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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北伐战争(二十八)

战争的坚强后盾是什么?用最通俗的话回答就是一个字:钱!

很多军事家都曾言道,战争打的就是后勤,以什么维护后勤保障?还是一个字:钱。

广东国民政府在准备北伐前期,财政是相当拮据的。财政问题一直是困扰着国民党领袖们心中的魔影。军队与政府财源紧张,入不敷出,税收减少,一直是造成政局不稳定的重要原因。

以1925年为例,广东省十万军队,“每日应支各军之费二万四千一百八十三元,而每日定收之数一万五千七百元,每日不敷之数八千四百八十三元,如此计算每月军费总数尚需八十四万五千四百九十元,只能强凑发四十七万一千元,尚差欠二十五万三千一百四十元。”说明军费问题相当严重。而国民政府财政部虽四处借贷,绞尽脑汁,还是缺乏足够的响源,只能指令“军需每月收支相差过巨,拟自本月七日起,除有防地各军队令其自行维持给养外,其他无防地各军队,一律按照现在收入,尽数支配”。国民政府让无防地军队自找门路,就为军队放任自流、截留夺收、设卡征税、走私贩烟、设局招赌,大开方便之门。搞得民怨沸腾、军生嫌隙。例如滇军第一师师长将“广州八十字有奖义会批准宝恒公司商人承办,因此一师伙食依赖该公司接济。因为有利可图,湘军第一军、第五军第十六旅亦先后批准利源、天利公司商人承办,造成了“一捐三公司,”竞相滋扰,造成“原商束手,伙食断绝”的局面。广东省筹饷总局不得不通令“所有各军今后批准广州八十字有奖义会承办宝恒、利源、天利各公司,着即一律撤销。”另有宏益公司愿每日缴纳正饷三千三百元,要求承办八十字有奖义会,因此,广东省筹饷总局批准宏益公司承办。除筹饷局留一部分外,再由财政委员会支配分拨。僧多粥少,只能如此。

此外,广州老新城之东、南、北关等处杂赌公司亦招商承办,以便征收军晌。裕成公可承办了省会河北及河面防务经费,希望政府加以保护,“别商不得加饷搀夺”。该公司为取得专营权,‘情愿“加认巨饷,继续承办”,但“负担实为重大”,因此筹饷局请政府严令“无论各军,各机关均不得向商公司强借勒索。其前时河面饷及一切津贴、保护伙食、伤兵费等,种种名目,亦概请尽行革除,以免负担。倘仍有人胆敢到商公司藉词讹索者,准随时指名密控,立予拘捕严惩”。

从以上诸例子可以说明国民政府为获得军响来源是不择手段的。这里的‘防务经费”实际上是赌捐。据李宗仁回忆“两广人民嗜赌成习,官府禁之无效,乃课以重税。这两种税收都是由政府招商投标,组织公司承包税收。大公司再招较小公司投标承包”。而驻广东的客军为了生存、各自为政,互相夺利,刻肉补疮的现象亦非常严重。国民政府下了一道道严令,只成一纸空文。各部队要维持下去,只有采取弊政扰民之法。但是也有的军队的军响较充裕。如许崇智的粤军,“原拥有西江之地,刘杨既平之后,更得广三(指广州到三水的铁路及沿线收入),近复进占东莞,以至宝安增城,综计税收,潮汕百五十万,东莞十万,广三二个月约四五十万”,“最低限度,亦不下二百七十多万也。即不斯之计,西江月可收入七十五至八十万之数,加以东莞石龙一带十余万,共计约在八十五至九十万以上。即以官兵每人廿二元统计,亦不过四十一万一千余元,纵再加十万为总部交际及一切开支,最多亦不过五十一万一千元耳”。

粤军的这种优裕待遇与各军“乏食鹑衣”的状况,形成极为鲜明的对照,蒋介石正是利用客军对粤军的不满,抓住军费间题大作文章,攻汗许崇智的第一条罪状为“把持财政,妨害大局”,蒋打出的军费问题,为客军请命,逼迫许交出军权,故能获得各军的响应。

蒋介石攻击许崇智的第二条罪状是图谋推例中央银行,自立银行。广州中央银行是孙中山创立的,是维护革命政府与广东军队军政费用的主要支柱。该行的保证金是广东的印花税、土丝税、盐税、火油稽核各税。许祟智“犹恐该行接济各军,不克达到??制死各军之谋,”于是“复思霸占该行基本金担保之印花税、土丝税、盐荚、煤油等税”。

许祟智把持军费财政大权,是其被赶下台的主要原因,“廖案”只是借口。因此,蒋介石说“军响军额,为革命军之根本间题。”

蒋介石“逼宫”后,立那逮捕许崇智的广东财政局长兼军需部长廖鸿基。同时,中央任命宋子文为国民政府财政部部长兼广东省财政厅长。蒋介石还致函政治委员会委员,维持中央银行,将被许崇智截夺的火油等捐,仍划归该行为基金。

蒋介石至所以采取以上措施,其目的不外乎建立稳固的经济基础,获得各军的拥护,以树立其在军队中的威信,巩固其地位,以便进行北伐。

“粤政府军事委员会,预算北伐经费,所须甚巨,拟核减官俸,百元以上者九折,一百元以上者八折,三百元以上者三折。”1926年5月2日,《北平世界日报》报道了广东国民政府为准备北伐,行政人员开始扣减薪水的消息。

当时的北洋军阀各系正忙于对付冯玉祥的国民军。对于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来说,南方叫喊着北伐已有时日,但一直雷声大、雨点小。习惯了“电报战”的军阀们认为,双方在报纸上进行沙盘演绎是最理想的战争。但蒋介石并不这么想,这一年的6月3日,在幕僚的协助下,他向国民党中央提出了一项“军队改革方案”。

这份长达数千字的“方案”,更准确一点的说法其实应该是“北伐预算方案”。蒋介石分析认为:以全国之局势、敌军之情况观之,北伐准备之期,应以三个月为限,不能复缓。他分析当时情势称“距今一月之前,如能出师北伐,则三万兵数,正可占领武汉。今吴佩孚既占鄂、豫二省,虽其内部未能统一,尚待整理,但归其管辖者,现在确有兵额五万之数,三月之后,其势更厚,可以知矣。故本军出师北伐,至少须准备四万至五万之枪,方得与敌相敌也。”

该方案进一步指出,广东通过征税,每年能增加3500~4500万元财政收入。按照合理推算,如果拨出2000万元给军队,就可供养65000人的军队。因此蒋介石提出,要乘吴佩孚的势力未至十分充足之时,动员兵力8万人,筹足两个月军饷500万元,于3个月内占领武汉。按照这一方案,军事行动将在一个月后启动,而此时计划中的军费尚短缺多半。对于广东国民政府来说,当务之急是筹到第一笔款项。2天之后,蒋介石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北伐箭在弦上。

借钱“北伐”

“政府筹措北伐军费,约分三项。(一)预收各县钱粮一年。(二)厘税征预饷一年。(三)各县分摊军费。约共得二百万。”1926年5月29日,《北平世界日报》报道了国民革命军的筹饷进展,此时距离蒋介石提出的北伐时间只剩一个多月,而所缺军饷多达300万。

一个月内,要凑齐北伐之军费,其难度超乎想象。国民政府财政部采用的急救办法是:发行公债。

6月7日,国民政府财政部首次发行有奖公债500万元。这一国债公告其用途为兴办士敏土厂、皮革厂、造币厂及其他实业,但同时也略为羞涩地宣称中央军政费用支出将搭发公债两成;并决定粤汉路车费加五征收。为了刺激销售,财政部还设置了特别大奖,以此噱头来吸引商民认购。但连年征战、苛捐杂税暴增都使广东民间对北伐之事深怀忧虑,民众对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做法并不买账,公债几乎无人问津。

一边开源,一边节流,时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的宋子文遂将目光转向加征税收。

6月11日,国闻社发自香港的报道称,“粤筹北伐费甚忙,拟规复番摊,日可得万四千元,同时实行加征各路运脚,各机关薪自本月起,搭放债票两成。”一个月前,薪水打折,一个月后,打折薪水里还包含两成债券,行政人员的工资实际减发近半。

“番摊”系粤语赌局之隐称,陈炯明主政广东时力主禁烟禁赌,而此时恢复赌局征税自然引发诸多争议和抨击,但为财政带来的收入的确可观。

财政部对苛捐杂税的增收引起了共产党所领导的农会之强烈抗议,广东省第二次农民代表大会曾提出《废除苛捐杂税决议案》,向当时的国民政府请愿。案中所列出的各项税收之名目繁多,令人咋舌。女儿出嫁要交税,打个麻将要交税,就连逛个妓院都会有“花捐”,此时广州民间已有“国民党万税!”之戏语。

“苛细已极,已至无物不捐,无物不税的地步。实际上已更无物可捐可税了。”其时曾在广东省政府任职的财经专家秦庆钧曾评析道,在无物可捐的情况下,财政部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翻倍。“于是财政厅下令由本年起各项捐税加五(即加50%)征收。”

但是征税解款尚需时日,至蒋介石在黄埔誓师北伐,军饷仍未全部到账。是以蒋介石统率之军迟迟未能启程,而李宗仁所带领的第七军已一路攻城拔寨,逼近武汉。到7月13日,广州总商会决定由各商行筹款50万元为北伐费用,而国外华侨所捐近50万军费亦已到账,加上此前预征的200万军费,蒋介石首月军饷基本无虞。次日,国民党中央才正式发表了出师宣言,号召各地“剿除卖国军阀之势力”“建设一人民的统一政府”。

一个月后,为了缓解蒋介石逼饷之压力,宋子文另辟蹊径,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启动财政“抽水机”。

8月1日,国民政府财政部发行第二次有奖公债1000万元,这次声称是为开辟黄埔商港。但所采取的方法却是按屋分摊,即便租客亦不例外。“凡省外城镇、商埠、撼市、村落之商店住户,依照一个月租额,分三个月匀缴,认购债票。先由租客垫支,在租金内扣除,即以此项债票交还业主抵租。如属自居产业,应照产价百分之一认购。其租金不及五元,产价不及五百元者,准予豁免。”

这项公债的偿还,则明确表示以北伐战争征服的地区和因此得到的收入作担保。

如此从民间“抽血”,网罗甚细。广东米业首富黄显芝之前带头领销金库券五万元,在第二次购买公债时,只得抛售存米,套取现金上缴以完成任务。黄显芝全盛时有12家米糠店、1家米机厂,其营业额几占全行业的三分之一。因为连年购买债券导致资金链紧张,而债券偿还遥遥无期,最终严重亏损,几乎全线倒闭。

之后的8月份,国民政府还发行了第三期公债,这次仍声明其用途是津贴罢工委员会及维持伙食,事实上亦全数移作军费。宋子文在年末的财政报告显示,发行公债已经成为国民政府最重要财源之一,在其时的财政收入中,公债高居首位,占收入总额的30%。

时任第七军军长的李宗仁在广东目睹宋氏理财法后,颇感惊心,他在回忆录中记述了与宋子文的一番对话:“他(宋子文)在广东的理财政策,本是竭泽而渔。为着替政府和各军筹经费,简直是不顾一切的‘横征暴敛‘。我在谈话中,也批评过他,那种干法把老百姓搞得太苦了。宋说:‘不这样干,哪里有钱来革命呢?‘事实上,当时广东的经济来源也亏着他用这么狠心的干法,否则真不易维持。为革命而行苛政,其功过是非实无法论定了。”

北伐前期的军费,主要依靠宋子文高明的“搜金术”。公开资料显示,从1926年开始北伐,到1927年国民中央政府迁到武汉,财政部共发行了4次公债。发行定额共4900万元,实发3648万余元。这一年高达6100万元的军事开支,几乎把税收、公债所汲取的财富消耗殆尽,连内政、司法、教育,或促进工贸的资金亦全部吞噬。宋子文在1927年末的财政报告显示,其时国民政府财政赤字已达2000万元以上。连他自己都颇为担心地说,“此非俟军事告竣,兵费减少,国家已达于和平建设时期,未由使所有用途皆能增进国家之福利。”

一路打“白条”

北伐军由广东出发,至湖南而形成一个“Y”字形的分叉,向湖北与江西展开。国民军先以四、七、八军消灭两湖吴佩孚主力,10月克武昌。以二、三、六、七军进攻江西,击败孙传芳五省联军。以第一军为主力进攻福建、浙江。

三路出击,战线由此不断拉长,而后方补给则面临严峻考验。

“所有出发各路部队,饷需浩繁,汇拨款项全用现银,携带不便,而行军所至湘、赣、桂三省,本行纸币尚未通行。兹为接济饷需,便利携带起见,特由本行呈国民政府、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暨财政部核准,发行湘赣桂三省中行通用纸币200万元,以裕金融。”1926年7月,国民政府革命军总司令部核准发行湘、赣、桂等省军用地名券的布告,随北伐军胜利而一路北上,贴遍各地。

现银既然不便携带,正式的纸币又未通行,军用券遂流行一时。

1926年7月27日,蒋介石离开广州,8月11日晚到达长沙。第三天他就发电国民政府,要求准许他这个司令部代发中央银行兑换券以维持军事进行。

“窃计军事进行,不日即可达到武汉,局面既已扩大,所有军饷专恃广州运输接济,实多困难。除电呈钧府及商财政部从速准备设立中央银行分行外,兹为维持目的起见,拟准职部财政委员会议决,由财政部委托总司令部政务局,发行中央银行兑换券五百万元。”

半个月后,这一兑换券即在长沙开印发行,之后则成为北伐中最大的财政黑洞,官方统计数据称发行有365万,实际数字则远超其上。

上行下效,唐生智的第八军在加入革命军序列后,效法广东的“先进办法”大发公债。在进驻长沙后,就专设募债委员陶铸、吴绍,会同长沙县县长调查,按商民家资多寡,派募国民公债。“以5000元为起点,凡五千以上派50元;一万元以上派150元;二万元以上,每万元派160元;五万元以上,每万元派200元;10万元以上,每万元派300元;20万元以上,每万元派400元,30万元以上,每万元派500元。”

此后购买军粮,亦同样打“白条”,如令长沙县长筹办军米,规定每石军米用10。8元向民间收购,而“其米价洋21600元,即以该县长所募公债项下拨付”。在募集公债的同时,唐部还向长沙总商会借款40万元,以省会警察厅地皮作为抵押。

为筹措北伐军之军需财用,蒋介石更组织“江西财政委员会”专负筹款。被派为赣北财政处长的周雍能发现,江西此前已被历任军阀搜刮到民穷财尽的地步,北伐军更逼停了江西地方银行所发纸币,因北伐军之财政困难,初时两折行使,终至变成废纸。“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周雍能后来颇感内疚地说,“这是江西人民为北伐所作的第一大牺牲。”

在随后出任江西财政厅长时,周雍能最痛苦的事就是处理军用钞票。广东中央银行在发行三省兑换券时,曾声明称百元一种仅搭发少数,以占十分之一为度,此外系一元、五元,以便行使。但实际上要以此券拨发各军粮饷,军队皆以大票下发,是以周雍能回忆说,“军用券都是百元大钞,并无小额钞票,购物极不方便。江西市面又无其他纸币肯兑换,因此发生有持百元大钞购买几分钱一盒的火柴的笑话。”

就连蒋介石亦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才在9月20日致电宋子文称:“但湘、鄂皆以大元为本位,所发毫票,无法活动,现在总部尚有二百万元兑换券,在长沙印者,不过五百万元,顷拟向汉口商会筹借二百万元,似此以二百万而兑五百万,当不虞竭蹶。此外每月税收,至少尚有二百万,不足,尚有不动产二千一百万元,如果中行大元票能速运鄂,兑换券尚可暂留不发,否则前敌军需将成麻木。总之,此事当由中正负责,决不摇动本行,如何尚希速复,并速派人至湘、鄂筹备分行为盼。”

此时北伐军直入南昌,而广州中央银行所发行纸币及兑换券均无法跟上军队脚步,令蒋心忧不已。从广东运送印刷钞票,颇费时日,蒋介石在此期间已数度与宋子文发生摩擦。当日蒋介石再度致电宋子文,已有责问之意:“本日抵萍乡,明日即向袁州南昌前进。经济困难已极,大洋票及公债券何不整数寄来,必欲如此零星分寄,致不能有计划之使用,且失信用,岂兄至今犹未能深信,而必欲如此迟延耶?如何?盼复。”

为了解决眼前困局,蒋介石除了自己司令部印发“中央银行兑换券”,财政部亦提供了不同的军用券。仅从现有档案及资料显示,至少有七种“白条”曾经大规模发行:中央银行湘赣桂通用券、中央银行湘赣桂三省通用券、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军需券、中央银行鄂湘赣三省大洋券、中央银行临时兑换券、直鲁豫陕四省通用国库券(武汉国民政府发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小洋辅币券(南京国民政府发行)。

如此滥发纸币,无异于“打白条”,通货膨胀自然发生,国民党元老张知本回忆南昌围城时说:“原来的纸币不适用,金银又找换不开,只有铜元流通,身价百倍。”作为北伐中最主要的一个阵地,江西流通各种军券最多。1927年2月,江西财政委员会主任俞飞鹏报告说,江西发现了中央银行兑换券的伪钞,并称“此项临时兑换券系在长沙行营临时印制,经我军携带来赣行使者,究竟其数若干,无案可稽。”

之后的1927年5月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委员会第二十次会议上,江西特派员陈述情况时,就毫不客气地说“兑换券已经用得同白纸一样”。并指此兑换券:“第一批是在湖南印的,印得非常之坏,据说当时印了750万,但有账可查的只有365万,真的假的也分不清楚。到高安之后又印了一批,数目大概是从500万到1000万左右,带到浙江、江西去用的。到浙江就公布可以兑现,但一面开兑,一面还是续发。”

军用票引发的混乱持续一年之久,实际数目则不止于此,据近代货币史研究者戴建兵教授测算,仅中央银行临时兑换券就发行了1000万元左右,加上军需券及其他各种军用票的发行,各种军用票的发行总额当不下于2000万元。

蒋介石所需军饷迟迟未发,之前送到前线的百元大票因无法使用,又退回广州中央银行进行小额兑换,但是90多万军饷,3个月内只拨了37万。当时确定的军队服装费270万元,也只发了69万。11月25日,广州军需处朱孔阳向蒋介石汇报称,“财政部应发北伐军三省通用券一百余万,中央银行现有贴款,乃向领,坚称须待部长回粤,始能照发。”

蒋介石接报后相当恼火,他在给宋子文的电报中说:“时当冬令,长江一带,早已严寒,前方无款制发,后方领款不到,不能制解前来,使前方兵士,冒霜雪而蹈白刃。总之,后方接济如不负责任,前方何能作战,饷项所关,兵心所系,成败胥在于此。”他因而严辞质问宋:“前方军需万急,似此刁难,有意延误,前方何以维持,希即限日拨清,请电广州速发。”

宋子文北上本以“筹款”为目的,但在宁汉之争中他倾向于迁都武汉,便扣军饷不发。他曾对陈公博说:“如果国民政府不搬汉口,我再不给钱,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1926年12月31日,蒋又致电宋:“各军闹饷,皆系伙食不能发足,欠饷又未发清。兄将上月与本月旧欠伙食,概不承认发给,以致各军长为难,此非我政府中人所应言者,殊失威信,请兄勿以对中正个人态度及语意而对各军,惟中正能谅解兄苦衷,而各军官兵决不能相谅也。”

蒋进一步说:“现在政府移设武汉,吾辈言行态度,均不能如在粤中,专为一部打算,亦不能如昔日作赖,可以度日也,请兄注意之。希将上月与本月欠款,务速发清,以维大局。”

尽管牢骚满腹,为了拿到军饷,蒋最终还是派其理财官员徐桴赴武汉找宋子文催饷。

1月29日,徐桴到达武汉,当日密电蒋介石云:“桴因在浔待船,至今早始抵汉,当见宋部长,商以后领款办法。不料宋部长谓,现已辞职,不能负责。桴谓:军费前经说定,每月现洋一千万,库券三百万,辞职如何,非桴所知,在未准以前,须照此发款。如有错误,军心立涣,大局可危。彼又谓无论如何不能负责,只可收入若干,发给若干,不能照前定负责。经过再三面恳,彼又谓湖北财富之区,筹款本易,现政府在南昌,一人办事不动。”宋子文话里有话,先是辞职推托,又称“筹款本易”,隐含促蒋迁都武汉之意。

2月3日,徐桴再次与宋子文见面,但催款仍无着落。徐桴再次密电蒋介石,称:“宋部长不发款显系赌气,故意刁难。然我军命脉操在宋手。请总座迅电慰勉之,先救目前之急,再图良法,万不可操之过急,致生重大影响。”

有此曲折,蒋介石遂觉财政问题不能操于人手。军饷危机直接影响着前线,他没有时间等下去,也不敢拖延时间。此刻上海克复在即,上海金融界已频频向蒋介石发出示好之声,蒋于是转而寻找新的金主。

1927年3月,中国银行总文书吴荣鬯以处理南昌支行的放款业务为名,到南昌和蒋介石商洽贷款100万元事宜。吴荣鬯和蒋的结拜兄弟黄郛关系密切,并一度和蒋共事。蒋初到南昌时,中国银行即先接济30万元,蒋吴商洽后又垫借20万元,合共50万元。

但是此款仍属杯水车薪,蒋介石在这一年3月中旬的一次会议上“吐槽”时宣称,所缺军费达1300万元。是故3月下旬,国民革命军一旦克复上海,总司令部军需处就向上海中国银行提借100万元,沪行经理宋汉章照循例索取担保品,被憋了一肚子气的蒋介石拿来开刀,由借款100万升至500万元。

蒋随后召开政治会议,决定发行江海关二五附税库券2000万元整,后又把发行定额改为3000万元,并限于5、6两个月交足。随后并委任上海商行总经理陈光甫为江苏兼上海财政委员会主任,为其筹款。

这一年6月25日,蒋介石在南京出席财政会议时说到“理财有如带兵,须大公无私,任劳任怨,以非常的手段,达成非常的任务”。并更进一步对各省财政厅长说:“办得怨声载道,不能安身,才算是真尽力!”

放出“以非常手段,达成非常的任务”之口令后,筹款专员们开始有恃无恐地逼迫上海资本家们。如命令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捐款50万元;华商电气公司捐款30万元;先施公司捐款25万元。又如中国银行至1927年3月底对北伐经费的赞助已达549万元,一旦拒绝借款给蒋,就会收到赤裸裸的威胁:“闻贵行上年以大款接济军阀,反抗本军,至今尚有助逆之谋。久闻先生素明大义,当不使贵行再助桀虐”。美国记者欧文·查普曼当时从上海发回的报道更称,“富有的中国人会在家中被捕,或神秘地失踪于街头……百万富翁以‘共产党‘的罪名被逮捕。在近代,上海从没有在以前的任何政权之下,经历过如此恐怖的统治”。

为蒋氏奔走筹钱,在一个月内筹集上千万资金后,陈光甫对蒋介石已颇多微辞。在1927年6月11日的日记里,他写道:“蒋之政府成立时间虽尚早,不觉已有七成张作霖之办法;一是不顾商情,硬向中国银行提款1000万元;二是以党为本位,只知代国民党谋天下,并不以天下为公;三是引用一班无政府之信徒扰乱政治。”

而蒋之催逼甚紧,是因为计算“各省军政费,每月至少要二千万,按现在各省支配,至多能够筹到一千二百万,相差的尚有八百万”,因此即使“二五附加税支出四千万,算来到年终还是要有一万万四千万,才可补救”。正是依靠不断从上海银行界“提款”,面临财政困境的蒋介石才得以将北伐进行到底。

北伐“后遗症”

1927年4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在丁家桥前江苏省议会厅举行了成立典礼。

出师十个月,即抵定长江以南大半个中国,北伐的军事攻击至此似可划一逗号,这是蒋介石政治生涯的一个转折点,此前他以军事统帅的身份为人瞩目,此后他将作为主政者的身份开始操持政府事务。

“不论负担如何重大,只好忍耐下去,今日的苦痛,决有偿还的一天;换句话说,就是将来快乐的代价。”在之后的财政会议上,蒋介石给各财政官员鼓气说。

胜利的代价事实上相当沉重,北伐后遗症之一是旧军阀未除,新军阀已成尾大不掉。北伐之初,广西、湖南各省部队纷纷出击,国民革命军迅速膨胀,军需供应不及,各军饷械多由各军自行筹措,由此造成的“公债”滥发,其后果自然由新的国民政府买单。

历史学家黄仁宇曾为蒋辩解称:“在旁人看来,则蒋介石以总司令名义收买部队,自发津贴,尚且自向军队行经各处之商民”商借“,难能避免破坏财政统一指摘……而站在蒋之立场看,则战场上之机缘稍纵即逝,部队欠饷则将士哗变。此时北伐军不仅与对方兵戎相见,而财政上之斗争尤属重要,如国民革命军与军阀均在争取尚存观望心态之海军,事关生死。”

但凡此种种,均为后来政府理财埋下诸多隐患。军饷各筹所需,使地方与军队关系再度扭结,庞大军费以国债替代,又直接掏空国库。

1928年北伐完成,当年战事并不激烈,但所耗军费仍占了1927年6月至1928年5月南京国民政府总收入的88%。财政负重之下,蒋介石所领导的南京国民政府急于编遣部队,但蒋私心偏袒中央军,遂引发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之不满,引发后来之中原大战。

北伐后遗症之二,当初“临时抱佛脚”之公债,成为了国民政府“发财”的捷径。从1926年开始北伐,到1927年国民中央政府迁到武汉,财政部共发行了4次公债。发行定额共4900万元,实发3648万余元。

到第四次发行公债时,因政府迁往武汉,筹款困难,实在没有什么好名目可以用来忽悠民众,于是只好以“庆祝北伐胜利”的名义,发行有奖债券500万。

为了刺激商民购买,财政部更拿出十万现洋作为奖金。孙科在国民党内部的讨论中说:“用观金的理由,就是一种奖励的办法。但也不一定发现金,发钞票也可以。现在不但入不敷出,而且连钞票都不够用,中央银行一千多万的钞票,都发完了,要以少数的现金来吸收。”主政的汪精卫则试图掩耳盗铃:“前方将士因为没有现金买小米,只好吃白饭,而我们却用现金来充奖。他们听了这个消息,一定要负气,应当解释他们的疑惑,对他们说明是想以十万现金,收回一百万纸币,并不是不把现金给他们用。”

临时救急的“公债”,最终成为国民政府再也扔不掉的“拐杖”。

在被视为南京国民政府“黄金十年”(1927-1937)年间,除1932年外,每年发行公债,共发行约25亿元内债。倘若行之有效,如蒋介石自己所言,“现在多出一个钱,就是换取将来更有希望的建设”,则未尝不可。但事实上,“公债”只成为政府提款之工具,此前广州国民政府在北伐期间所发债券2700多万元,直至1941年尚欠1900多万元没有偿还,致使70%公债成为呆账。在战乱中汲取的民间财富最终空掷其中,就此消失。而广东省发行省公债比之国债,更不守信用,广东省当时发行的省公债,偿还只有3%,有97%成为呆账。富如广东犹然如此,其余各省更是一塌糊涂。

北伐最大的后遗症,尚不在经济层面的“暗坑”,而在于社会层面的断裂。1927年尚在广州中山大学教书的鲁迅,在一片欢呼声中,不无忧虑地说:“庆祝和革命没有什么相干,至多不过是一种点缀。”在他看来,革命的人多起来以后,“革命的精神反而会从浮滑,稀薄,以至于消亡,再下去是复旧。”

一场以“革命”与“统一”为旗的正义之战,在其筹备、行进、完成过程中,采取了层层加税、横征暴敛、搜刮民财、********等诸多不正常的手段,一路上军队、政治、人事的扩招则不断稀释其“革命”资源。国共分裂后,北伐赖以联系底层之政治动员亦彻底中断。后来的二次北伐,就不得不完全靠“金钱政治”来支撑完成。

寅吃卯粮带来的经济危机之外,其社会影响的后果更逐渐显现。就连蒋介石亦曾忍不住说道:“不正当的鸦片烟税、赌税、厘金、和预征钱粮等等,最好都能设法免除,”不过他自己也承认“收入不增加,便什么都谈不到”。

为蒋介石统一中国之举作合理历史分析的黄仁宇,则分析称:“1926年初,蒋介石已进入这样一个公众道德与私人道德互相冲突的境界。如在西方,此事已无庸置疑。四百年前马基维利早已明白宣告。注重前者,忽视后者:‘因为不做坏事,甚难救护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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