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告知众人:李好毒原本是柳林州柳林城郊一普通农户,自小便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但是聪明好学。他一直默默无闻,二十六岁背着家人去参加朝廷武试,竟然展现出堪比气贯山河的浩瀚功力,轻松击败所有学子,就连号称儒国第一天资,半只脚踏入气贯山河境界的龙帆都被他压服。
李好毒一举成名天下知,圣主钦点为状元,并将四公主许配给他,用最好的资源去培养他。
两年后,李好毒与四公主喜得一子,他也不负众望的进入到气贯山河中期,成圣似乎就在眼前。
可是由于他醉心修炼,冷落了四公主,导致家庭失衡,四公主满腹牢骚。这令他终日心神不宁,精神几近崩溃,悲观之下,他决定放弃修炼,挽救家庭,于是回到老家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惜出现裂痕的感情哪有这么容易修补,无论李好毒做任何事,在四公主眼里都是错的,如今七年过去了,他夫妻二人的感情已经无可挽救,李好毒伤心无奈,与父母搬回乡下居住,从此消沉。
众人不禁唏嘘感叹。
张成问道:“听传闻他的功力江河日下,已泯然众人。我又不敢相信,因为正气功法只要正心以后,就没有听过还有倒退的说法。”
马春道:“那确实是夸张了,他虽然功力不比当年,但还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我与他在一起时,他虽然郁郁不欢,一副颓废的样子,但我总是感觉他如渊如狱般深不可测。”
说得众人心里都好奇心起,有些迫不及待。
当晚都在马春家住下,次日一早,马春雇来一辆大马车,一行五人往柳林州郊外而去。
途中张成向马春讨教进入正心境的一些细节,包括如今御物后期的种种困惑,他问得仔细,马春回答得也很详尽。
一番讨教过后,张成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向马春拱手深拜,道:“多谢马大人,我这些年的疑惑已解开,进入正心境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天行不由得为他感到欣慰,同时也鼓舞着自己进入正心的信心。
马车开到郊外,那里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河的两边是大片农田,马春让车夫在一个村子附近停下,带着众人往小河边走去。
清扬道:“他家难道在河边?”
马春道:“不是,他家在另一边的村子里,但是刚才他告诉我他在河边地里干活。”
众人都相互对望,表示没听到任何声音。
来到一块南瓜地,地里正有一个头带破草帽的男子在引河水灌溉南瓜地。
那男子一边挖泥堵住其他岔道,一边头也不回的大声道:“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清扬看着马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李好毒?”
马春笑笑,道:“他只是普普通通的李好毒而已。”
张成与天行不约而同的下田帮忙,将几个岔口堵好后,众人都坐在田坎上。
李好毒也走了过来,他一身黑布衣,漆黑的长发乱糟糟的从破草帽中披散着。他的脸有些消瘦,嘴角与下巴都留着短短的胡茬。
李好毒找了个干爽的泥地坐下,轻轻笑道:“你们找我干嘛?听故事还是比功力?”他的声音很小,笑意也显得有些牵强。
马春在他面前丝毫不拘束。指了指天行与张成,道:“这两个年轻人很不错,带他们来学习一下你的经验。”
李好毒看了看,道:“目不斜视,中正谦和,确实是好苗子。”
他低着头,抓起一块干泥在手里搓着,道:“好吧,你们想问什么?”
张成拱手施礼道:“前辈……”“别……”李好毒轻声打断道:“我也大不了你们多少。”
“哈哈。”张成尬笑一声,道:“我正气功法上的疑问已在马大人处得到了开悟,我能否听听李大哥的故事,你如何能无师自通,在如此年少就有通天彻地的功力。”
李好毒低着头,道:“好多人也问起过我这个。因为我的功力并非来自单纯的正气,而是来自于七情。”
“七情?”张成不解。
“喜怒哀惧爱恶欲,也就是传说中的心魔。”李好毒道:“这七情可以极大的影响我们的意识,而我,只不过是将它们无限放大而已。”
张成道:“放大心魔就能如此快速的提升意识?为何经典上都没有提过?”
李好毒沉默了一伙,然后笑道:“因为在正道的功法里,心魔都是必须要摈弃的。”
张成惊道:“那么说,你修炼的不是正气功法,而是……心魔?”
李好毒点点头,眼神空洞,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我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功法,我只是单纯的喜欢跟心魔打交道而已。”
“当我愤怒的时候,我的意识会暴涨,我能清晰的感应到周围的事物,恨不得用意识去焚烧一切。”
他说到这里,众人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危险的气息,空气像被燃烧了一般掀起了热浪。
李好毒叹了口气,又慢慢抬起头,仰望天空,柔声道:“当我感觉到爱的时候,我仿佛能看到目光所及之处都开满了鲜花。”
热浪随之而去,空气又变得清新凉爽起来,众人对着半空中的景象看傻了眼:在他们头顶,无数的云朵都变成了花朵的形状,在空中呈现出了百花齐放的震撼场景。
李好毒继续喃喃细语:“我从小就喜欢独处,没有朋友,没有敌人。每天都会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放飞自我意识,渐渐的,我的感应力越来越远,有时候我闭上眼,周围百里内的一切事物都在我心中呈现。”
“到我二十岁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能够覆盖整个禺郡,而且,我能随时用意识凝聚出任何形状,比如,另一个我,甚至用这个假我去跟别人接触。也没人发觉那个我是假的。”
“又过了几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境界,我也很好奇,于是我就去参加了应试,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状元,哼哼,真是……可笑。”
说到这里,李好毒自嘲般的苦笑起来。
众人都静静的等待故事的下文。
“没了啊,我说完了。”李好毒在众人眼前挥挥手。
张成回过神来,嗫嚅道:“这……有些不可思议。”
马春道:“这就是他的神奇之处了,一般人也学不来。我劝你们听听就好,若真去研究心魔。我怕你们会陷入魔道。”
张成点点头,道:“马大人放心,我有自己的认知,正气功法就是我的道,自然会不偏不移。”
马春投去赞赏的目光,转头道:“天行,你有什么疑问?”
天行也是个对心魔很敏感的人,听完李好毒的心魔一说,整个人已陷入一种有所得,却又不能彻底理解的迷茫之中。
听到马春叫他,天行收回心神,端正颜色,向李好毒拱手道:“我想请问一下,不知道李大哥对我妹妹体内的蛇毒有没有什么建议。”他指了指秦凤。
秦凤顿时脸上一红:原来他一心想着我。
李好毒这才注意到秦凤,他快速扫了秦凤几眼,似乎有些害羞一般,低下头道:“抱歉,我虽然叫好毒,但对毒这方面没有研究。”
清扬突然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李好毒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清扬道:“你……对四公主的的感情变了吗?”
李好毒脸色突然苍白,有些不知所措,头埋得更低了,道:“没有,我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一股哀愁气息散布,众人的心情都突然变得十分沉重,呼吸郁结不畅,接二连三的叹息起来。
马春见气氛有些低沉,连忙道:“感情之事岂能尽如人意,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哪能做到事事讨人欢心。”
“是啊。”张成接口道:“一说起蛔虫,我才想到肚子有点饿了。”
“那,吃东西去?”马春率先站了起来。
张成,清扬,秦凤也站了起来,再看天行,垂头闭目,眼角湿润,众人不由惊讶。
原来这番对话的话勾起了他对桃花的伤心无奈,在这股哀伤的气息之下更是将他的心伤无限扩散,他的心脏因痛苦而缩小,意识也跟着收缩,裹着沉沉的哀伤进入到了一片空虚的区域。
这片区域除了方圆丈数的光亮,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正是他自己的识海。
自从牧的那片大识海崩塌以后,他就没有再进入过自己的识海,他有些明白了进入识海的诀窍,只要意识集中,心念一动即可。
天行的意识被哀伤气息包裹,种种的伤心之事一一浮现,不断刺激着他。
与桃花的一路同行,历历在目。他以为自己喜欢上她的同时,她也会喜欢自己。
他鼓起勇气返回去表白,对方却躲着不见。
他放弃巫之子的身份让给她,也没得到她的任何反应。
而牧离开之后自己变得虚弱的时候,她却说:“……我岂能将自己托付给一个弱者!”
真是越想越愤怒,胸口的郁气简直不吐不快。
“啊!”
天行在识海内狂吼一声,他的心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愤怒,他已经混淆了事实与梦境,他觉得自己全心全意为她好,却得不到她的一点怜悯,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天行放任自己的思绪,愤怒之火越来越盛,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都辜负了自己的好心好意。
四周黑暗的虚空中似乎隐藏着所有的恶毒,对着他窃窃嘲讽。
“为什么我一片好意,你却如此冷漠!”
“我要烧光这一切!”
“烧吧烧吧!”
“一切都给我烧光!”
天行原本清明的识海变成一团熊熊怒火,焚烧着四周的黑暗虚空,所过之处,黑暗在崩溃溶解,火球越烧越大,由丈数变成了一里,三里,五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行的愤怒发泄一空,理智慢慢的回复,火球终于渐渐熄灭,这片用怒火烧出的识海一片暗红。
“这,难道就是心魔的力量?”
天行看着自己烧出的宽阔识海,足足有十里方圆,若是修习正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开辟出这么大的识海。
“不妥不妥,我刚才似乎没有了理智,这样隐患太大了,我可能会入魔道。”
“可是,李好毒修行这么多年,却为何没有入魔?”
“喜怒哀惧爱恶欲,每一个都能影响性情,喜令人麻痹,怒使人失心,哀让人悲观,惧使人裹足,溺爱会有失公平,厌恶容易产生仇恨,欲望使人贪婪。”
天行看着原本清光明亮的小识海变成暗红色大识海,有些懊悔,又有些暗喜。他轻呼几口气,平复心情,然后往识海中心而去。
天行恢复了身体的知觉,睁开眼,看见日已西沉,已是傍晚。李好毒与马春等人仍然守在自己身边。
“啊,过去这么久了。”天行尴尬的小声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秦凤递给他一块烤熟的鸡腿肉,笑道:“我们正好一起野餐,也很高兴呢。”
清扬冲他诡异一笑,道:“小子,心事挺重啊。”
天行也不知道自己在识海发泄怒火时,外界有什么异状,只能尴尬的笑笑。
马春道:“好了,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
马车已在大路等候,临别时,一向不言不语不太合群的李好毒特意过来拍了拍天行的肩,无头无脑的说道:“当你静下心来,你会发现,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故事。”
天行听不明白,心里暗道:这人真的有点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