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一枚铜板被丢进了钱箱之中,很快就与其中难以计数的铜板混杂在一起,再难寻得。
男人从长案上取出一条长长的红绸子,余光察觉到半干的砚台,微微一愣。
这么晚了,竟然也有人来此。
他抬起头,满树满树的红灯笼、红绸带相互交错着,使得苍老的古树倒多了不少人情味。
粗壮的树干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不眠轻声道,“程姨。”
树上的女人不高兴的低着头,风吹散了她鬓前的发丝,朦朦胧胧间,眼睛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小不眠,你是宁海的徒弟,所以你要叫我师母哟。”
“程曦,你一天到晚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不眠,别理他,快叫我师母,快。”
“程曦,你出去!”
直到耳旁的红绸子被风吹起,刮到了脸颊,程曦才回过神来,“臭小子,不是从来都不信这个嘛,来这儿干什么?”
“写红绸带。”
“哎呦,咱的小不眠也有所求了。”
“可能是不安吧。”
说完,他就垂下头,执着毛笔,缓缓写着。
不一会儿,红绸带上便出现了六个隽秀小字。
谢不眠,牛妞妞。
程曦也不再看他,倚着树,吹着风,“不安个鬼啊。”
口上虽是这么说,但她很明白小不眠为何这般说。
所谓的不安,就像是那些有着绝世珍宝的老爷们,有多么惧怕茜色珍珠一样。
身怀挚宝,不得不惧。
待他绑好了红绸带,坐在了她的身边,“程姨,夜里凉。”
“我再坐一会儿。”
“好。”
诸多考虑,不眠准备等她。
过了很久,程曦才捏起一把红绸带,道,“臭小子,你看这是什么?”
所有的红绸带上都写着方正的宁海,和歪歪扭扭的程曦。
看着这四个字,不眠便知晓这一定是不识字的程姨写的。
有时候,他总是想不明白,吵闹了三十多年,为何师傅迟迟不肯接受程姨。
特别是弥留之际,师傅当着程姨的面,强调了很多遍:臭小子,不许叫她师娘,听到没有,不然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多大的仇?
“最烦书简了,全是些密密麻麻的看不懂的字,从不想学,没想到,宁海这两个字原来这么的好看,我就忍不住写了很多很多遍。”
如此说,只是面子而已,更多的是,她连握笔都不会,塞给酸秀才一吊钱,手腕都练酸了,才把这两个她最爱的字写好。
宁海。
程曦闭着眼睛,抬起手,对着空气比划着,直到写完了一遍,她才睁开眼,“小不眠,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若是完成了宁海交给的任务——照顾好不眠,她就真的没有任何牵挂了。
临终前,他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堆话,留给她的,却只有一句单薄客套的对不起。
真是一个杀千刀的。
“不知道。”
“那你要快点。”
不眠察觉到她的异样,有些担心,语气着急起来,“嗯。”
“嘿嘿,小不眠这是在担心我呀,哎呦,真孝顺,可没白养,来给程姨捏捏。”
程姨边说别捏起他的脸,“啧啧,比姑娘还要清秀好看,这皮肤滑的......”
“......”
不眠瞧出她心情不好,就没有反抗,暗地叹了一口气。
夜风徐徐,格外的平静。
吴德翻了个身,继续酣睡,只听身旁的夫人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尖叫,便没了声,他吓的坐了起来。
黑衣人站在了他的床前,慢慢的把面罩取下。
“老爷,出什么事情了。”门僮听到怪声,敲门问道。
“没事没事,一只老鼠而已,下去吧。”
吴德盯着黑衣人的脸。
“是,”
脚步声越来越远。
黑衣人居高临下道,“吴德,好久不见。”
“牛朱安,你,你的腿?”
吴德收起惊慌,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做梦。”
吴县令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拒绝了,当初就是信了他的话,长寿王八没拿到不说,还把牛忻还给害死了。
亏!太亏了!
“你别想拿牛忻的事情压我,那件事,咱们两个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吴县令虽是气焰嚣张,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不敢,不敢,我和吴县令从来都是同一阵营的人。”
牛朱安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丢在了他的脸上。
“这,这......”
账目里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上交孝敬钱的员外老爷的姓名,以及庞大的数额。
一笔笔,格外清楚。
这东西他一直锁在书房里,他是如何知晓的?
再者,除了他自己,唯一知晓并参与其中的池生也早就死了,难道......
“你,你,是你杀了池生,那上官老爷去哪里了?”
牛朱安没有回答他,只露出了阴沉沉的笑,宛如一个索命的地府小鬼。
他当机立断,用力的把手里的账本撕掉,因为太厚,牙齿也加入其中,拼命的模样,狼狈的像一条因为饥饿而翻找垃圾的野狗。
“嘶——”
大力的撕咬,一颗本就因为年老而松动的牙齿崩掉了,吴县令顾不上疼痛,继续撕扯着,直到碎的不能再碎了,才停下来。
“哈哈哈哈,牛朱安,你别想威胁我,永远别想!”
吴县令压着声音张狂的笑着,几缕带着血的口水从嘴里流出来,模样异常丑陋。
“呵,给你。”
牛朱安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在他眼里晃一晃,“我只抄了两份,你再撕坏了,我可就抄不动了,不过,放心,你写的那本我藏的好好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宛如晴天霹雳,
吴德从他手里抢过账本,翻了翻,果然不是自己的字迹,颤着声儿,道,“你,你不怕,我把你也给供出来?”
“怎么,这账本最多让你丢官抄家,顺便牢里蹲一蹲,但,若是让别人知晓,一个县令与人密谋抢夺他人的宝物,因此杀了那么多人,失策之下,还害死了一个忠心耿耿、为民造福的捕快,你说说,这罪上加罪,小命还保的住吗?”
吴德瘫坐在床榻上,一头灰白的发乱糟糟的,像是一堆杂草。
他垂着头,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放弃了抵抗。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