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倚着树,呼吸清浅。
程姨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了,终于,一边嗑瓜子一边踱到他身边坐下。
他呈现出这种状态,很不正常。
“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回答声。
“没。”
不眠没有睁眼。
“得,对了,那个姑娘,好久没来了。”
程姨试探性的问道,“若是吵架了,肯定要想办法的,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等了半晌,也没有一字的回答。
程姨摇摇头,起身要走。
这时,终于来了一句极小的声音,更像是喃喃自语。
“怎么哄?”
“投其所好呗。”
程姨看他睁开了眼睛,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放心了,高高兴兴的嗑着瓜子离开了。
宁海呀,你的徒弟可比你记性好多了。
哪像你,一生游历四方,只知快意生活,仗义行侠。
别的事,却总是记不起来。
转眼间,我已苍苍白头,你却早已不在人世。
你可想过,一个少女娇嫩的肌肤,经年累月,慢慢变得粗糙,那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光,都是为了等一个永远不愿回头看她一眼的男人。
“程曦,我只想做一个无牵无挂的大盗。”
“宁海,我,我也想。”
“随便你吧。”
“好。”
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终于,因为恶疾,你再也跑不动了。
“程曦,对不起。”
事到如今,对不起的,对得起的,有什么好分辨的,你又没有做错。
好像是我错了。
我以为我真的能与你一样,永远这般自由自在,可为什么你在病榻上慢慢合上眼时,我的心口会是那么锥心的疼。
我真的错了。
全错了。
“宁海,好好睡一觉吧,你只是,只是困了而已。”
从此,再也没能醒过来。
你可知,良缘树上的红绸带还是那么红艳,就像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般。
鲜衣怒马,一眼误终生。
程姨干涸的眼眶湿润起来,她擦了擦眼角。
夏日里,哪来的大风?
风沙迷了眼罢了。
“不要当坏人了,好不好?”
蠢丫头傻乎乎的话犹如刚听到般,在耳边不断的重复着。
若是补救起来,应该会浪费不少时间。
他匆匆写完纸条,然后,吹响长哨,一只纯白的鸽子飞来。
午后,驾着马车的颂耒,风尘仆仆的赶来,接过一大包东西和一封信。
“这?”
“拜托你了。”
颂耒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还是点点头。
“没问题。”
老规矩,不眠取出金锭子递给他,“多谢。”
“又赶我走了,行行行,也不知道下次见你,要到什么时候了。”
这般异常,必是有疑问,但他也没有刻意询问。
既然他不愿说,他就不便问。
不眠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
颂耒有些失神,臭混蛋,变成凡人,还这般诱人......
衙门。
这一日,妞妞都浑浑噩噩的,她有一种莫名的害怕,碰巧的是,今日也没有太多的事情。
越是担心的事情,通常都会越想越糟糕。
又过了一会儿,到了时辰,终于可以回家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鼓足勇气。
可此刻,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衙役。
“老大,不好了,不好了,施老爷家收到了茜色珍珠的信!”
“什么?”
妞妞打开信,细细看了一遍。
的确是不眠的字迹。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萤火玉佩感兴趣?
又到子时一刻。
妞妞又像前些日子般追着不眠瞎跑,转眼,便到了荒郊的一片树林。
她,竟然有些高兴。
“不眠——你站住!”
不眠停住步子,朝她扔出了一个木匣。
妞妞利落的接住。
她看着他,有些愣神,一是为何不眠戴着面罩,二是把这木匣给她是什么意思?
“打开。”不眠缓声说道。
“哦,好。”
轻轻一开,木匣中的玉佩便发出了月白色的萤光。
妞妞的周身瞬间被温柔的光包裹起来,她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
这,这就是萤火玉佩?
夜风飒飒,微凉却也舒适,树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难道是风?
妞妞回过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以千计的萤火虫迅速飞来,照亮了途经之处,整座森林亮如白昼,而它们,围绕在她的身旁,不愿离去。
妞妞的周身全是这些美好的生灵,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触摸着这些可爱光点。
好美,好暖。
妞妞握着玉佩,张开手臂,轻轻的转动身体,萤火虫便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她好像穿了一件月光做成的衣服,这便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了吧。
她笑了起来,声音干净而美好。
“妞妞。”
她回过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心跳竟莫名漏了一拍。
不眠取下半面,抬起了她的下巴。
“今日我要偷走的,是你。”
妞妞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气息,声音都是不眠的,可为什么,他却长着一张谢老板的脸。
不眠并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不容拒绝的吻了上去。
漫天萤火下,两个相吻的璧人尤为动情。
原来,他们竟同是一个人。
妞妞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和她闹脾气了,真是的,又不和她说清楚,却又反过来怪她。
真是一个坏家伙。
好一会儿,妞妞推开了他,“好了,我要回去了,明日见。”
“嗯。”
不眠见她跑开后,还偷偷回了一次头,便忍不住笑了。
真是蠢死了。
忽然,他想到了良缘树,自嘲的摇摇头,都是假的罢了。
可是,他还是朝那个方向走去。
牛朱安坐在地上,满手的血,他望着地上的女娃娃,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眭先生的病女儿修远,会偷偷翻墙进入他的家,还误打误撞看见他拿着上官老爷的尸体炼蛊虫。
不容思考,他便动手杀了她。
“给,给妞妞,妞妞姐姐。”
修远吐着血,手中吃力的举着一只漂亮的花环,想要递给牛朱安,上面紫色的不知名小花,特别漂亮。
“求,求求你了。”
牛朱安往后退了退。
修远拼劲全力往前爬着,头上柔顺乌黑的头发却掉了,露出了她没有一丝头发的脑袋,像一个怪物,可她顾不上那么多,手里还是举着那只小巧的花环。
“求......”
牛朱安又后退了一步,嫌恶的白了她一眼。
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