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太子派王三郎君随同林沉音南下,的确是一个很英明的决定。
首先,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代沟不深。七月生的沉音将满十二,十月生的王铉之半过十六,五岁之内,还不至于就聊不起来。
其次,王铉之家学渊博,又自幼随其大人王亮多有游历,见多识广,每到一处,总能引经据典,跑出去找到那些大街小巷里的特色美食,买了来给沉音吃。
沉音此行是去看望病危的老父亲的,需要呈现出来忧虑焦急,快马加鞭的状态。但是这样的连夜赶路,对她这个坐在不停颠簸的马车里的人来说,简直不吝于是一种酷刑般的折磨。
一周过去,眼见前面又是一带山林丘地,沉音终于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带我骑马?”她问王铉之。
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就沉音这个身份,实在是太过大胆了。
“我实在不能安心呆在马车里。”沉音见状补充道:“咱们日夜兼程,还尚余十来日路程,马车本就走得慢,再坐在里头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要受不了了。若是骑马,想来能快上个两日左右,可我马术不好......”
王铉之犹豫再三,咬了几好次牙,方才点了头。
于是沉音与红鸾主仆二人,换上男装,分别上马。王铉之带着沉音,韩副队正带着红鸾,一行人继续赶路。
杜校尉看(kan一声)着底下人将马车寄放好,长吁一口气:“格老子的,终于不用跟着这马车跑了!拉车的马,跑得就是慢!”
底下人不得不提醒他:“杜校尉,便是不用马车,咱们也跑不了多快。那位小娘子,那可是未来的这个!”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来:“她可是说的马术不好!”
杜校尉刚升起的意气风发就灭了。
骑马走山路,一点也不轻松。他现在有些后悔先前没有阻止王家小子答应小娘子所求了。万一到时候小娘子受不住,哭哭泣泣,可如何是好?
瞧了瞧男装在身,端坐马上的沉音主仆,杜校尉最后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心里想着:到不了,下一个城镇,重新找辆马车来给她好了。
一个时辰后,虽然没有哭哭泣泣,但沉音也是真的后悔不迭了。不过她后悔的,可不光是弃车骑马这件事情,还有她一开始设计下的这一番计划。
从帝都,至岭南,路途遥远,她只顾想着远离,却忘了在这里,交通有多不便。
车轮子没有橡胶,马鞍也是木头做的,所谓减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穿越过来这几年,乘车、骑马不是没有,可是短时间内都城周边跑跑,哪能与现在的长途跋涉相提并论?!
好不容易捱到休息,沉音翻下马,只觉腰酸背痛腿抽筋,方便的时候悄悄儿脱了裤子一看,大腿内侧,皮都已经被磨红了。
“姑娘,”红鸾声音低得像做贼似的:“用这个擦擦吧。”
她递过来一个打开了盖的小盒子,里头白花花膏体一股子药味。
“王三郎君说姑娘用得着,叫婢子拿上的。”红鸾知晓沉音疑惑,便即小小声解释道:“说是军中上好的药膏,一抹见效。”
两人同乘一骑,王铉之能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这点,沉音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偏偏红鸾此刻表现得见不得人一般,反倒叫沉音红了脸。
真是的!沉音心里想:都已经骑在一匹马上了,直接把药膏拿给我不就行了,还非得让红鸾来传递一下,这不没事找事嘛!
如此一想,再见到王铉之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不是很好,不但没有表达出感谢之情,就连笑一下都没有。
这令王铉之误以为林四娘子伤到了什么重要部位,疼得厉害,再次打马前行的时候,就把速度控制得更慢了。
走啊,走啊,转过一弯,再一弯,杜校尉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喊一嗓子:“你们慢慢走,俺先去看看前面哪里能烧火造饭。”,打马飞驰而去。两个小兵忙追在他身后,一溜烟也跑远了。
剩下三位羽林军,以及那位军医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再看看沉音主仆俩所在,垂头,继续跟着慢慢跑。
沉音一瞧这架势,扭头便瞪向王铉之,语气不善地问:“这马是不是跑得太慢了?没吃草?!”
王三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忐忑不安地反问:“我若是骑快了,林四娘子你,受得了么?!”
沉音听他说得支支吾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半句废话也不想与他多说,只管两腿一夹,喝一声“驾!”,打马就跑起来。
弯道上没头没脸地冲可不行,王铉之被她吓得忙抓紧了缰绳,一心一意先控制住行进方向再说。
因为耽误了时间在前,之后一群人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能及时赶到城镇,错过了宿头。
都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杜校尉还没想好是在就近村子里去借宿一下,还是干脆再赶会儿路到驿站休息,暴风雨已遽然降临。
为安全起见,再赶路便大大不妥,一群人只能调转马头,急向远处的田头奔去。
田地之间,围着的村子并不大,观房屋数量,约摸就只三十四户规模。
王铉之经过路上之事,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尴尬的大错误,这会子大雨中,若再与沉音前胸贴后背,心里头也不能自在了,遂自行下了马来,牵着跑。
杜校尉看准了村里头房屋最好最大的一户人家,上前去敲了门。
正是此村村正一家。
看着门外披着棕衣,带着斗笠,却仍然被暴雨浇湿了衣衫的一群人,易村正有些为难。
与他说话的人,随身携带着铜鱼符,虽然弄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个什么官职,但招待好了总不会有错。他的为难之处在于,易家村统共就这么点大,家家户户又都不怎么宽裕,这么十来号人,只怕是安置不下。
“老丈不必忧心。”杜校尉一路上与兄弟们讲话粗野豪放,竟也能如此彬彬有礼,着实令人称奇:“我等皆是男儿,只要有块干敞的地方,囫囵打个地铺便能睡下,需要借用床铺被褥的,仅有两位小娘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