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心想:“若是只自己一个人,被冤枉了也无妨。却不曾想到小妖竟然被白玉沙擒住,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小妖,此刻若是轻举妄动,那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白玉沙适才一掷之力非同小可,绝非在驿州城初见时候的那般任人摆布,其一定是深藏不露。再加上一个武功或许更高的丐帮帮主,自己更无胜算,索性且看他们如何打算。”
张宝儿又见小妖两腿脚僵直地坐在那里,显然是被点住了穴道。才恍然大悟,适才在“载杆之艺”的旁边,轿子里面的小妖也一定是白玉沙的杰作。原来,小妖早就受制于白玉沙,被迫在轿子里面当了诱饵。
白玉沙道:“皇甫帮主,这名女子便是在悦秋别院救走张师弟的人,在苏州还有邢州跟张师弟在一起的就是她。她的衣服上有一朵七彩羽毛,便是仙教的标志。”白玉沙说着随手一指,其中一位青衣小厮,略略撩起小妖的衣角,里面赫然绣了一朵七彩的羽毛,果然是绚丽斑斓。
白玉沙又道:“我并未封住姑娘的哑穴,若是我说的不对,姑娘自管辩解就是。”
小妖一脸淡然,说道:“你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又岂会怕我说辞。况且,我受制于你,无论我说什么,别人又怎么会相信?”
白玉沙道:“这位是丐帮的皇甫帮主。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弟子更是仗义天下、修仁行义,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若是冤枉了姑娘,姑娘尽管伸冤就是。”
小妖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所做的事情这位张公子都毫不知情,你放他走,我任由你处置便是。”
白玉沙还没有回答,张宝儿却抢先说道:“我不走。我此来就是为了救你的,岂能弃你而不顾,要走咱们一起走。”
白玉沙道:“张师弟,现在说走早些了吧?皇甫帮主,适才小弟是否信口雌黄,一问这丫头便知。”白玉沙说着转身,冲着小妖问道:“小妖姑娘,你父亲是蒙古江淮京湖南北路宣抚使杨惟中,并以中书令之职行使宰相之权,我说的可对?”
小妖道:“你既已知道,还废什么话。”
白玉沙道:“皇甫帮主,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甫文眼角微微一颤,已经约莫知晓白玉沙想要说些什么,便说道:“白少庄主有话直说便是。”
白玉沙道:“蒙古乃是蛮夷之族,与中原官职有别。听闻令尊大人昔年便是在蒙古为官,也是以中书令之职行使宰相之权。后来被蒙古权贵陷害,迫不得已才南下求得安身之所。此事可为真?”
皇甫文道:“不错,先父昔年的确在蒙古为官,任中书令十四载,后被权贵排挤,才流落到江南。”
白玉沙道:“如此说来,我无意中探知到的一些秘事或为真。”
皇甫文道:“白少庄主所言何事,只管道来。”
白玉沙道:“白玉山庄在鄂州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而悦秋别院却才建成不到五年。那悦秋别院虽然是当朝贾似道的行宫别苑,但是里面的奴仆院工却并非都是从临安来的,大多数都是当地的百姓经过挑选进入做一些杂役。恰好在悦秋别院里面做杂役的不少人都受过我白玉山庄的恩惠,所以小弟想要探听一些悦秋别院的消息也颇为方便。”
皇甫文也微微点了点头。
白玉沙道:“贾似道之所以将这别院建在鄂州,一是因为鄂州是贾似道的发迹之地,曾在这里重创蒙古大军。二则是因为这里临江而立,远离临安,就近蒙古,方便与蒙古的使者会晤。”
皇甫文道:“却不知这跟家父有何关联?”
白玉沙道:“我探知到的这个消息,便是在悦秋别院里面听一位蒙古使者讲的。令尊大人昔年在蒙古任中书令,虽未称相,但实为行使宰相之权,只因当时蒙古官制没有宰相一职而已。令尊大人乃是两朝元老,成吉思汗死后,窝阔台继位,令尊大人依旧是中书令。令尊大人轻徭薄赋,爱惜民力,乃是天下百姓之福。可有一件事情,便是令尊大人曾倡立朝仪,要亲王察合台等人行君臣之礼,以尊汗权。此事虽然得以推行,却留下了祸根。时年,察合台便找到了奥都剌合蛮商议此事,奥都剌合蛮乃是窝阔台的皇后脱列哥那的宠臣。此后,皇后脱列哥那称制,便罢免了令尊大人的官职。”
皇甫文道:“这些旧事,我也曾听先父提起过,当年的事情大约如此,莫非白少庄主就是要告诉我这些事情么?”
白玉沙道:“当然不是,据我所知道的消息,当年的奥都剌合蛮如今依旧是官位平平,连品级都算不上,这等人也能算是皇后的宠臣么?半年前在悦秋别院,那位蒙古使者便言语说,奥都剌合蛮乃是一介蛮夫,尽其能也不过是一介武将,丝毫不通权政之道。昔年令尊大人被罢免之事,乃是表象。若非令尊大人不及时南下,确然便有杀身之祸。因为这中间有人作梗。”
皇甫文惊道:“是何人作梗?”
白玉沙道:“那位蒙古使者说,脱列哥那皇后罢免令尊大人后,并没有将中书令的位子给奥都剌合蛮,而是给了大汗义子杨惟中。其中因由,我想皇甫帮主自有分晓。这般暗箭伤人、垢谇谣诼的手段,岂能是一个不通文墨的皇后和一个只懂舞刀弄枪蛮夫奥都剌合蛮所能想得出来?”
白玉沙的话,诸人都听的明明白白。若要不信,可皇甫高离开蒙古后,中书令的位置便由窝阔台的义子杨惟中接替,至今二十余年从未变更。张宝儿心想,白玉沙当真是恶毒,不仅污蔑小妖是魔教的人,还污蔑小妖南下乃是做了蒙古大军的先锋。不仅如此,竟然还捏造小妖的父亲是丐帮帮主皇甫文先父的仇人。此等恶毒手段,当真是亘古未有。
小妖却“噗嗤”一下乐了,说道:“白师兄,还真看不出,你有这样的本事。反正我难免一死,多给我扣上几条罪名也是无妨。但是,仅是杀我也就算了,你这样污蔑我爹爹,也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反正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也难以考证。不过我还是想不通,那‘九足白玉’你已经得手了,而且我也落在了你的手中,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反而这么大费周折?”
白玉沙道:“小妖姑娘,此言差矣。白某人是想为天下的百姓做点事情,至于你的何去何从,自有皇甫帮主定夺。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皇甫帮主,咱们大举在即,这里就请你来做主吧。”
白玉沙说着瞧了张宝儿一眼,心里面一阵窃喜。
原来在小妖和张宝儿去苏州以及邢州的时候,白玉沙一直都安排人跟踪在其左右。开始并没有将张宝儿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却发现张宝儿的武功倏忽间变幻莫测、突飞猛进,又加之其还有另外的算盘,这才借丐帮之手,将张宝儿除去。
皇甫文道:“先辈的事情,已经过去恁久,是非对错已经无从考究。况且先父已经从北方全身而退,又何必去追究那些陈年往事。合州曹府、涪州向府的案子却不可不理,魔教一事更是牵扯甚广。这位姑娘,丐帮多有得罪了。庞长老,将这位姑娘押至后院,严加看管。”
皇甫文这一番话公私分明,大气凛然,诸人听了都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庞长老一声令下,便立刻有两名丐帮弟子上前,要将小妖从那两名青衣小厮的手中接过,带至后院。
张宝儿见小妖受苦,心里早就是万分难熬,见两名丐帮弟子上前,便不假思索,挥掌拦住。哪知才一举掌,便见眼前人影一晃,却是皇甫文。只见皇甫文手臂似伸非伸直,似曲非曲,而自己臂弯的曲池穴就好似向皇甫文的手指上撞去。
张宝儿大惊,忙收住身形,使了一招“空屋住人”避开皇甫文的手臂。这时皇甫文也微微转动身体,换了一个姿势,虽然没有进招,却将张宝儿想要施展的每一式都笼括在内。不管张宝儿下一步将要从哪一个角度进攻,都似乎逃不脱皇甫文一根手臂的截击。
皇甫文仅仅是站在那里,似出招而非出招。
但是张宝儿已经瞧得明白,他这只是出了半招,余下的半招隐忍不发,便是等着张宝儿出招从而后发制人。
张宝儿自得空空道人指点,也是少有对手。此刻见皇甫文随随便便地挡在自己面前,却封死了自己所有的进招,才觉出这位皇甫帮主的武学造诣高出自己甚多。
张宝儿突然想起来,郭红衣曾经说过,空空道人虽然邋遢,却比不过他的徒弟邋遢,因为他的徒弟是邋遢大王。
张宝儿见识了皇甫文的武功,这才明白郭红衣所说的话,因为皇甫文乃是空空道人的弟子,而自己也仅仅是让空空道人指点了一个晚上,空明之道也仅仅是初窥门径,又如何是皇甫帮主的对手呢。
皇甫文轻轻“咦”了一声,也瞧出张宝儿的这一招乃是师父空空道人自创的“空空拳”。皇甫文顾及自己乃是一帮之主的身份,自然不会对张宝儿一个少年后生先动手,却还是有心试探一下张宝儿的武功。又见张宝儿迟疑不决,便依葫芦画瓢也使出了一招“空屋住人”,右手的食指依旧斜斜地指向张宝儿臂弯的曲池穴。
张宝儿也瞧出皇甫帮主的招式,却发现对方虽然是跟自己使出的是同一招,却比自己纯熟得多,不仅招式行云流水、毫不滞怠,更在招式转换之间,毫无破绽可寻。
空空拳法,高深莫测,多有“以虚击实,柔中带韧,便可柔之胜刚,弱之胜强”,这一招“空屋住人”张宝儿已经跟空空道人拆解得极为纯熟,当下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一招“深藏若虚”。
皇甫文又见张宝儿使出了一招“深藏若虚”,知道这拳法乃是师父空空道人独创的绝技,少有外传,既然张宝儿通晓此拳法,便已经明白张宝儿必定是跟空空道人学过空空拳法,又见张宝儿进退之间,步伐虽是飘忽不定,却不离九宫八卦,也显然是得高人传授。而且也发觉张宝儿的内力修为已有了相当的火候,否则这空空拳法不会使得这么如意随行。心里不免的有喜有忧:喜的是张宝儿年少有成,更得了师父空空道人的亲传,说不定将来还是自己的小师弟;忧的是张宝儿竟然跟魔教的人混在一起,误入歧途。而且她还是杨维中的女儿,这件事必定是棘手得紧。
皇甫文又一想,张兄弟年纪尚轻,误入歧途也情有可原。幸好他只是跟这姑娘交好,并没有加入魔教,也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还有挽回的余地。皇甫文一念至此,便收住身形,说道:“张兄弟,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真是难得。你年纪尚轻,切不可走向歧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张宝儿适才时候见皇甫文替自己辩驳,满以为他会认清白玉沙的真实面目,揭穿他的花言巧语,此刻又见皇甫文劝自己回头是岸,也是颇为不忿,说道:“皇甫帮主,丐帮以天下为公,侠名远播,难道你还察觉不出白玉沙乃是信口雌黄么?小妖姑娘的父亲虽然是蒙古的大官儿,但是我跟小妖在一起从不过问国事,更没有做过背弃道义的事。蒙古占了江北的大片土地,难道江北的百姓也都是叛国通敌之徒么?”
皇甫文道:“就因为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我丐帮,我才一定要将小妖姑娘留下。白少庄主言语确凿,我又岂能不信。我可以保证,在这件事情没有查证清楚之前,绝对会对小妖姑娘以礼相待。若是张兄弟能证明小妖姑娘的清白,那自是皆大欢喜。若不然,在丐帮没有离开苏门山之前,就算张兄弟你,也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白玉沙也道:“张师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皇甫帮主念你尚未做出什么有悖道义的恶行,一定会对你宽大处理的。你还年轻,若是能戴罪立功,大家便一起做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岂不是更好?”
皇甫文也是一愣,不知道白玉沙所说的戴罪立功是何意思,便问道:“白少庄主,这‘戴罪立功’又做何解?”
白玉沙道:“皇甫帮主明鉴,不管怎么样张宝儿毕竟跟我师出同门,他深陷歧途,我岂能坐视不管。好在张师弟年纪尚轻,又是受妖女蛊惑,庆幸的是他还没有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眼下这苏门山步步凶险,咱们要成就大业,若得张师弟帮忙,岂不是多了一份胜算。”
皇甫文听到这里也是心一动,他本就不想将张宝儿跟魔教门徒相提并论,而且此间除了自己和白玉沙,也就是庞长老的武功最高,可看适才的情形,庞长老的武功跟张宝儿还是要差一截,若是张宝儿能襄助此举,便更有胜算。
张宝儿心想,不知道白玉沙又在耍什么奸计,自己已经知晓他们白玉山庄跟九仙公主李嵬名的关系,又怎么会真心让自己去帮他们做事。可白玉沙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自己当真是捉摸不透。便说道:“白师兄,别人不知晓你的为人,我可是清楚得很。此刻就算砍掉我的脑袋,也绝不会再跟你同流作恶。”
白玉沙摇了摇头,说道:“张师弟,我这是在帮你。皇甫帮主也不忍心你自毁前途才好言相劝,你莫要不吃敬酒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