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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帝尊寺,你好

此话落下,莫殇听完若无忧的话,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他警惕地望向若无忧,若无忧仍是那种悲伤且无奈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知道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憋了良久,还是没忍住把这句话对若无忧说道。

“我知道。”若无忧回答。

霎时间,莫殇的声音拔高了一度,他说。“那你……”他话没说完,便被若无忧打断了。

面前的可人露出惨淡的笑容。“然而,我不能让你知道真相,你也不会想知道真相的,所以。”,若无忧蹙眉,唇角依旧藏着抹笑,“别再往前走了。”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莫殇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跪得方向是冲若无忧的。“我不想失去你……”他喃喃自语道,声音非常细弱,一点儿都不具有底气,仿佛任凭微风掠过,就能把话音吹散了。

饶是这般,若无忧总归也把话听去了。“我也不想离开你……我的孩子。”,她背对他们,声音极其哽咽,“雅文,记住了,长大以后一定别像我跟你爸一样,活得像个笑话。”她说罢,挥手于他们中间落下到空气墙,毅然决然地甩袖走向碧落深处。莫殇立即起身,伸手接触到空气墙,眉毛紧促,青筋暴起,意图撕开这堵由内力组成的空气墙。

灯火随风摇曳,安瑾锋耸肩,约莫看出我脸上的诧异,随即解释道。“可能你现在不理解,甚至会觉得这些对话很奇怪。”,安瑾锋顿了顿,“和当初的我一样,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尽管后面的故事有点糟心,不过那是最真实的真相。”

“但是——”,他拉长音节,“你要记住一件事情,我肯定不会骗你的。”

对此,我很不理解。难道还能有人把这故事造谣生事?安瑾锋看出我的问题来,他清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么,对吧。”,他挑眉,随即正色,“不过一定要记住,毕竟这是关乎于死在过去人的尊严的故事,是不容许被他人篡改的。”

这番话听下来,我不由得扬眉问安瑾锋道。“包括那个……‘任平生’的盟主莫轩?”我如此讲道,安瑾锋由于习惯问题,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这是自然。”他对我轻声说道。

“可是……”

我犹豫着,不敢把话全说干净,却在安瑾锋应该算是鼓励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把话全说了。

“可是……我看那‘任平生’盟主莫轩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呸呸,背后议论人是要断舌头的,苍天啊,请原谅我吧。

闻言安瑾锋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自然。”,他颔首说道,“虽然莫轩盟主他生前干得都不是人事儿吧……但总归是亡者,亡者入土为安,就不要多叨叨他了。”

听他这般说,我突然后颈一凉,感觉有股阴风阵阵。谁让我是跟小侄女一起看《暗芝居》都能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人,胆子真不大。大抵也因为小时候随村里小学去礼堂看电影,放映的是部恐怖电影,讲一个女的好像杀死了平行世界的自己并且取代她活下去的故事,吓得我一抖一抖的,再加上后面坐得那个小孩咋咋呼呼地,吓得我当时直接跑出礼堂了。

跑出礼堂还不安生,记不得那是谁了,在我出礼堂后拉住我的胳膊不知跑了多远,径直把我拉到茅房里,锁上门把我关进茅房不知道多久了。后来被不知道谁找到的,应该是个牧童,牧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身后还跟着只老黄牛。

牧童当时对我说了,说他那时候想上厕所,不过周围都没可以上的地方,于是隔了老远才在这山坡坡半腰找到间茅房,没料到门被拖把给堵住了,搞了老半天才把拖把提领出来。要不是他无心一举,估计我得蹲在这臭气熏天的小茅房里还得呆上老久,呆到直至再出现牧童这般尿急的人,才能有机会出来。

不知道当初折腾我的人是谁,对我做恶作剧我的人多了去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那次经历令我留下不小的阴影,我至今仍旧不敢独自一人呆在狭小的、黑暗的地方,这样会令我想起那段根本称不上美好的回忆。故此,我对一个人走夜路回家也挺抗拒的,然而没办法,老板三天两头就要加班一回,能赖得了谁。

尽管我是个普通的党员,但是我依旧怕鬼神魍魉,这就很尬尴了。就像刚才那般,我生怕那股风不是别的,就是我不久前跟安瑾锋议论的那位任平生盟主莫轩。

在莫殇真的把全身的内力输送进双手,打算凭双手撕开空气墙的刹那间,茹雪团团围住安瑾锋他们。这可就大事不妙了,而莫殇不像是那种会喜欢欠下别人债,亦或是会喜欢别人为他献出性命的人,他一向自认自己没那么高尚。在茹雪们聚集后,二话不说,当即收力双膝跪地,手摁在地表,前额朝地,冲若无忧的方向哐哐哐叩三个响头,随后起身,毫不犹豫地用袖子抹去眼角,毅然决然地带安瑾锋他们离开了。

一路上没人开口说话,路过那家客栈,再往前走就又到十字路口了。这回十字路口有点儿不一样,它和他们来时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禁面面相觑,脸上皆表现出为难的神情,麻烦了。

倒不是极大的问题,因为他们队伍里有以研究阵法为长的清和谷内门弟子季鹰归在此。可关键是他还不是未来的阵修大师季鹰归,他只是被谷主赏识归入内门后还没学点正题就叫来碧落的小弟子,估计全场最能跟他说上话的就是常胜那孩子了。

“这……怎么办。”魏暮歌没忍住喃喃细语道。

空气止凝了一瞬,莫殇瞟眼身边的人,摸着下巴颏儿,压沉了本就挺低的声线说道。“……季鹰归是吧?”,他眯起双眼,此时他的眼神偏像是在高空处盘桓的老鹰,“过来。”他出声,季鹰归猛地打了个激灵,才缓慢地挪动到他跟前去了。

“空念远谷主的弟子?”他冷冰冰地出声询问,句尾略微上调,这就有点像他父亲,周身无意识地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势来。

季鹰归闻言纳纳地点头。

随即莫殇低声嘟囔句。“好像听父亲提起过。”,他仰头,潜移默化中学会他父亲冷傲的气势,逼得人孩子在他眼神注视中再次打了个激灵,“你是不是精通阵法?”估计他自己没发觉到,其实他的声音很具有威严,尤其是在这种统筹规划的时候,更显得极其具有压迫力。

这时候不知道该说是最天不怕地不怕还是说装傻一流的容无暇站出来了,拍了拍季鹰归的肩膀,把他罩在自己身后,顺带还对莫殇诽腹句。“你把人家孩子吓坏了。”,没搭理莫殇抽动地嘴角,扭头跟安瑾锋一起循循善诱地对季鹰归说,“瞧见没?我猜测咱们这是入了阵,你觉得会是什么阵啊?”他如此说到,不止季鹰归,连安瑾锋都低头认真思考。

不过在季鹰归回答以前,安瑾锋恍然大悟,敲掌对容无暇说道。“迷阵,是迷阵。”,他的表情就像是在求容无暇的夸奖,“对不对?”容无暇在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正要说话,季鹰归由此惊呼不已。

“原来如此。”,他朝容无暇跟安瑾锋拱手作揖,“多谢前辈们指点。”

很快,不止容无暇跟安瑾锋,连季鹰归都感觉到不对劲来了。

此番客气,于他人眼中是为兄友弟恭,实为甚好;于他们自身眼底,特别是安瑾锋跟容无暇,却更为不自在。

为何缘故?因为他们仨同辈啊。

实在是说出来让人笑话,不说出来憋得慌,那我就来捋叨捋叨。

首先,娄祝庄主,也就是我师尊,以及玉生烟谷主,虽然跟空念远谷主是同辈,但年龄差距其实很多大。平时清和谷跟瑞阳山庄与瑞阳谷都离得远,到时没什么,这要真遇上了,也得互相尊称为“瑞阳山庄庄主”“瑞阳谷谷主”和“清和谷谷主”,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再往上加年龄差,季鹰归唤容无暇跟安瑾锋为前辈实属情理之中。

但问题又来了。

娄祝师尊跟玉生烟谷主是和他师父有年龄差,但是他们仨同辈啊。不说他们仨同辈的事情,他跟容无暇与安瑾锋也是同辈的,而且年纪还相近,这就很令人感到尴尬了。

不得不说,此事用四个字概括就可以完美解决。那就是——贵圈真乱。

事实上他们仅仅只尴尬了一瞬,眨眼间的事儿,他们又再次交谈起来,为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启得阵与不知道阵法涵盖范围有多远这两个问题。讨论来讨论去,莫殇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咳嗽了一声,恰当好处地提醒他们此时应该首冲其次的是如何破阵而不是顶着讨论问题的名义聊闲天。

说是聊闲天,不过只是容无暇与季鹰归在侃大山跟商业互吹,安瑾锋在旁边有事没事问到他嗯一声以示尊重。毕竟他那会儿还是相当认生的,在外人面前还是冷冷冰冰的模样,活跟块移动的可燃冰似的。

这回有了容无暇壮胆,再加上这触及到他本修的专业,季鹰归没有先前那般胆怯,他开始敢直面对视莫殇的双眼了。“莫殇少盟主,请问我能请您帮一个忙么?就一个小忙。”,在得到莫殇沉默地肯定后,他鼓起勇气继续对莫殇说,“我想请您判断一下这个阵法涵盖范围有多大。”

莫殇的虹膜随他爸爸莫轩,偏灰,通常看起来没什么,但是等他直视你的时候,就会觉得打心底传来股飕飕发冷风的凉意。索性季鹰归确定他提出的请求不是大问题,他坚信莫殇不会对他们的死活置之不理,没料到莫殇颔首,转而对他开口耐心地解释道。

“我刚才已经探知过了。”,莫殇抿嘴,“超出我内力所能够探察的范围,现在启阵方式还不明了,看目前的情况而言阵法已然启阵。迷阵的话……你知道如何破阵么?”

此话说得分外客气,安瑾锋等人不由得相视而无言,只不过站位莫名其妙地变成王牧尘站安瑾锋旁边了,视线过去的时候,他们俩瞬间相错。随即王牧尘的目光落在安瑾锋再旁边的容无暇身上,容无暇微微一愣,随即笑意盈盈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嗨,帅哥——”容无暇不着调地说。

然后被旁边的安瑾锋一巴掌给扣下去了。

被扣下去的容无暇瞧眼是安瑾锋,逍遥剑才没有真的划破安瑾锋的颈部动脉。逍遥剑归鞘,他不解地仰头看向安瑾锋面无表情的脸,眼神可怜巴巴地好像安瑾锋做了件天大的坏事。安瑾锋挑眉不语,围绕在他们两个身旁的南柯剑才自主缩回到剑鞘里去,与剑鞘发出声响亮的脆声。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容无暇对安瑾锋如此说,眼神示意他看向旁边莞尔轻笑的魏暮歌。

然则他把安瑾锋想得太好了。“因为师尊说过,令我下山后盯紧你,不能让你多造次。”,安瑾锋确实撒手,容无暇揉着脑袋低声嘟囔,“还有你刚才是对我动了杀心吧?”他飘飘然甩下这句话,容无暇停止嘟囔,却没有否认,反而跑到安瑾锋身边瞻前马后。

不远处,依旧能听见安暮霭小师妹的惊呼,跟她身边致力于搭讪的楚天阔的交谈声。容无暇勾起唇角,一把揽过安瑾锋的肩膀。“你不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事情么?”他对安瑾锋如此说,安瑾锋瞟眼他,活动着手腕。

“你说什么。”,安瑾锋冷冰冰地推来他,“还有别靠我那么近,我恶心。”

这话说出去倒起了反作用。“没关系,我不恶心就可以了。”,容无暇坚持不懈地再次揽上安瑾锋的肩膀,“我是说安暮霭小师妹的事情,你不喜欢人家总不能一直吊着人家胃口吧?好歹是你不同门的师妹。”他这番断断续续的说着,安瑾锋果真没有在他贴上时立刻推来他,反倒是细细思索他的话,即刻叹口气,发出声沉重的叹息。

被小姑娘明恋的正主开腔了,谁成想,正主所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的惊人。“她……安暮霭小师妹喜欢的也不是我,是她想象的‘我’。”,安瑾锋清清浅浅地慨叹道,“在她的想象中,‘我’无所不能,‘我’会在她危险的时候骑着高大的骏马或者靠精湛的轻功一把公主抱抱起她离开,‘我’甚至可以为她披荆斩棘抛头颅洒热血,只是单单因为喜欢她而已。你觉得这样的‘我’,会像是真正的我么?而如果她知道我并不是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那个‘我’,又会是怎样的呢?”他这番话说完,容无暇面上的震惊只多不少,估计他没想过,安瑾锋能明白得如此透彻。

可他又不明白了。“既然你全部都知道,那又为何非要吊着暮霭师妹的胃口呢?”,他颔首敛眸问道,“为什么明知不现实,还要去给予不切实际的希望呢?”他的语气丝毫不像平时轻浮的语调,恰恰相反,反倒是十分的正式。

但其实吧……安瑾锋还真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不,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为什么没有当面拒绝安暮霭小师妹是吧?”,安瑾锋倒腾明白了,才逐条问题给容无暇在他心目中是合理的答复,“首先,安暮霭小师妹并没有直接对我说喜欢我之类的话……不过我确实是明确的对她说过我不喜欢她了,但她好像对我说‘没关系那我喜欢你就没问题了大师兄’,所以我也没办法的。其二,你没发现我一直在撮合楚天阔跟安暮霭小师妹么?”安瑾锋失望地询问容无暇,容无暇对此话感到十分的诧异,万分的纠结。

他好像明白安瑾锋意思的“撮合”是指什么了。“你是指给楚天阔跟安暮霭小师妹同时发布任务就算撮合?”,容无暇摇头失笑道,“怪不得他俩最近任务这么多,得亏楚天阔人心底好没跟你发脾气,要是我早就直接撕上去了……你这明明是拆散好不好,有见过人用发布任务来撮合的么?你要应用任务撮合至少也得是同一地点好么?人家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结果你一任务出去还得分头完成任务——你觉得你做的合适么。”

长串长串的话音刚落,安瑾锋福至心灵,仿佛刚刚得知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他敲掌,惊讶地说。“原来是这样的么。”安瑾锋的双眸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容无暇见状没忍心把话一箩筐地倒给安瑾锋,嘴里嘀咕着罢了罢了。

不……你难道一直不知道自己担当着棒打鸳鸯里的“棒槌”么?我翘首看安瑾锋的背脊,安瑾锋嗯了声,随即轻飘飘地说道我当时确实是没看出来。

不知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容无暇噗呲乐出声,说道。“记住喽。”,他淡笑着说,“‘撮合’情侣,就该像胡绛源跟玉冰心他们学习。”他随即勾来安瑾锋,把手臂架在安瑾锋的肩膀上,眼神瞟到胡绛源他们身上。“瞧见没?离人家多远呐,这才叫制造适合约会的环境懂不?要是都想你那样……”,容无暇笑着拍了拍安瑾锋的背,拍得安瑾锋的背部闷声作响,“那不早就玩儿完了。”他说着松开手,本来安瑾锋还想多问些问题,却被莫殇一同叫到周围。

待全部人到齐后,莫殇把话语权转交给季鹰归。季鹰归甚为少有见如此多的人,不由得有些心慌,清咳三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我们所处的迷阵叫做‘海上花’,‘海上花’的启阵方式是有针对性的。它是等阵修需求的目标——也就是说我们,全部踏上阵法后才自行启阵。”,季鹰归停顿半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阖眸,进行番深呼吸,方可叙述下去,“而且,‘海上花’不能强行破阵……先别问问题,先听我说。这是因为‘海上花’它是以启阵目标的灵魂来作为灵力供养。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强行破阵,受损害的不是‘海上花’,没了灵力供养只是会潜伏罢了……而是我们,每次强行破阵受伤害的都会是我们各自的灵魂……能懂么?”他发觉没几个人再说话了,不禁有点心虚,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没想到得来一片肯定声。

在他暂停讲话的间隙,魏暮歌请示季鹰归,季鹰归颔首示意她可以问,她便问道。“季鹰归先生,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她礼貌彬彬的话倒当即令季鹰归羞红了脸,季鹰归不太好意思地小声给她的问题答复。

即便说出来了,季鹰归说出来的话还是断断续续的。“我……我可以前来试一试……”说完话,他的眸子一闪一闪,望向莫殇。纵然表面上仍是那般冰冷的模样,却遮掩不了莫殇被他盯得有些尴尬的事实,他颔首,季鹰归喜出望外,嘴里说着类似于好久以前就期待解开这种阵法的方法了没想到今天就真的碰上了天赐良机啊的话。

大概这就是学神发现难题的兴奋,我不理解,其他人也没多少理解的,就是注视季鹰归越说越兴奋,要不是顾及到他们在场,人就直接原地一蹦三尺高了。“那什么……季鹰归……先生,你说我们解开‘海上花’的话,对我们的灵魂有害处么?”她伸手,弱弱地问道,季鹰归听后果断地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

“不会的,没有任何副作用。”,他恍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怂怂地冲他们讲道,“就是……可能会辛苦你们跟我多跑几趟了。”

此话落下,他们大多都笑了。“没事的,跑就跑了。”,沈风辞豪迈地轻拍他的肩膀,“全当来健身了,是不是啊。”他这话明面上是对大家说的,实际上是冲着王牧尘去的。王牧尘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原地咳嗽得撕心裂肺,看得安瑾锋看不下去,把皮水袋递给他润喉。

“谢……谢……”他断断续续地道谢,接过皮水袋后打算对着水袋口一饮而尽。

结果就在此时,沈风辞又说了一句话。他的目光没移开王牧尘,冷不丁地说道。“看吧,还是太瘦没锻炼,瘦得都皮包骨头了,也不知道吃进嘴里的山珍海味都跑哪里去了,还是说本身就是这般弱不禁风的身子……看看,这不又呛着了。”王牧尘差点把水喷出来,呛得水袋里的水撒了一地。安瑾锋说这话时脸色极为阴沉,似乎还在记恨着王牧尘多年前浪费他大半水袋水的事情,似乎一想到这里,新仇旧怨嗡得一窝蜂涌上脑海。

以至于我有权利怀疑如果王牧尘就在他面前杵着,南柯剑就直接不受控制地出去了。

说回当初那阵,当初那阵啊,王牧尘跟沈风辞……没打起来,没那多余的力气,加上又不是在他们自家,这是在外面,打起来岂不是丢家门脸面。

但一路上的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

有了季鹰归的前话,他们同一堵墙见三次面也不觉恼怒,认认真真拿利刃在墙上划一刀子,继续转而跟上季鹰归的步伐走上路。季鹰归第四次看到那堵墙时,别人虽然没说他,可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于是他就讲起一段自他师尊那辈听来的故事,关于他们脚底踩的这个迷阵“海上花”的。

此提议全票通过,因为他们赶路也确实赶得挺无趣的。

收到众多人的期待,季鹰归不由得有点磕巴,但一说到正题上抑或者是他所熟悉的领域,说话马上就不再结结巴巴了。“海上花,雾中塔。”,他轻声哼唱着,“镜中月,水中花。”他浅浅淡淡用话语勾勒出一个盛世,和一些人,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丽饶之国盛世王朝的年代,就是众人所瞻仰、所怀念的那个年代。那个时候丽饶处处都是热闹非凡的场面,天公作美,五谷丰登,天阙里的歌舞的乐曲仿佛如同天籁之音一般,上百编钟为盛世砸响,振发出帝王之声,帝尊寺高楼的鸣钟被敲响,如同在昭告世人,这,就是我们的盛世;这,就是我们的丽饶之国。

听到帝尊寺,我当机立断地止住安瑾锋即将到来的滔滔不绝,内心极为震惊地说。“等会。”,我把问题万分纠结地问出口,“你的意思是说……丽饶之国原来是有寺庙的?那应该也是有和尚的喽?”由于太过震惊的关系,我的声线都不禁提高好几度。

听到我的问题,安瑾锋先是挑眉对我惊讶地说。“你不知道?”,我内心突然撼动半分,他再次说的话把我心里的不安所隐藏,“也对,寺庙早在那场大肃清的时候毁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帝尊寺,然而早已呈颓败之势,何况距离这里挺远的,你不知道,正常的很。”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令我差点就信了。

估计我表现得太过明显,眼神出卖了我,安瑾锋察觉到我不信,就暂时掐断“海上花”和容无暇的故事,转而讲起帝尊寺的历史来。“我跟你讲,不要不信。”,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怀念的意味来,“帝尊寺当年风头正盛的时候,还没瑞阳山庄跟瑞阳谷呢……”

帝尊寺,顾名思义,在整个九囿大陆属于万寺之寺,故此那里的修行僧很多,苦行僧啊,戒律僧啊,甚至连扫地僧都比别的寺庙多。帝尊寺拜得其实还不是像我们那里的佛像,拜得据说是创造整片九囿大陆的四主神跟中间创造万物的主主神创造者。神思堂最神奇的一点是,不管放了多少香火,它不但没有多少扑鼻而来的烟味,反而还会蔓延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很多香客都爱到那里祭拜,功德钱也不需要给太多,力所能及就可以了。反正帝尊寺是朝廷扶持的,后台是皇族王室,硬的很。

“记得帝尊寺还有座玲珑塔,塔的屋檐八角挂着很多铜铃,风一吹,铜铃就丁儿当啷的响,不仅听起来不显乱,而且还特别好听,跟首歌儿一样。”,说着,安瑾锋轻笑出声,“那可真是我的童年啊,我那时候香客还很多,寺庙里的僧人也是……说起来……帝尊寺斋堂里的饭还挺好吃的,纵然是素的,然而还是莫名其妙的比一般大鱼大肉都要好吃。”他揉了把我的天灵盖,莫名其妙地跟老翁似的叹口气,说道:“光听我说多没意思啊,又不能凭空想出来,还真想带你去见识见识啊……”

可惜,帝尊寺现在好多建筑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例如安瑾锋方才说的琉璃塔,琉璃塔还不是毁于人祸,是天灾。据说那时候帝尊寺那块忽然有天开始地震了,震源在帝尊寺地基,地震很大,帝尊寺险些全部毁于那场灾难。

其实琉璃塔内部还是有些经书的,不是作为摆设,而是作为第二个藏书阁用的。那天的地震大都没来得及反应,原本能作为抗洪、抗灾、镇妖多重使用的琉璃塔轰然倒塌,帝尊寺主持连连念叨这就是天意啊阿弥陀佛,丽饶之国有大灾了啊阿弥陀佛。全都在逃命,根本来不及折回去说“诶我去赶紧把经书抱过来”,真的来不及。

那时候就毁了琉璃塔而已,固然挺可惜的。可是全寺庙的僧人没一个死于那场灾难,说来确确实实是条好消息。

次年,丽饶之国,乃至于全九囿大陆,多多少少每个地方都有发生地震之类的天灾,伤亡极其惨重。帝尊寺的主持连忙告诫全寺僧人,说这是要出大事了啊阿弥陀佛,随即加强练武力度,放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僧出去历练,提前适应独自一人的生活。

他……确实没说错,只不过时间跨度有点长。

过了几十年,久到当初预言此时的主持坐化了,全帝尊寺的僧人们认为总算不用紧张兮兮的生活的时候,丽饶之国政变。

安瑾锋,王牧尘,以及其他很多人都在对我说,丽饶之国政变的原因真的不在你,你是无辜的。只不过失败者们把如今不是他们想象中丽饶之国的怨念强加于我的身上而已,我只是朝廷更替的牺牲品之一。

都是可悲可怜的人,没人能多说得了谁。

丽饶之国政变该被记入史策,因为那是丽饶之国历史中,乃至于全九囿大陆历史中,最为黑暗的一段日子。

血流成河?这个词已经概括不了丽饶之国政变的惨状了。

尸横遍野?还是差点。

那该用什么词恰当点呢?

民不聊生。这个词最为稳妥。

杜甫曾经在《春望》里用这么一句话形容正处于安史之乱的大唐与战乱的长安城: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这句话来形容丽饶之国政变的阶段也极为恰当。

在那个时候,仿佛所有人内心深处的阴暗面跟求生欲活像如同被恶魔呼唤般的,全部被勾引出来。原本相处和睦的兄弟会因为一块滚过地面不干不净的馒头而互相大打出手,只因这是可能令他们其中一人渡过战乱的口粮;原本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的夫妻因为生活问题被迫分开,各在它方重新过上新的、至少可以饱足的生活;满大街被赶出家门的孤儿与老人相依为命,过路的人匆匆忙忙地走过就是怕他们会扑上来疯子一般地找他索取粮食。

在那个时候,道义,只是傻瓜才会讲的东西。能活下来,还是家族兴旺人丁昌盛地活着,这才是真正厉害的。

在那个时候,丽饶之国,乃至于全九囿大陆的格局都被改写。这像是在进行成长,又像是在进行侵略。每个国家都变得疯狂,来最清高且号称九囿大陆幻想乡的结梦之国也不例外,为了生存跟权利不顾一切,喊着“为国捐躯”的口号争前恐后地从战场下去到阎王爷殿门口奈何桥边报道。

那位老到牙都没有的主持说过的话终究还是灵验了。

失去了朝廷庇佑的帝尊寺甚至连普通的寺庙都不如,没有人会有闲情雅致把救命的钱往功德钱箱里扔,他们也该学着脱离朝廷独自生活了。他们很快就选举了新的主持,新的主持一上任,说出的政策就差点被众僧哄台下去。

他说,我们应该把一些土地卖出去讨生活了。

帝尊寺的土地面积还是很大的。一方面是因为帝尊寺的先人一眼断定帝尊寺脚下是龙脉,从农民那里买来土地之后,徒手建地基,这才有了如今的帝尊寺;另一方面是因为帝尊寺背后靠山是朝廷,朝廷为了门面肯定不会让帝尊寺就球在犄角嘎哒过活,于是由丽饶的国库出资,大动干戈修建帝尊寺,这才把帝尊寺建得那般金碧辉煌。

这么看来……瑞阳山庄跟瑞阳谷真得挺可怜了。

紧接着,新主持又说,卖出去没关系,卖出去迟早还能买回来,跟当铺一样,不就是贵了些的差距,主神们向来是不会由此怨恨他们的。随即他又提出想法,砍掉荣华园的树木,开发土地来种菜过活,此后所有的僧人都要活得向苦行僧学习,为帝尊寺省点钱。

有得来帝尊寺是为了躲避战乱逃避纷争来的,一听帝尊寺过活得比丐帮还苦,说什么也都不肯留在帝尊寺,收拾收拾细软投奔丐帮的怀抱。他们也没强留,结果走得人越走越多,后来只剩衷心的、原先一直骂帝尊寺的那几个僧人了。新主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你们怎么不走呢?你们要走的话我就关门大吉也走了。

那些僧人就说了,他们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毕竟是安瑾锋复述的话,都懂哈。他们就说,走个屁,帝尊寺是我们的家,我们要是离开家了,丽饶之大,还能去哪里安家?

新主持就不理解了,他就问他们,你们的家人呢?

他们相视一眼,在这儿的都是我们的家人。

新主持就有点生气了。他就对他们说,别闹,说正事儿呢,快说,你们的家人呢。

他们茫然无错地挠了挠大光头,此时有个机灵的反应过来新主持的意思,连忙说道。哦,我的家人啊,他买了个关子,新主持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也不是个柔和性子,连忙催他继续说下去。他就说下去了,说,我的家人啊,早就死于战乱了,我是被前主持捡到帝尊寺庙的。

这般解释,他们都明白了,再回想起当初来帝尊寺之前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一说不要紧,倒被他们苦中作乐搞成比惨大会了,互相你一言我一语地笑说自己经历过的惨事,戳到痛处了,就拍拍肩膀互相安慰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新主持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眼底的悲伤,心里可难受了。他在心里暗自说等度过这段苦日子,一定要还给他们一个太平安稳的生活。

燃烧全九囿大陆的大乱战结束后,新主持按照规定,把粮仓里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卖钱,重开帝尊寺,重新把功德钱箱提到神思堂内、蒲团前,把神像用布擦得莹莹反光,亮得跟明镜似的。帝尊寺重开没有多少香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们不再靠香客的二两钱来维持生计,学着着手卖自己种的菜,自己做饭养活自己。

帝尊寺到成就了全九囿大陆最不像和尚庙的和尚庙。他们可以喝酒,只是不能在寺庙里吃肉,嘴里也不是经常念叨着阿弥陀佛,甚至给人一种除了不能谈恋爱组建家庭外他们什么都能干奇怪的感觉。

顺便一提,那位在丽饶之国政变时撑起帝尊寺的新主持法号玄悟。对,就是后来那个凭借自身救下众多性命真正做到普度众生的玄悟圣僧。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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