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初了,上班没事,到局纪高官谭忠文屋里闲聊,正好局110民警罗景波也在,我就向他俩儿询问说:“听没听说谁家卖楼的?我想卖掉平房上楼。”
“还谁卖啥呀?政委我就卖楼。”小个子大脸的罗景波,扔掉了手中的烟根,急忙告诉说。
谭忠文插嘴道:“那不正好吗,趁中午下班领政委到你家看看去,真要是能相中,不就两全其美了?”
跟着罗景波来到他家,这里为县医院后身的家属区,是个顶层五楼,60多平的面积。进屋一看是二室一厅,墙壁刚粉刷一新,因为周围尽是平房,这就是附近的最高层了,中午阳光直射进来客厅里显得分外敞亮。
“政委,你要是相中这房子,给我5万块钱就行。我这装修花了不少钱,加购楼款,都超过这个价钱了。”罗景波坐在实木沙发椅上向我介绍。接着,他又指着宝利板的墙围子补充道:“这里面包的木条子都是国松的,永远不会走形。”
我只去过古部长家的楼,不懂楼房的好坏,只是感觉叫个楼就比自己那快要倒塌的破土房子强上百倍。
记得春苗上高中时上晚自习,每天晚上我都要到胡同口的路边去接孩子,女儿在这里下路,与那帮北去城郊的同学们分手。那时县城里还没有几处住宅楼,能拿出一两万住楼已算是了不起的富贵人家了。
当时每天晚上再困倦,躺下也不敢睡实,眼睛总是盯着墙上的挂钟。见快到九点了,睡得热乎乎的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冒着凛冽寒风摸黑走出胡同,站在抗旱队窗户前等女儿放学回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要对着马路对面的三层小楼窗口的瓦亮灯光,望着窗里晃动的人影。一想到住楼的人家不用烧炉子,既干净,又宽敞温暖的,打心眼里羡慕那安逸的生活。
想想自己家的破房子,我自言自语地在心里嘀咕着:“自己虽说瞅着混得不错,在单位似乎挺有脸面,其实特寒酸,住着这样的破房子,站在人家面前简直矮半截。就凭每月这点工资啥时也上不了楼,可能这辈子命该受穷,永远也翻不了身啊!”
没想到刚过去几年这住楼的时运就来了呢?真就象做梦一样。罗景波领着我把大小卧室,厨房卫生间都瞅了个遍。他笑眯眯地夸耀自己的房子:“政委你瞅瞅,我这大浴盆多好,冬天里医院供热水,泡澡可方便了。”
“这个房子我住着是够用,就是上学的两孩子都回来也能住得开。”觉得价格还能承受得了,就有些动心了。
“那政委咱俩就定下来呗,我这房子可是天天都有人来看的。”罗景波见我有心思买,便加紧催促道。
也没顾得上讨价还价,就直接告诉他说:“这事先有在这儿,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你听信儿吧?”
“上楼是好,可县里给的钱哪够呀!”回家和翠花一学此事,她一脸为难。迟疑了片刻,又回问说:“这房子他能不能再贱一点?”
“都是一个单位的,我哪好意思开口抹价,明天你去跟他讲价吧?”自己这辈子心实成,凡事都不善于与别人争争讲讲的,真是抹不开那个面儿。
“鲁强你挺大个老爷们咋不出头,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买卖的事哪有不讨价的?”翠花嘴里叨咕着,冲我狠狠瞪了一眼。
我知道,乡下几个妹妹家虽说都是农户,可个个比自己家富裕,几千块钱还都能拿出来。心里盘算着又对妻子说:“咱家这房还不卖一万块钱?再加手里那几千,凑凑呗,要是不够我再出去借点儿。”
买楼是家里的大事,第二天,趁中午下班领着翠花再次去罗家看房子,想听听她的意见如何。
罗景波见我领家属进门来,满脸堆笑冲翠花道:“
嫂子你这么漂亮,一看就是富贵相,哪能还住平房呢?一做饭弄得满身都是灰尘,不是太掉链子了吗。”
“兄弟你少贫嘴,我这都黄脸婆了,要是倒退二十年也许还有点自信。”翠花笑着还嘴道。她里外屋一瞅,也觉得这房子合适,她就与罗景波讨价道:“房子还能不能便宜点了,你要诚心卖把价格再降一点吧?”
“嫂子你说句话还不值两千吗?那这样就四万八吧,再可不能少了。”罗景波外号花舌子,嘴甜会来事,他眯眼笑着答道。
我象生怕这楼被别人抢去似的,一心要把这事定下来,就对罗景波说:“那就这个价吧?我先交点定金,咱俩儿立个字据,剩下的钱你搬家时一次给齐。”
交了一万元定钱,俩人拿着罗景波给写的手续出来了。站在楼下,仰头瞅瞅罗家的窗户,象干了一件最漂亮的事一样,这心情别提多高兴了。兴奋地对妻子说:“真没想到啊!马粪蛋子也有发烧的时候,咱们家这回也住楼了。”
“瞅你说那可怜样,住不住楼咱这日子不都照样过吗?”翠花看看我,一脸淡定地说。
今天是周日休息,知道刘宇峰当兵早上即将在县里登车。醒来一睁眼见墙上的挂钟已五点了,急忙起床拉着翠花出门奔向武装部,
昨晚飘了一夜的小雪,清晨雪过天晴东方露出鱼肚白。路上尽是覆盖着薄薄的雪,脚踏在上面吱吱作响,小北风挺硬,吹在脸上如刀刮一样。
来到武装部大院已人山人海,到处是前来送新兵的家属。挤挤擦擦的人群里面,两个部队接兵的军官吹着哨子,大声音喊着:“各位家长注意,新兵集合了!集合了!”
我与翠花拨开人群找到刘宇峰,见妻妹张翠红正站在儿子身边擦眼泪呢。我忙上前解劝说:“男孩子长大得出去闯闯,不可能总留在你身边,儿子当兵是好事,你有啥难过的?”
“四姨,姨夫,天这么冷还过来送我干嘛,你们放心吧?我到部队一定好好干。”刘宇峰向来很懂事,他正安慰母亲呢,见我们到来转过身来客气地说。
翠花知道外甥腋下激光打的地方前几天感染了,正在吃药呢,就关切地问他:“宇峰你嘎叽窝好了吗?到部队千万可别抻着了啊。”
“四姨没事,我身上带着药呢,再吃几天就完全好了。”刘宇峰笑着告诉道。
我知道做新兵就得低调一些,不放心他,就嘱咐外甥说:“你初到连队要尽量少说话多干活,跟老兵学着点儿,眼睛里多练些事儿,接人待物的一定先想周全了再去做。”
“姨夫,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吧?”刘宇峰说着背起行囊告别:“姨夫四姨再见!那边集合了,我到部队给你们写信。”
满载新兵的大客车开出了院子,张翠红抹着眼泪与刘宇峰的伯父刘得富打车跟着去长发火车站送行。
我和翠花回来刚进屋,买房子的就找上门来了,他是个刚搬进城在附近租房住的泥瓦匠。看见家里大门上卖房的牌子,一打听邻居,三间房又这么大个院子才要一万块钱,他夫妻俩一商量,觉得非常划算,生怕这好事被别人给抢了先,大清早的,俩口子拿着钱就忙三火四的上门过来。
“你这房子我相中了,前面这个大园子好,自己种菜一年得节省不少钱。”年轻的小媳妇进屋坐在炕上一脸开心说道。
女人的丈夫王永贵转身进了西屋,见北山墙下半截还湿着呢。他指着问我说:“墙根咋都粉了呢,这泥能不能堆下来?”
“这墙根是被老鼠给倒空了,前几天我刚刚新修补的,这不泥还没干呢么?”虽说这半截墙常年湿着,可怕他不要这房子,我只能这样说谎来应付他。
“可也不要紧的,我是个瓦工,这墙要是倒了自己就能砌上。”王永贵用手指在湿墙皮上按了按,回头对我微笑着说。之后他又转身回到东屋站在地中间,又瞅瞅炕头坐着的媳妇,转过脸来讨价说:“你这房子不值一万,价格还能不能往下降降?”
“什么!你觉得我是要幌儿了吗?”我有点急眼了,觉得他真是人心不如蛇吞象。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我这房子当初就是花8500元买的,修砖围墙花4000多,房盖儿压油粘纸又1000多,我自己还盖了两处仓房。你算算看,加在一起多少钱吧?就是因为买楼着急用钱,我这都是赔钱卖的啊!”
他一看我生气了,生怕这到了嘴边的肥肉给丢了,赶紧缓和说:“大哥,你消消气,房子我要了,一分钱不少你的还不行吗?”
“这房子谁买到手也不亏,你瞅瞅这门前多大地方呢,种菜就够吃了。现在可县城里你找找,哪有这么宽绰的院脖儿了?”翠花指着窗外插嘴说。
炕上小媳妇似乎有点坐不住了,眉开眼笑的,她从怀里掏出几千块钱,看了一眼地下的丈夫说:“永贵,咱给大哥扔下点定钱吧?做个手续,今天就把这事儿定下来得了。”
“你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房子就是再有给两万的,我都不会反悔。”瞅着这俩口子一唱一合的,知道自己没经验,要价低了。
房子买到手十多年,没增值不说,反倒搭进去五六千块。可觉得就是吃了多大亏,既然把话说出去了,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都得是钉,办事不能不算数。
小媳妇接过收条,眉开眼笑的说:“哥,嫂子,你看我们那边的房租也到期了,正好你们西屋闲着呢,收拾一下我们先搬过来住,你们楼装修不用急,咱啥时候倒房都行。”
“也行,交了定金这房子早晚也是你们的了。”翠花向来心好,总是替别人着想,满口应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