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修子的仙宫在九重天最东面,因位高权不重,他的墨云殿修的偏但富丽,紫晶石的地面,金翎玉的墙,五人环抱的金柱子,老远看着似又一处凌霄殿一样。
那时候的梵修子,已然将每个仙者的仙宫都幸临了一遍,终是觉得没有太大趣味,便整日颓在墨云殿里饮酒作诗,修身养性,山一样的经书堆在殿内的公文桌上乱糟糟一团,他手下的小文官几度欲整理一下,都被他哄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梵修子抽的什么风,大家都猜测他许是有了心上人,且还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倒也怪不得他们有这样的揣摩,但凡正常人有了这样颓败的模样,不是失意便是失恋,而对于这个淡泊名利的梵修子,失意是不大可能的,那唯一导致他这样的,便只有失恋了。
那天天风和暖,昴日星官将金黄日辉洒的格外均匀,梵修子正就着酒读一本曾经有些疑惑的经文,下头有文官来报,说墨云殿外有一小妖求见,叫九灵儿。
梵修子持杯的手僵在半空,愣了好一会才道:“让她进来。”
九灵儿飘飘然走进正殿,梵修子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个狐妖生的着实是一副好面孔,难怪青止倾心于她,但一百年未见,且自己和青止又是因了才她生出事端,此番一见,梵修子不知拿哪句话做一个开场白才合适,二人对视了良久,却还是九灵儿先说话。
“上神,你就打算一辈子窝在这墨云殿里,永不再出去了吗?”
梵修子心里言道这叫什么话,我窝在这没地方去还不是因为你!
但终归这是在自己的殿里,不能失了上神的气度,于是道:“九姑娘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九灵儿的脾气梵修子知道一二,向来都是直来直往,不论对方是何等身份,她一概都不避讳。
“我知道你厌恶我,觉得帝君因了我置三界于不管不顾之地,觉得我是红颜,我是祸水,但你质疑帝君的时候,有没有经心管过他问过他,你知道他的元神受了重创,这百年来他几度羽化归位吗?!”
梵修子的心咯噔一下。
他突然想狠狠骂自己一番,想骂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他青止帝君是创世的神仙,天地孕育的灵体,征战三界以来从未叫过苦叫过累,他既是说自己累了,那他梵修子在第一时间就理应想到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不是去质疑他,他也理应想到青止这个人习惯了自己扛下一切,即便有天大的困难也不和旁人发泄。
他为什么这么蠢呢,为什么连这点事都想不到。
青止睡了一百年,梵修子仅仅用了一粒丹药就让他苏醒过来,这不全得益于他的丹药,也要得益于帝君先天的灵体和这一百年的将养。
青止还是青止,睁开眼看见梵修子后先要挖苦:“你是不是又给我用你的假药了?”
那以后,梵修子对九灵儿的误解烟消云散,他又过起了整日在轩辕山蹭吃蹭喝没皮没脸的生活。
和九灵儿相处久了,梵修子觉得她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难怪青止对他另眼看待。
九灵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她在这肃穆的轩辕仙境里就是一个另类的存在。她从不注重礼节,对待所有人一概平等,跟下面的小仙童什么样,就跟帝君什么样。让梵修子佩服的是他自天地始分至今几万万年,从未见过有人敢和青止这样的大呼小叫,让他更加佩服的是,青止竟然还乐在其中。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自打生下来就被人尊崇,着实有些腻了,偶尔有这么一个人能把自己不当帝君看,这感觉还挺有趣的。
梵修子评价他,心理变态。
九灵儿是个活泼的性子,好闯祸,三天两头就有人来告她的状,对此青止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打发几句就将受害者敷衍了事,看的梵修子眉头直皱。
他劝导过青止,这样纵容,早晚有一天要出事。
果然,这件事被他言中。
那年,九灵儿趁青止不在偷偷上了天庭,可巧那一日玉帝在办什么鉴宝大会,各路神仙都拿来了自己最得意的宝贝想要夺魁,九灵儿假扮成了小仙娥混在其中,在千百件宝贝里一眼就相中了那个可炼化妖魔的沌天炉,心想若是把这件宝贝偷回去赠与帝君,那以后若再有战事,帝君就可以省不少力气。
九灵儿不想,帝君自混沌初始便立于世,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最绝世的宝贝,神兵谱上前十名有六件是帝君亲手打造的神兵,区区一个沌天炉,帝君哪会放在眼里。
诚然,一只狐妖想要在九重天上偷走一个炉子,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九灵儿还未等看见沌天炉,就被天兵发现行踪可疑抓了正着,捆绑至了凌霄殿上。
彼时,九灵儿若能报出帝君名号,许这件事也就草然过去了,毕竟玉帝的脸再大,帝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她那时想,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委实不大光彩,若报出帝君名号,唯恐玷污了帝君,大刑上过十八道后,她最终晕了过去,被玉帝一道圣旨扔下凡间。
两天后天宫传来消息,说是青止帝君丢了一名狐狸修作的弟子,吓得玉帝从凌霄宝殿上跌了下去,遂赶紧放出消息,让那天与事的人封口,这件事就这么被压了下去,可怜了帝君,足足寻了九灵儿几百年。
九灵儿丢的时候,梵修子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他找不出一个九灵儿离开轩辕山的理由,可若是遭害,凭他和轩辕山的本事,没理由找不出她,那次,是梵修子第一次看见青止着急的样子。
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青止说,九灵儿离开之前,青止将她训斥了一番,至于为什么训斥,梵修子却再也问不出半个字了。
那之后,青止闭门谢客了很长时间,梵修子不知道为什么九灵儿对他来说这样重要,若只是因为她对他的态度对青止来说有些趣味,那青止如今的表现却是有些过了。
可梵修子什么也问不出,九灵儿和青止之间的故事,只有青止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