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湘娘子回到东宫,自先来回报太子。
“勤王带着宠姬又去了街上,妾没见着人。”她说:“不过,倒是见着了另一位姑娘,只说是借住在王府里的客人,长相极美,性子却有些软糯。依妾看,十有八九,是勤王妃找来对付那宠姬的。”
勤王携美人逛街买首饰并那美人的模样相貌,太子前头都已得保,闻言,便不甚在意地挥了手:“此事便罢!今日辛苦你了,快回去歇着吧。”
“殿下。”湘娘子唤了一声,有些不安的欲言又止。
“还有别的事么?”太子注意到她的不安,虽然想当然认为她是期盼今夜有点奖励,不过想一想,还是再多问了一句。
湘娘子咬咬唇,眸中水光惊疑不定,犹豫道:“本来也没别的,妾是想说,嗯,打从勤王府上告辞回来,妾这一路上,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直临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儿见到的那位姑娘,长得,嗯,她长得,有些像一个人!”
“像谁?”太子陡然在椅塌上立直了腰,紧张一触即发。
湘娘子眼神瑟缩了一下,顶着太子牢牢的注视,情知说出来的话便收不回来,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妾,哦,不,婢子,婢子曾在锦阁里伺候的时候,见过前来拜见的林,林氏罪妇,与今日那女子,有些,有一点,相像。”
“啪”一声响,是太子一巴掌拍在了塌上:“五弟啊五弟,好你个勤王!这才是你真正要给孤的封妃大礼吧?!”
“你,”他命令湘娘子道:“再去,把人给我请来!”
啊?去勤王府上请人来东宫?!湘娘子愣住不敢接令。
“算了。”太子扫她一眼,瞧见那眸中雾起惊惶,不再强求,将心头火气压了压,径自穿鞋下榻,大步而去。
三日后,太子妃往勤王妃处发下帖子,邀妯娌一聚,探春赏花。
顺道的,送帖子来的人,说太子妃也想要见见湘娘子曾见过的,勤王府里的客人。
林沉音不想见太子,丁点儿都不想。
试问谁家女子,在有了恋恋心上人后,还想去见前未婚夫的?特别是当明知前未婚夫没死心的情况下。
勤王特来告罪:“实在是不曾料到那湘娘子竟能认出你来!”
叫太子发现得如此之快,着实令勤王烦恼,很多布置,须做更改,王铉之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有法子不去么?”沉音看着他,说不气那真是假的。
勤王皱眉,分析道:“太子有心要见你,则你不去,他必会来,推脱得了一时半刻的,效用不大。”
“那就让他来好了。”沉音深以为,东宫里头不安全,还是在勤王地盘上好。
勤王突然问:“听过芜娘说你那日见湘娘子时的表现,她说你有千面,我倒很好奇,你会用哪一面去见太子?”
沉音瞪他,没好气道:“反正你都会知道。这么好奇,不如你替我去见太子,跟他把话说清楚吧!”
勤王哈哈大笑:“你还是这模样好,可有趣多了!先前那些模样,啧啧,不知道的,只怕就以为我面对的,是个世外之人了。还是这样子好,这模样,才像个姑娘家嘛!”
“王爷要姑娘,隔壁院里的美人儿,随时恭候您大驾,请!”沉音一斜身,干脆利落地逐客。
勤王大笑而去,走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接下来,沉音开始等待。
王妃带了勤王新宠去参加聚会,回来无话,勤王与太子交锋几日,回来亦无话。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沉音无意打听。
勤王问她打算以何态度面对太子,其实她自己也还拿不定主意。
三郎远在边关,战场上杀个人太容易,她不能冒险直言自己已有心上人,要断绝太子纠缠,必须另想办法。
动情,亦或晓利?
人人皆已变,太子,还会是以前那个太子吗?
答案揭晓的时刻终究来临。
三月三,早杏将开未开,沁水河畔,游人如织,本该待在别院与民同乐的太子,却大张旗鼓莅临到勤王府。
熟悉的一幕再现,沉音敢担保,太子绝对是特意的!
“孤就是路过,突然感觉渴了,进来讨口水喝。”王府管家顶着太子这句话,恭恭敬敬请他入内饮茶,心里头却五内俱焚,勤王在别院,王妃去了游船,这会子府上,无人有资格阻挠太子。
太子饮了一盏茶,又突然想要再瞧一瞧勤王府的景致,赏一赏他五弟这里御赐有名的桃杏亭。
再要,见一个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沉音得了管家的讯,整理梳妆,前往见人。
桃杏亭四周,遍植桃杏,阳春时节,花团锦簇,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妖娆花枝,更衬得人比花娇。
沉音拂枝而来,踏上亭阶,太子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
特意束在脑后的垂云,插不了一支珠翠,水天一色的裾裙也极为素净,未施粉黛的容颜,在春花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做如此装束来见,太子登时不悦,一声“四妹妹”才唤完,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殆尽了。
终究是已习惯了珠翠环绕竞相争宠的人啊!
沉音暗暗撇撇嘴,再次替身体本尊背负的命运扼腕。
端正福身,沉音脸上亦无笑意。
太子盯着眼前平静的脸,只觉满腹的话很难出口。
“太子殿下,”沉音等了许久,看两人光在亭里面对面干站着不像个事儿,况且她来,可是有话要说的,便自己先开口了:“小女本是不愿来的,但有些话,想来,还是需要与殿下说清楚为好。”
太子咽下干涩,艰难开口:“你说。”
沉音环视了一下周围,小桥流水,热闹花树,唇角略勾,煞风景的话流畅而出:“东宫如今已有正妃,小女便不过只是罪臣之女,纵有儿时情谊在,现也该各归各路,两不误。至于牵涉林府诸事,小女忘症久矣,全无好转迹象,更的确帮不上忙,还望殿下恕罪!”
“所以,你就住进了勤王府?”太子既已开口,后面的话也接得住了:“呵,孤竟不知,你与我那好五弟,是何时开始的?你宁愿帮他,也不愿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