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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桂系的开山鼻祖——陆荣廷

桂系军阀在民国军事史上是一支非常重要的力量,从民国肇建,到国民党退据台湾,整个过程都有他们的角色。在巅峰时期其势力北至长城,南抵大海,囊括半个中国。新桂系首领李宗仁一度坐上了国民政府代总统的宝座,成为国家元首。虽然只有昙花一现,但是毕竟曾经辉煌过。本篇将主要讲一讲新桂系统一广西的传奇过程。

谈新桂系,无论如何也避不开旧桂系,说旧桂系,必须先讲他的开山鼻祖陆荣廷。

陆荣廷,字干卿,小名阿宋。广西武鸣人,生于1859(清咸丰九年)年。自幼家贫,而且父母早亡,因此上早早就开始混社会。当然,学了不少恶习,也懂得了很多世态炎凉。十六岁时流落到龙州,仍旧是混迹赌场,方便了也顺手牵羊,兼职小偷。陆荣廷很机灵,他认识了县衙的老差役梁亚珠,跑腿办事,甚是殷勤。又结识了惯盗张拉珠,常常联手做买卖。几年后,在龙州也小有名气了。然而一次与张拉珠分赃不均,几乎被对方干死,无奈之下陆荣廷跑到乡下水口圩,给老船工谭泰源帮工。一来二去把谭家的大女儿弄到了手,也算成了个家。陆荣廷身体强壮,也会几招把式,于是水口关的清军把总程武英把他收为亲兵,这下似乎熬出了头。不久,中法战争爆发,但程武英部并未参战。那是社会上各种帮会道门组织盛行,尤其在军队里。陆荣廷为人慷慨,好交朋友,经人介绍加入了叫三点会(天地会的旁支),很快成了当地三点会的首领。

又过了几年,清廷裁军,陆荣廷和一帮朋友失了业。他过不惯平淡、清苦的农家生活,于是聚了一二十人,开始绿林生涯。

陆荣廷讲义气,规定了三不抢:不抢中国人,不抢穷人,不抢驻地周边的人。他们主要目标就是中越边境上的法国人。二三年间,队伍不断壮大到近百人,法国人恨透了陆阿宋,经常派兵围剿,但是陆荣廷熟悉地形,行踪飘忽,一次一次化险为夷。但是刀尖上舔血,早晚有失手的时候。他的好兄弟闭亚一在越南境内的那兰遭到法军围攻,不幸战死。陆荣廷悲愤异常,从水口关清兵管带那里借得新式步枪,率众进攻那兰,击毙法军官兵二十三名。这下子陆荣廷名动南天,被誉为绿林义盗。法国人受不了了,由总督出面,向清廷施加压力,要求严惩陆阿宋。广西提督苏元春于是派人对陆荣廷进行招安。

1893年,陆荣廷接受招安,被委为健字前营管带。韦荣昌、谭浩明(陆之妻弟)等为哨长。陆荣廷被调往内地,负责围剿会党,散兵游勇。由于陆荣廷手段凶狠,因而战功卓著,三年后升为统带。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点不假!陆荣廷凭借血淋淋的刀把子,数年后成为健字营统领(相当于少降级)。而且,为报答朝廷,他将名字阿宋改为荣廷。

1903年,苏元春被革职,其统帅的部队熙字营被肢解。当时的两广总督岑春煊很赏识陆荣廷,就将熙字营大部分部队划到陆荣廷麾下,并且建立了以陆荣廷为统领的荣字营,拥有步队十数营。陈炳坤、林绍斐等就是这一时期由熙字营转到荣字营的。陆荣廷的司令部驻凭祥,部队大部驻扎镇南关一带的中越边境。

1904年之后,孙中山所领导的同盟会不间断的举行反清起义,其中数次都在广西边境,如钦廉防城起义,镇南关起义等,都遭到了陆荣廷的血腥镇压,使他一路官运亨通,顶子越来越红。而且为了提高他的军事指挥能力,清廷还曾于1906年派他到日本考察军事。陆荣廷是文盲出身,自然对现代军事懵懵懂懂,考察也一无所获,但由此足见朝廷对他的重视。回国后立即升任右江镇总兵,至1911年6月,又升任广西提督,开府建牙,成为一省的军区司令。提督衙门设在南宁。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大清王朝迅速崩溃,广西虽然地处边陲,但早受革命影响。迫于压力,巡抚沈秉堃和布政使(藩台)王芝祥于11月7日在桂林宣布独立,并担任正副都督,陆荣廷也被推举为副都督。

陆荣廷对于清朝的迅速灭亡没有思想准备,他在南宁接到广西独立通电后十分震惊,不知所措。同样是因为受到革命党人的巨大压力,才被迫表示“附和共和”,组建南宁军政分府。新军中的革命党人看穿其心思,打算继续发难,消息泄露,陆荣廷果断将当人谭昌拘捕,一部分附和革命的新军被缴械。至此陆荣廷才渐渐意识到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不能任由别人支配自己的命运。首先他迅速稳定南宁的局势,然后对全省静观其变。

11月9日,省城桂林巡防队发生兵变,都督沈秉堃觉得控制不了局势,提出辞职。陆荣廷的拜把兄弟,时任新军标统的陈炳坤由驻地龙州发出通电,推举陆荣廷为广西都督。11月23日,临时省议会也一致通过推陆为都督。陆荣廷得讯立即通电就职,同时令陈炳坤率部迅速进驻省城桂林。此时驻省的新军混成协已经由赵恒惕率领北上援鄂,巡防营又很混乱,因此此举大大稳定了省城的局势。王芝祥本打算争夺一下都督的位子,但觉得力有不逮,便放弃了,率巡防队一部以北伐为名离开了广西。

1912年1月19日,陆荣廷率部进驻桂林,2月8日,正式就任广西都督。

昔日的行窃孤儿终于成了封疆大吏,演绎了一段传奇故事。

广西山高地少,生产落后,财政困难,前清时期一直是协饷省份。陆荣廷自当上都督,很想有一番作为,因此开始阶段还算开明,清廉,也没有架子。对于中央政府也很服从。然而陆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且他脱胎于满清,对所谓民主共和内心很抵触。在政权逐步稳定之后,他开始着手建立一支以自己为核心的忠诚的军事政治集团。

陆荣廷提倡桂人治桂,大量引用前清时的一班进士、举人等所谓饱学之士担任司长、厅长镇守使等职务。他是行伍起家,很重视对于部队的掌握。他将广西陆军改编为两个主力师,数个地方巡防军。以义弟陈炳坤、妻弟谭浩明分任师长,为双保险,他将儿子陆裕光,养子马济、韩彩凤等一班少壮分任下级军官,进一步切实掌握部队。

经过陆荣廷的极力经营与扩张,其军事实力不断增强,桂系势力逐渐形成。

1913年,孙中山率国民党发动二次革命,南方各省纷纷响应。陆荣廷却表现出对袁世凯的忠诚,不但镇压了柳州刘古香的反袁活动,还杀害了到广西进行革命活动的武昌首义元勋蒋翊武。为此袁世凯于1914年6月特授予陆荣廷宁武将军,1915年3月晋升耀武上将军。长子陆裕光也晋升少将衔。

然而,他对袁世凯的一些举措渐渐不满。首先,同为封疆大吏的广东都督龙济光,袁世凯对其信任度要远远高于自己;第二,袁世凯派来的广西巡按使兼会办军务王祖同明显是在监视自己;最让他气愤的是1915年底袁世凯称帝前分封诸侯,龙济光是一等公,他只是一等候。最后还有一件事,让他下定了反袁的决心。就是爱子陆裕勋在袁世凯的总统府担任侍从武官,就是人质,在返回广西的路上突然暴死,他怀疑是袁世凯派人下了毒。但陆荣廷城府很深,表面不露声色。革命党人看出端倪,派林虎、钮永建等游说陆荣廷参加反袁革命,陆荣廷表示“绝对尽力做到”。

1915年12月25日,蔡锷、唐继尧等在云南宣布讨袁,成立护****。云南方面派人来与陆荣廷联络共同起兵,他一度很犹豫,仍打算静观变化。直到老上司岑春煊和进步党领袖梁启超一同出面劝说,才终于促使他坚决反袁。

同时。袁世凯为争取陆荣廷的支持,任命他为贵州宣慰使,令其进兵贵州,威胁云南。陆荣廷提出条件:需军饷100万元,步枪5000枝,新建陆军一师,袁世凯都一一答应。当这些条件兑现后,陆荣廷突然反目,将袁世凯任命的云南查办使亲家公龙觐光部8000人缴械,改编为武卫军,以马济为司令,向湖南进军。1916年3月15日宣布广西独立,并进军广东。5月8日,在广东肇庆建立了以岑春煊为抚军长的军务院,陆荣廷为九抚军之一。

6月6日,袁世凯病亡。7月14日护国战争结束,广东军务院取消,陆荣廷率莫荣新、谭浩明、马济等部由湖南前线南下广东,驱逐了龙济光,占领广州。以黎元洪为总统的北京政府任命陆荣廷为广东督军,陈炳坤为广西督军。这样陆荣廷统一了两广,成了西南地区重要的一方诸侯。

1917年,陆荣廷来到北京,正值黎段的府院之争激烈之时,双方都想拉拢他。于是按照他的意思任命谭浩明为广西督军,陈炳坤为广东督军,他自己为两广巡阅使。在返回之前,陆荣廷到紫禁城拜见了宣统小皇帝,终于得觐天颜,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夙愿。

这年夏天,北京发生了张勋复辟的闹剧,段祺瑞三造共和,平定张勋,冯国璋上台做了总统,段祺瑞废弃了临时约法,孙中山乃南下广东,宣布护法。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陆荣廷几乎无法应付,于是宣布两广自主。

8月底,广东非常国会选举孙中山为大元帅,组织护法军政府,并推举唐继尧、陆荣廷为元帅。陆荣廷对孙中山在自己地盘上建立政府很不满,但摄于孙中山的声望又无可奈何,于是便隐居老家武鸣山中,遥控指挥陈炳坤、莫荣新等对孙明迎暗拒,拆军政府的台。

但是段祺瑞推行的是武力统一政策,他不能容忍西南的独立、自主,于8月6日任命傅良佐为湖南督军,并派北洋军大举入湘。湖南是两广的屏障,决不能坐视北洋军控制湖南。面对强大的军事威胁,陆荣廷不得不起兵反抗。于是派谭浩明率军援湘,抗击北洋军。同时他还寄希望于一直倡导很平的大总统冯国璋,希望他能阻止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

由于直皖之间的矛盾,南北战争打打停停,终于在1918年4月,直军吴佩孚占领衡阳之后,告一段落。湖南虽然没有保住,但是两广还算安全。

于是陆荣廷腾出手来开始对付孙中山的护法军政府。他收买非常国会的议员,通过了修改军政府组织法,将军政府改为总裁合议制,推选孙中山、伍廷芳、唐绍仪、陆荣廷、唐继尧、林葆怿、岑春煊七人为总裁,而以没有实力的岑春煊为主席,这样的话军政府就为桂系所控制。孙中山愤而离开广州去上海,在他的辞职通电中指出:南北军阀是一丘之貉。

这时北方的直皖两系矛盾尖锐,大有开打的趋势。陆荣廷与直系关系密切,根据上年同吴佩孚停战条款,他拿出大洋六十万资助湘南的吴佩孚率军北归,与皖系决战。

1920年7月,直皖开战,结果皖系大败,段祺瑞下台,由直奉军阀共同把持北京政府。

没有了北顾之忧,陆荣廷决定对盘踞闽边的粤军陈炯明部用兵,这是国民党掌握的唯一一支部队了。8月中旬,桂军开始进攻。但是在广东膏腴之地待久了的桂军将士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在陈炯明粤军的反击之下竟然大败,一溃千里,败回广西。是年11月底,孙中山又回到广州,重组政府。1921年5月,经非常国会选举,孙中山就任非常大总统,陈炯明为广东省长兼粤军总司令。

失去了广东对陆荣廷来说不啻被剜去了心头肉,他绝不甘心。乃倾全部兵力准备大举反攻。而孙中山在稳定了广东之后,下一步就是北伐,北伐之前必须先解决侧翼的安全,于是号召粤滇黔赣各军先一步开始讨伐陆荣廷。

6月下旬,粤军突入广西,梧州陈炳坤部游击司令刘震寰率先倒戈投粤,粤军占领梧州。陈炳坤、韦荣昌仓皇溃退,大河一带门户洞开,粤军遂长驱直入。7月10日,沈鸿英在贺县宣布自治,并通电敦促陆荣廷下野。随后黄业兴在南路也宣布倒戈附粤。陆荣廷眼看众叛亲离,一败涂地,乃于7月19日在南宁通电下野,与谭浩明等退往龙州,10月,取道越南转赴上海。

真是世事难料,只一年间,陆荣廷便从自己的鼎盛时期走向衰亡,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种军阀政治的模式的脆弱性。

陆荣廷垮台后,余部星散,一时间广西各地遍插旗帜,人自为王。新桂系的领军人物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等就是在这时候悄然崛起。

1922年6月,形势突变。陈炯明背叛孙中山,炮轰总统府,驻扎广西的粤军全部退走。流散在桂西山区的陆荣廷嫡系旧部林俊廷、韩彩凤等以自治军的名义电邀老帅陆荣廷返回广西。陆荣廷早就想东山再起,于是经越南入桂,先抵龙州,就任广西边防督办。第二年,他由龙州迁往南宁,任广西全省善后总办。

此时的广西四分五裂,而老帅陆荣廷也失去了昔日的崇高威望,但是仍旧妄图再一次统一广西。于是同最大的割据势力沈鸿英部发生激战,结果两败俱伤,给了李、黄、白以可乘之机。1924年5月,李宗仁、黄绍竑的定桂讨贼联军在广东革命政府的支持下,开始对陆荣廷的老巢发起进攻。先后攻占南宁、龙州、武鸣、百色等地,林俊廷、刘日福陆福祥等部相继被消灭。陆荣廷见大势已去,于10月9日再次发出下野通电。经湖南、湖北,转赴上海,不久,移居苏州,做起了真正的寓公。直到1928年11月6日,病死于上海寓中,享年70岁。

上海《申报》在一个角落报道了此事。当时的国民党当局由于正是新桂系的鼎盛时期,对陆荣廷的死颇为冷淡,官方无人前去吊唁,葬礼上只有一些陆的生前好友和家属。直到第二年,根据陆荣廷生前的愿望,并得到新桂系当局同意,陆的家人将遗体由上海运至家乡武鸣安葬。墓前石碑上刻有章太炎先生于1934年题写的《耀武上将军陆荣廷墓表》。

对于陆阿宋来说,这一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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