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中午收工,回村就直接去了校长家。我想问个究竟,并乞求他给出主意,觉得被*这样只有他这个正直的人才能拯救我。除他之外,我也实在找不到能帮助自己的人。
可守在门口等了半天,这夫妻俩才一前一后推着自行车进院。
“哥嫂你们咋才回来,我真的没考上吗?”还没等他们进屋,我堵在门口已急不可待。
“别提了,都气死我了,进屋说吧?”校长一脸怒火。
张雅芳老师边开着门锁边告诉说:“散会后你哥为你的事儿去找领导,要不我们早回来了。”
“春成哥,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这事不能就自消自灭了。”我知道这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仍不死心。因为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公社里都公布了,吴校长也不会有任何办法的。他这个小小的分校长,手里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呀?
张雅芳拽开房门,回头冲我半开玩笑道:“鲁强啊,你真就是这个命了。”
“我都惨成这样了,你咋还这样说?”心里想着,我没敢说出口来。
几个人进屋坐下来,校长脸上的气突然消了,他手端水杯微笑着告诉我:“鲁强你考上了。”
“怎么回事呀哥?上午在你们回来的地头上,那吕文山可是说没有我的。”我根本不相信,觉得他们这俩口子是在拿我开涮。
张雅芳捂着嘴笑起来了:“哈哈——,我刚才是说你真有当老师的命。”
“鲁强,你嫂子那是吓唬你的,别听她的。”说着吴校长也笑了。
“啊!不是说没考上吗?这到底咋回事。”我又惊又喜,生怕耳朵听错了,紧跟着又追问了一句:“是真的考上了吗?”
“考是考上了,那管景彬校长实在不是个东西,鲁强你这回也好玄了。”
“我早说过,管校长咋能不管吕文山呢?”外屋做饭的张雅芳探进头来插话说。
“这事儿真的挺气人。”校长点上了金葫芦香烟,他坐那儿一边吸着,一边有条斯理地向我学开了公社开大会的情景。
上午八时,几百名教师聚集在公社大礼堂里。若大的会场坐无虚席,一片肃静。公社教育助理李景海首先在会上对这次的民办教师整顿进行总结讲话。
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头,白白净净的四方脸,扯着标准清脆的男中音说:“中央已经开始把教育兴国放在了首位,提出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方针。这次民办教师整顿,就是全县广纳人才,提高教书育人质量的重要举措。按上级指示,今后要在社会上形成尊重人才的气氛,不再搞所谓的又红又专和根红苗壮了。”
“大家静一静,认真听公社领导讲话!”主席台上的管景彬见下面不少人交头际耳,摆起手大声制止道。
李助理趁机喝了口茶水,清了请嗓音继续说道:“大伙知道国家大学招生都不看成分了,这次教师整顿也一样。以后选拔老师,只要德才兼备,谁有能力谁就上来。那些没文化,教不好书的,不管后台有多硬,今后都不能继续留在学校里混饭吃了。如果再让这些老师误人子弟,不仅民愤大,更影响国家的人才培养,既祸国,又殃民……”
李助理讲话后,会议开始公布全公社留任的民办教师名单。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管景彬咧着金牙,朝台下微笑了一下,高声念起了已通过县里考试的老师名字。
他被下放本教了十年学,前不久方被平反恢复了这校长职务。经历了这些年风风雨雨冲涮,管景彬就象颗失去棱角的河卵石,人变得八面圆滑了。
他先对这次下岗的民办教师表现出十分同情和无奈,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因为他此时谁都不想得罪的,对下岗人员的客套,是怕大家把帐记在自己头上。
会议的最后,管景彬方宣布社会青年录取名单。扯着嗓子说道:“这次招考民办教师,是由县教育局统一考试录取的。按照成绩,全公社择优录取了社会青年27名,各大队的名单如下:大榆树大队,张金富,刘振山;双坨子大队,唐树林,曲殿文;孤店大队,徐金成,刘富;元宝屯大队裴新……”
可一直等到全公社的名单全部公布完了,就是没听到喊到鲁强的名字。
吴春成校长怒了,凭一个军人的勇敢和直爽,腾地一下子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冲着台上的两个领导大声音嚷嚷道:“这名单不对劲儿,你们还落下一个人!”
“这可是县教育局录取的名单,总共27人,正好不多不少,怎么会有差错呢?”主席台上的管校长大声争辩着。
“那我问你,去县里批卷的回来说我们村的鲁强全公社考了个第一,这里怎么没有他呢?”吴校长不服气,他的倔犟劲儿上来了,今天非求个真不可。
校长管景彬把名单高扬在半空中,呲着大金牙反驳道:“你过来看看吧,这名单上哪有他呀?”
“这是谁瞎传的,要是考了个第一,县里怎么会不录取呢?”李景海在主席台上叨咕了一句。
“中学参加批卷的李志忠老师回来说的,李助理你不信咱们现在就去问问他?”吴春成不依不饶着。
这么一吵不要紧,全会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们这三个人身上了,主席台下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还有这种事儿,第一的怎么还没上来,这次不是说按高分录取吗?”
“这个人肯定是老吴家的亲戚吧?是不是考上让别人给顶下去了?”
“瞅着吧?这回肯定有好戏看了,吴春成当兵的出身可不管那一套。这事儿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弄明白了,这回绝不会放过校长的。”会场东北角几个人交头际耳在幸灾乐祸,就想看看热闹,他们想看看这场戏管校长咋样收场?
“李领导,这事咋办你决定吧?”管景彬冲李景海微笑着,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立马甩了过去。
李景海见管校长这么高抬自己,心里很舒服。他看一眼台下前排的吴春成,再瞅瞅台下交头际耳象一锅粥似的众人。赶紧站起来压场:“大家静一静,不要讲话了,这事好办,会后请示一下县教育局不就清楚了吗?”
见公社领导出面主持公道,吴春成再也就不吱声了。管校长一脸气乎乎的,接下来他草草地安排了全公社小学当前的教学工作,就宣布散会了。
“喂,喂!县教育局吗?我是大榆树公社分管教育的李景海,请给我查一下,我们公社民师录用名单里有没有个叫鲁强的社会青年?”在校长室里,教育助理当着管景彬和吴春成的面,拨通了县局的电话。
不一会儿,那边电话拨了回来,李景海赶紧抓起电话。
屋子里很静,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李助理吗?你说的鲁强已被录取了,他的分数可是在你们全公社考了个第一啊!,怎么的,对此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没有,我们尊重县局的录取意见。”李助理说着撂下电话。
“咋样二位领导,我不是无理取闹吧?”吴春成一听,气愤地挖苦说。
李景海瞅了吴春成一眼,转头对管景彬说:“老吴说的对,人家考个第一,你们咋还给弄错了呢,赶快通知他上班吧?”
管景彬满脸堆笑,赶紧象吴春成解释道:“对不起老吴,这是从县里抄回的名单有误。这样,你们前屯还缺个教师,回去通知他去那上班吧?”
“这个鲁强很优秀啊!咱们差点埋没了个人才。”李景海感叹道。
管景彬象讨好似的吴春成说:“一个成分不好的农村孩子能有个出路还真不容易,多亏没当误人家。”
“那好,我代他谢谢两位领导!”吴春成虽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才明白,管景彬咋知鲁强成分不好呢?这事十有八九是他与屯里的那个吕老师一起搞的鬼。
见女婿这次没考上,丈人本想抓个成分不好的来垫背,便在县里的录取名单上来个偷梁换柱。可天理不可欺,事出凑巧,竟撞上了他在公社教育组一起工作的死对头。由于吴春成在中间的死缠乱打,硬把这好事给他搅了。
“你说这多玄啊!”吴校长说完了瞅着我后怕道。
“哥,你就是鲁强这辈子的恩人啊!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的,我们一家子都感谢你!”
听校长说完这件事,让我倒吸了口凉气,顷刻之间由极端地沮丧转变为万分惊喜,简直激动得语无伦次。虽同住一村,平时没有任何来往的表哥,没想到吴校长如此仗义,令我打心里敬佩。
“咱屯学校不缺编,没能把你留下来。下午你到中心校开会,明早去前屯的小学报到上班。”吴校长一脸遗憾说。
就这样,我有幸同全公社考上的社会青年一道,下午去中心校报到开会。这简短的谈话,无非是聆听管校长好好学习业务,努力工作的嘱咐,仅半个小时就散会了。
会后见别人手里都拿着县教育局的《民办教师任用证》。那是一个象毕业证大小的红本子,知道这是县里认可民办老师的合法身份证明。
一打听,这是管校长背后捅捅咕咕分头给的,他怕我知道此事。这让我本来高兴的心一下子又郁闷起来了。因怕得罪了领导以后没好日子过,虽眼巴巴地瞅着,却不敢多嘴去问。
晚上回来,带着心里的委曲我直接去了屯西头的吴校长家,想到他那里商量一下这事咋办?
“鲁强你开会回来了?快上桌吃饭。”进门正赶上一家人吃饺子,在如此邀请之下,盛情难却,我只好拿起碗筷一起吃饭。
“你到中心校开会怎么样?”吴校长似乎有些不放心,怕上头找我的小脚,抬头关切地问。
“倒没怎么样。不过哥,人家考上的都偷偷给发了任用证,唯独没给我,不知是咋回事?”
“哪你咋不找他们问个究竟?”张雅芳往我碗里夹着饺子问。
“我不想刚一参加工作就跟领导叫上劲。”
吴校长猜测说:“看来你的《任用证》肯定已经是在他姑爷吕文山手里了。”
“没有任用证,我这教师身份县里会不会不承认?听说有证的,县里每月还发给六元五角的民办教师补助费呢。”接着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吴校长放下碗筷想了想说:“他们不敢不给你补助费,因为县里备案的名单上有你。再说了,这件事公社教育助理李景海也知道,他中心校也不敢再随意就给变动了。”
“如果管景彬按月不少你的补助费,这事就缓缓再说吧?”张雅芳老师插嘴说出了她的看法。
听了他俩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眼前只能这样忍着,不然你说还有什么办法呢?可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咋也不是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