义和价值,同时能够更好地重新生活和成长,把叔叔“放在心里一个最重要的位置”,并且“得到”叔叔的祝福,在未来的人生路上走得更好。

当有一天,孩子告诉我,他终于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

不懂孩子的爱,如何爱孩子

生命中重要的人离世,对每个人都是非常沉重的打击。很多时候,我们会认为孩子太小感受不深刻,从而忽视了帮助孩子走出亲人离世的阴影。

在孩子5岁的时候,父母的离异留给孩子的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被妈妈抛弃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成长创伤。上学时被送到乡下,相当于“我又被爸爸抛弃了”,二次创伤由此产生。叔叔的离世,使男孩子再次品尝了“被抛弃”的伤害和深深的不舍。

小小的孩子,把所有的情绪感受都压在心里,独自承受,独自品味,独自悲伤……如果不是从事这样的工作,或许我永远想象不出,一个12岁的男孩子,会有如此沧桑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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