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撮嘴一吹,亮起荧荧火光。可这火光微弱,照在那地道之中甚是不明朗。李志然又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丢在那地道之中,便听“叮当”一声即落在实地之上,显然是地道不深。
张宝儿道:“我先下去探一探。”说着便纵身跃下。甫一落地,着地坚实,便冲地洞口喊道:“张道长,这地道不深,可以……”张宝儿话未讲完,陡然感觉脚下一空,身子便即坠下。
张宝儿大骇,却也无计可施。不及遐想便又墩在实地之上,这次堕下比适才更深,想要跃起触到头顶的翻板机关,却是不能。
四周一片漆黑,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张宝儿并无引火之物,伸手四周,也未触及墙壁,摸索脚下,乃是石砖铺地。冲头顶喊了一声“张道长”,却发现这里空空悠悠,夹有回音,显然是此处空间极大。声音就算传到顶层之上,怕是也微乎其微。
张宝儿呆立当地,过了半晌,也不见头顶有何动静,便摸索着向前走去。未几,便触碰到一堵墙壁,也是石块砌成。张宝儿沿着这堵石墙,摸索着向前走去。约走了数丈,依然没有拐弯的迹象,倒似是到了一座窄廊之中。
张宝儿向前走着,陡然间“气海穴”一麻,像是被人用手指点中。接着便是一口气提不上来。紧接着“关元穴”、“肩井穴”又是一麻,双臂便似不听使唤一般,抬不起来。张宝儿想要错步后退,却发现连双腿也变得酸麻,抬不动脚。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张宝儿不想这暗室之中竟然还藏有他人,冷不丁便被其点了穴道。惶然出口道:“谁?你是谁?”
对面却无人答应,悠然间亮起一个小红点,又听“噗”地一声,那小红点变得更亮,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密道内太过于漆黑,这一点荧荧火光直照亮尺余远。张宝儿但觉对方是个小姑娘,却瞧不真酌。
张宝儿陡见亮光,还有一人,竟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不管对方是敌是友,均觉得亲切,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姑娘。张宝儿当下便平心静气,略略放心。
那小姑娘上下打量着张宝儿,突然“嘻嘻”一笑,说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擅闯我白玉山庄?”
张宝儿一怔,说道:“我……我……”心想,难道这小姑娘是白玉山庄的人么?怎么躲在这黑暗的密道之中呢?如何不见郭小姐?
张宝儿这一忖思间,那小姑娘便又道:“你是哪里来的小贼?想要窃取我庄中哪件宝贝?快快如实招来,若不然,我便要剜出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掰断你的手指。”那小姑娘边说边比划着,显得无比瘆人。
张宝儿道:“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来……来……”张宝儿一想,若说是来救人的也是不妥,如今在人家的密道之中,又被人家制住,只有听人发落的份儿了。
那小姑娘依旧恶狠狠地说道:“快说,你是来做什么的?如实招来尚可从轻发落,若不然,必定惩罚加倍,让你痛不欲生。”
张宝儿突然又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听起来有点矫揉造作,跟小青姑娘又或者小妖姑娘有些相似。只是对方声色俱厉,一时间还分辨不清。不过,张宝儿至少能听的出来,对方并没有敌意。
张宝儿想到这里,但觉丹田之中一股暖流运转不息,行到气海穴便是一缓。这一缓一滞,气海穴处的酸麻便已然消减。张宝儿随即又运转内力,行至“关元”,再至“肩井”,这浑身的酸麻之感便已全部消除。
张宝儿揉了揉肩头,活动了一下臂膀,才说道:“我是来救人的。”
那小姑娘似是吃了一惊,却又装作坦然,说道:“你是来救谁的?又是谁指派你来的?快属实禀来。”
张宝儿借着这微弱的火苗,侧身打量着这件密室,但见四周均是厚重石块,且墙壁光滑,墙上无有一物,地上满是尘土。又忖思道:自然是不能告诉她来救郭姑娘的。若是说了,再想救人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张宝儿道:“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张宝儿话才出口,又觉“颤中穴”一麻,紧接着“云门”和“天池”再被点了一下,顿时半身酸麻难当,连臂膀似是又抬不起来了。
原来那小姑娘见适才点穴不中,又趁着张宝儿环顾四周的空儿,出手如电,点了张宝儿的穴道。
张宝儿陡觉胸口一闷,浑身酸麻。这次比适才更是难受,不但四肢活动不得,便是连转动头颈也是不能。那小姑娘见又袭得手,头一傲仰,说道:“本姑娘问你话呢,你胆敢不说?”
张宝儿再次运气行走,却觉得脉络滞塞,不得法门。忽然想起,前日里空空道人传教给自己的新罗汉拳法中的窍门“意在守,行在空”和“发於脊背,接与双肘”。便运气於“志室穴”至“天宗穴”,再至双肘,便觉双臂已能活动自如。内力如此倒转下来,腰间至双腿便也无阻碍。
张宝儿与点穴一门所知无多,即已能活动,便也不再在意。略弯腰,活动了一下腰身,摇了摇头,嗔怒道:“我来这里救的人,自然是被你们白玉山庄关押之人,若是告诉了你,岂非是让你有所防备,救不出去了么?”
张宝儿这一活动,更教那小姑娘目瞪口呆。那小姑娘看了一下双手,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道:“我这点穴法对你没有半点用处么?”
张宝儿一怔,说道:“怎么没用?适才被你点了几下,又痛又痒,浑身酸楚难当。”
那小姑娘手一扬,又要点出。张宝儿赶紧退后一步,双手摇着,说道:“别点了,快别点了,男女授受不亲。点在我身上,酸的紧呢,不好受。”
那小姑娘略一沉吟,说道:“看来你不是一个坏人,那我告诉你也无妨。我不是这白玉山庄中的人,我也是来救人的。”
张宝儿问道:“你也是来救……你是来救谁的?”
小姑娘笑了笑,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可我就偏不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你是来救谁的?”
张宝儿道:“我是来救……来救……”张宝儿倏忽间想到郭红衣,心底泛起一阵暖意,可与眼前这女子又不算太熟,说与不说之间略有踌躇。
那小姑娘察言观色也是犀利,盯着张宝儿“咯咯”一笑,说道:“我知道了,你来救的一定是一位女子。”
张宝儿看了这小姑娘一眼,像是被猜中心事,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道:“还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我猜,多半还是你的心上人。”
张宝儿摇了摇头,说道:“我可配不上人家。”
小姑娘抿嘴一笑,说道:“你可知你的心上人被关押在什么地方么?”
张宝儿想要辩解说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可是却不知怎地没有言语出来,就说道:“就适才,在前院的廊亭之中,被白庄主用机关坠落在密道之中了。至于现在何处,还需要细细搜来。”
那小姑娘听此一言,倏地脸上一阵阴,一阵晴,又如一阵雨,一阵风,互转不定。又故作惊讶,说道:“传说这白玉山庄是龙潭虎穴,机关重重。你这么冒死前来,想来与你的心上人必定是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吧!”
张宝儿脸色一窘,说道:“姑娘说笑了,我哪里配得上人家。更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那小姑娘脸上一红,随即又满脸怒色,说道:“好小子,竟然敢戏弄本姑娘。”说着出手如电,连点张宝儿的“中府穴”、“神藏穴”、“天机穴”和“玉堂穴”,然后又在张宝儿的“散笑穴”上掀了一下。这几下有轻有重,拿捏到位,端如行云流水一般。
小姑娘又见一袭得手,得意地说道:“这次看你还老不老实了?”
这小姑娘情急之下忘了掩饰声音,一下子就被张宝儿听了出来。而且在出手的一瞬间,张宝儿瞧清楚了小姑娘的脸,果然是杨小妖。
张宝儿也是猝不及防,又加之此地空间窄小。更何况两尺之外便是黑暗,若是贸然乱躲乱撞,恐撞在墙上或者触发了机关,是以让这小姑娘轻易得手。
“中府”、“神藏”、“天机”、“玉堂”都乃前胸大穴,若是此四处穴道都被点中,当时全身劲力全失,瘫软在地。而张宝儿却觉前胸并无特异之处,连酸麻之感也全然没有。那小姑娘适才点穴之时,挟着劲力,力道更甚,点在身上反而不觉得疼痛。倒有一股暖流注入穴道之中,与自身内力并不相悖,反而相互融洽在一起。
张宝儿手抚前胸,说道:“这次比前两次舒服多了,一点酸麻之感都没有。”
杨小妖惊诧不已,没想到才几日不见,张宝儿的内功竟然有如此进境,而且闹不清楚如何三次点穴都点不中张宝儿,索性抬手挥掌向张宝儿当胸拍来。张宝儿本就失去了戒心,毫无防备,被杨小妖拍了一个正着。
杨小妖一掌拍在张宝儿前胸,但觉张宝儿体内波涛汹涌,内力强劲。暗忖自己也忒是鲁莽,不曾想这傻小子的内功竟然如此高强。如若对方内力陡然反噬,自己这一掌不但伤不了对方,反而还会受反噬之伤。正待撤掌返守之时却又发现对方的内力不但没有反噬,反觉得自己的内力和对方的内力一般无二,相融相洽。
张宝儿也是一怔,若平时别人一掌拍来,自己体内应力而生内力反弹。而杨小妖一掌拍来,隐有风声。自己内力运转,竟引着这股内力运转於体内,消於无形。
内力的修炼,各门各派均有不同,除去极其阴寒的内力除外,却也都大同小异。若两人内力相当,对掌比拼之时两人会各有反弹。但若是其中一人内力强出太多,弱者的内力便如滴水入大海,被消融。
而杨小妖的掌力被张宝儿体内的内力消融的瞬间,也已感觉出自己的内力与张宝儿的内力同属同归。又加之适才连点张宝儿前胸四处穴道,竟于对方毫无用处,不由得惊道:“才几日不见,你的武功竟然这么精进。”
张宝儿道:“我也不知道,自从那日之后,就觉得身体越来越有劲了。你是来救……”张宝儿立刻止住,心想,杨小妖是绝不可能来救郭红衣的。
而杨小妖却以为张宝儿要说是来救他的,便嗔道:“谁是来救你的?我来只不过是有事情要做,才被白老头陷在这密道之中的。”
这句话又说得张宝儿一愣,闹了半天,原来在前院叫嚣的“妖女”并不是郭红衣,而是杨小妖。
张宝儿又想言语,却见小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密道的深处似乎有什么响声,待要细听,却发现火折子悠然灭了。
火折子本就是引燃之物,不能长久照明。小妖姑娘与张宝儿自顾着言语,却忘了手中的火折子已然燃尽。小妖姑娘“啊”地一声,伸手便攥住了张宝儿的手。
火光湮灭,张宝儿也是一惊,陡地手又被小妖攥住,不自觉地也攥住了小妖的手。但觉小妖的手指温软滑腻,当真是手若柔夷。
“啪”地一声,张宝儿手背一阵剧痛,被小妖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接着小妖的手掌一翻,便又攥住了张宝儿的手腕。恶狠狠地说道:“男女不授受不亲,只能我拉你的手,不许你拉我的手。”
张宝儿问道:“你的伤可都好了么?”
杨小妖反问道:“你不是说你最了解你的药了么?怎地又问我?”
张宝儿知道那伤一定好了大半,反正懒得与小妖争执,只被小妖捉着手腕,慢慢向前探去。
两人在这密道之中又向前走了数丈,陡见远处一点荧光。再走近一点却发现那荧光之处乃是一间石室,室顶嵌有一颗珠子,虽是荧光微弱,在这黑暗之中却至感灼烁。
小妖和张宝儿再近几步,却又发现那石室之内坐着一个人。那人影影绰绰,隐约看见其盘腿而坐,似是背对两人,余下事物却又瞧不真切。
小妖攥着张宝儿手腕的手一紧,止住脚步,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缓步后退。
两人退了丈余,小妖拉过张宝儿的手掌,用手指在其掌心写字道:“等一下咱们两路出击,我在左侧引那人注意,你乘机点他穴道。”
张宝儿回写道:“既是有人,过去打个招呼便是。敌友未分,贸然出手不好。”
小妖使劲地捏了一下张宝儿的手掌,似是嗔张宝儿啰嗦。又写道:“敌明我暗,乃势优,当扬优避拙。依我言便是。”
张宝儿在藏经阁倒是瞧过医道之类的书,身体的穴道也识得一二,只是这次要点对方的什么穴道却不得而知,便在小妖掌心写道:“点他什么穴道?”
小妖又捏了张宝儿一下,写道:“适才三次我点你不中,你便依照我点你的法子,点他便是。”
张宝儿一愣,回写道:“若点他不中怎么办?”
小妖又使劲地踩了一脚张宝儿的脚,写道:“休要啰嗦,便点这四处穴道。”小妖写完便伸手在张宝儿的后背上找出四处穴道,用手指点与张宝儿知晓。
小妖此举也颇有兼顾,眼下小妖与张宝儿已摒除敌意,也有一个共同的对手,那边是白玉山庄。此刻见前方密室之中有人打坐,必定是白玉山庄中的人。在未了解对方武功高低之时,便先忖思己边的力量。
如若对方武功甚高,小妖便没有一点即中的把握,不如让张宝儿去点住那人。小妖轻功好,还能躲避一二,便在一旁引起那人注意,让张宝儿伺机而动。
小妖和张宝儿屏住呼吸,悄步往前,却见那人纹丝不动。待到几近,小妖将先前扣好呈“十”字的峨眉刺倏地甩出。紧接着自己另持一根峨眉刺,护在胸前往前一跃。
张宝儿见小妖已然出手,也运劲于右手指尖,疾向那人后背的“定喘穴”和“秉风穴”点去。同期张宝儿的左手也已然蓄劲,暗指那人的“气海俞”和“京门穴”。
张宝儿欺身到那人近侧,却见那人依旧无知无觉。顷须之间张宝儿善心一动,手上的力道便减了三分。待到离那人肩头寸许,那人依旧不闪不避,张宝儿也是大为诧异,劲力陡减。但觉手指着力处厚重坚实,接着一股剧痛从手指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