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遗忘的任务
一路的沉默,两人回到太守府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准备开炉做饭的老蔡,一如往常地冲到白苏君面前,大手一伸。
“拿来。”
“什么?”白苏君无辜地抬头,那双眼睛眨啊眨,她是不是似乎好像忘记了什么。
“今天的做菜要用的材料啊。”
“忘了。”
“……”
于是,那个晚上,昱城太守府的众人,和着盐巴,吃了平生印象最深刻的一顿白米饭。
那顿饭,白苏君吃得很少,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更不是因为饭太难吃。她很郁闷地发现,那是因为她下午的时候吃太多了……
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在她一不留神撞上墙后,终于结束了这种孩子戏的游戏。扎身坐起,头顶顶着个刚刚撞出来的包,白苏君把枕头扔到一边,看着自己的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肚子啊肚子,为什么刚才吃饭时胀胀的,现在才不过过了一个时辰,你就唱起了空城计呢?
外面的温度很冷,裹着棉被很温暖,目光犹豫地往门口的方向飘,期待的狗血剧情硬是没有出现。为什么?为什么故事里的主角饿的时候,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总有人自动自觉为她送上美食,而可怜的她偏偏是没吃的……
内心的挣扎用去了一刻钟,白苏君最终决定穿上外衣到厨房觅食去。果然还是毛爷爷的说话有道理,自力更新,才能丰衣足食啊!
饿着肚子就睡不了觉,不能睡觉是何其的痛苦~~
悄悄从自己的房间溜了出来,白苏君就着迷离的月色,朝厨房的方向,行她偷鸡摸狗之事。
猫着腰潜行,却在经过花潜的院落时,白苏君停下了脚步。院中的里屋还透着点点星光,花潜大概还没睡下。轻哼了一声,明知没人看见,她还是朝着那方向扮了个鬼面,然后撇着嘴在冬天的夜风中走开。
然而,当她满怀着希望踏入厨房后的三分钟,发觉,她又被骗了。
小言里面的主角,饿了只要去厨房必能找到能吃的,运气好的,山珍海味不过小菜一碟,运气背点的,也有干硬馒头一个,总之厨房就是一个全天24小时为你免费提供吃的地方。曾经,白苏君认为,这是一个迷,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因为剧情的需要,简单来说,就是作者编的。
切!古代又没有冰箱,哪有现成的食物,连晚上吃剩的都拿去喂鸡喂猪了!
灰溜溜地从厨房出来,白苏君因为寒冷缩着身子,绝望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今天晚上吃饭时,她绝对会对盛饭的秦牧说一句——我要打包!
她心不在焉地为自己可怜的肚子默哀着,没有抬头看路,突然一下沉重的撞击,白苏君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因为这一下失去平衡而向后倒去,连忙本能地闭起双眼,准备承受等下与大地进行亲密接触时所要体会的痛楚。
预料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一只强健的手臂阻止了她身体的倾倒。
“你要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
一样的问题,却是异口同声。
白苏君挣开花潜揽着她的手臂,偏过头不去看他,“肚饿出来觅食,不用向你报告吧,花大人。”
面对白苏君的冷嘲,花潜微怔,好看的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原来有人还比我容易记恨。”
低声的嘀咕,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对方听了个真切,顿时嘴一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还没等白苏君不满的抱怨出口,花潜一手将她扛在肩上,施展轻功朝厨房掠去。
后来,每当白苏君回忆起那晚的情景,都会咬牙切齿。她就像一装米的大麻包袋,被个帅哥用民工扛水泥的样子扛着,在很有情调的迷离月色下,体会千载难逢平生第一次的轻功运输,目的地还是那俗得要命的厨房。什么浪漫啊情调啊,全都是放P!
现成的熟食厨房是没有,但拉好的面条还是有的。
花潜用了一刻钟不到的功夫,煮了一碗清汤挂面,摆在白苏君面前便要离去。看得出,他很赶时间。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白苏君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叫他。然而,花潜却在走出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回身帮白苏君合上了门,阻挡了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在门合上的瞬间,他对她说。
“对不起。”声音很轻,白苏君却听到了。
愣愣地盯着面前汤面,捂在碗边的双手渐渐温暖,白苏君撇撇嘴,暗自嘀咕了句,“切!我大人有大量,今天的事就原谅你好了……”
拿起筷子夹了口面,鼻间嗅到淡淡的油香,不自觉地就裂开了嘴。
这下,连身体都暖和了……
“白小姐,你流口水了。”
温润的声音如泉般流进耳朵,白苏君却因此被口中的面条哽了个正,然后很不唯美把已经变得糊烂的面条喷了出来。
“谁?”竟然半夜出来吓人!
怨恨地朝门的方向瞪去,却发现被花潜关上的门依然关着,门前却立着一人,穿着最普通的T-shirt加牛仔,带着一顶偏大鸭嘴帽,帽舌压得很低,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这形象,熟悉得让人牙痛。
“啊?!是你!”那个把中国版古代式阿拉丁神灯送到她家里的快递员。
相对于白苏君的惊讶,对方显得很平静,算是默认般地点了下头,“映月要我问你,找到他的身体了吗?”
“我还想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一想自己莫名其妙被扔到这个鬼地方怒气就不自觉上来,白苏君对着眼前这罪魁祸首之一劈头就是一顿臭骂,“你知不知道我多可怜,一来到这里王子碰不上,大侠遇不着,就被人当成杀人凶手抓去坐牢,之后又被人当菲佣般指使,饭不会煮被人抱怨,衣服洗得慢遭人埋怨,到现在还是个犯罪嫌疑人一只,你们倒好,各自不知躲哪风流快活去!切,本小姐不干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找去,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尸骨无全化成灰!”
“映月并没有死。”被人一顿臭骂,来人却依然保持温润,只是淡淡出口的话语,却气得人跳脚,“找不回他的身体就不用回去了,虽然他的身体并不一定在这个世界,但是映月一向说了算的。”话音刚落人影却已成烟,再难觅踪迹。
被留下的白苏君,面对着空气愕然地瞪大双眼。
什么虽然他的身体并不一定在这个世界?什么一向说了算的?
这是在耍她吗?
果然,老天根本就是在耍她!
——————被老天耍着耍着就会习惯的分割线——————
经过一轮剧烈的思想斗争,第二天一大早,白苏君就顶着双大大熊猫眼一手敲响了花潜的房门。虽然希望渺茫,但怀着一丝的可能,她最后决定去完成那个一开始不当回事后来根本忘记然后昨夜被人提醒的寻‘尸’任务。
而第一个被她想到的,就是在太守府非常有地位的花潜,直觉就觉得,大概他掌握的讯息会多些吧。
然而,此刻却有一个问题,横跨在她的面前。
貌似,花潜的房中,没有人……
“找阿潜吗?昨夜湘王那边好像发生了大事,把他召过去了。对了,这是今天要买的东西和银两。”拍了拍白苏君的肩膀,叶旬挥挥手扬长离去。
怀揣银两,第一次,白苏君郁闷了。
整整一个上午,白苏君先是在花潜他爹那里听了近半个时辰的呵呵笑声,后又遭衙役甲乙丙丁等白眼若干。其实,她就不过只是问一句,“知不知道哪里有出土没有腐烂的尸体?就算是类似的传说听闻也好呀!”
白忙了一个早上还被别人当白痴,白苏君郁闷地出了太守府,习惯地朝着缥缈轩的方向走去,却在看见大门前空旷的角落时,撇了撇嘴。
该不会真的生病了……
“姑娘。”
粗哑的嗓音刻意维持着礼貌,白苏君回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两个彪形大汉,正是两天前与妖孽一同遇上的那两人。
“姑娘,知道卖画那位公子在哪吗?”
“不知道!”眉毛斜挑,如果是平日遇着这种状况,她绝对很龟孙地选择摇头逃窜,然而此刻,白苏君的心情非常非常地糟,说话的声音竟也学起花潜那冷冷的嘲讽,“要找男人妓院就在前面,不用猴急地大门未到,就开始发情通街要男人。”
白苏君的声音不大,恰好就让路过的几人听见,然后纷纷向两个彪形大汉投去鄙视的眼光,看得那两人粗旷的面上出现了不协调的红晕,就是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气出来的。
白苏君相信,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几率,是后者……
于是,她很识时务地,趁着两人还没回过味来时,脚底抹油,溜了。
跑到对面街角,一个拐弯,偷眼朝身后望去,发现两人并没有追来,白苏君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
熟悉的低笑,伴着几声轻咳,随着她那一深一浅的呼吸飘了进来。
白苏君讶异地侧过头,对上的便是一双蕴含着迷离的桃花眼,苍白的脸,艳红的唇,过分的妖艳。
妖孽啊!!!
“咳,怎么傻了?”三步之遥,妖孽抬手掩去跃出嘴唇的咳嗽声,长长的睫羽低垂,眼眸中带着如涟漪般的笑意,落在白苏君身上,瞧得对方浑身的不自在。“呵,还是看我看呆了,嗯?”
“是被你突然出现吓呆了!”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目光随之不自然地错开,白苏君故意忽略掉明显过快的心跳,很不高明地支开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不见吗?”妖孽笑着扬了扬背在身后的画卷,“咳,当然是要去工作啊,昨日休息了一整天,眼看就快不能糊口了,总不能继续呆在家里坐吃等死吧。”
走在妖孽的身旁,白苏君闻言不禁侧过头,“你生病了?”
“呵,咳,不过是区区风寒,不碍事。”
“有好好吃药吗?”不知怎的,白苏君直觉就觉得,对方绝对不会是个生病就会乖乖吃药的人,甚至有没有去看医生都是个问题。
果然,妖孽目光微移,径自飘了开去,“这么关心我,丫头,你真的没有对我动情吗?”
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这一刻,白苏君是郁闷的。
“就算你偏要歪曲我的意思,今天我也要带你去看医生,啊不,是大夫,咱们去看大夫。反正今天你也不要去工作了,说不定上次来找渣的两人还等在那。”
手腕被别人温暖的掌心覆上,是第一次吧……
妖孽没有挣开白苏君不知不觉间抓紧他手腕的手,任由她隔着衣袖,牵着他走进人流,挂在嘴角的笑,更深了。
“丫头,如果我活过二十三岁,就娶你,好吗?”
“啊,妖孽,你说什么?大声点。”耳边飘进低低的絮语,白苏君疑惑地回过头,对方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没说什么。”
白苏君古怪地瞥了妖孽一眼,想从对方的脸上窥视出些许端儿,却终究以失败告终,无奈地只好继续向前走。然而,没有走几步,脚步又再次地停下了,回过来的一张脸挂着僵硬的笑容。
“呃,妖孽,你知不知道,那个,大夫在哪?”这是某人弱弱的声音。
——————在古代看病要找的不是红十字而是葫芦标志的分割线——————
什么是豪爽?
花钱不用问价钱便是一种豪爽。
如果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那就更爽了。
然而,当钱不是花在自己身上,而挪用的财产还是公款时,偏偏又被人抓个正着,那么这个敢为美色去贪污的白痴,未来就只能像闭上眼睛时看到的景像——一片黑暗。
白苏君就是这样的一个白痴!
当妖孽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时,她大脑短路地掏出怀中的钱袋狠狠拍在台上,然后,一个决绝的回头,她看见被撩起的门帘,还有随之走进来的——花潜?!!!
“你来这里干什么?”显然也看见了白苏君,花潜眉头微蹙,“该不会笨得弄伤了手脚,还是,病了?”
啪嗒。
是两个铜板从钱袋中滚出来的声音。白苏君僵硬地转回头,看着那个替大夫管帐小伙子从熟悉的小袋子里掏出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小铜板。如果可以,她很想装死,然而就是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面前,把她的头掰正,皱着好看的眉头,目光在她身上如侦察机般对她上下打量。
花潜的俊面靠得很近,白苏君的小心脏跳得很快。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很少会被注进笑意,眼角眉梢还有那好看的薄唇却总是微微勾起不深不浅的弧度,这一切,白苏君突然觉得很可怕,身子不自觉地就瑟缩了一下。明明还是一贯的表情,她就是知道,他是生气了。
切!不过就是擅自拿了公款去买别人的病单,用得着生气吗?虽然,她是没钱还就是了。
“这位公子生得好俊啊,丫头,没想到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相好,这让我很是心痛。”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没有带着丝毫的揶揄,妖孽手上提着大夫递过来的药包,目光流转间若有似无地瞥向白苏君,最终却是定格在花潜身上,眼睛微眯弯成好看的两道弧,“这位公子好啊,初次见面。”
花潜眉间的皱折又多了几许,他退后了两步,没再理会眼前的两人,径自朝一边的伙计吩咐了些什么,然后看着那伙计匆匆地跑进内堂又匆匆地走回来,把手上多出的药包拿给花潜。
由此至终,花潜一句说话也没有对白苏君说,她忽然就觉得委屈了,搞不懂原因,狠狠朝他离去的背影瞪了一记白眼,自己自己跟自己在堵着莫名的气。
然而,花潜却在此刻回过头,唇线弯起一贯嘲讽的弧度,眼角眉梢轻扬。白苏君还来不及收起她的小动作,一团黑影便准确无误地砸中她的脑袋,然后落到她的掌心。
“这是暂时借给你而已。”
攥紧手中的钱袋,白苏君很糟糕地发现,这一个瞬间,她感动了。就为了区区的几十个铜板,她感动了。她的感动,还真TMD的不值钱。糟了,她又忘了,她该是个淑女,淑女就算是在心里也不是可以随便说粗话的。
“不去追吗?咳,他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白苏君侧过头,眨巴着圆圆的双眼,满脸的疑惑。
“咳,丫头,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这么迟钝……”
最后的音调淹没在突如其来的连声咳嗽中,白苏君连忙一边接过妖孽手中的药,一边单手轻拍他的后背。
“那个,对了,妖孽有听过什么关于千年不腐的尸体,或者出土僵尸啊之类的事情吗?道听途说的传闻也可以。”外面的天气很冷,地上满是未融尽的雪水,两人从医馆出来,在大街上留下不深不浅的两道脚印。白苏君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差点又被她抛诸脑后的‘任务’。
“咳咳,没想到丫头挺大胆的,竟然对这些有兴趣。”略有惊讶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妖孽淡淡地将视线的焦距落在远方的一点,“可惜我没听说过这些,咳,倒是知道昱城的郊外有个很大的坟场。咳咳,知道吗?那里曾经可以被称为地狱。”
地狱。
多么有深意的两个字啊。
白苏君深深吸了口气,或许,她该考虑一下,该不该认命留下来生活这个问题了。
坟场、尸体、地狱。这些可怕的字眼背后所蕴含的,她实在不敢招惹。
“走吧,咳,趁着天还没黑,我带你去那里转转。”就像来时一样,只是对调了角色,妖孽很自然地就牵起了白苏君的手,罔顾后者在顷刻间露出犹如便秘般的痛苦表情,挂着淡淡的笑容朝郊外走去。
“那个,妖孽,药要趁早喝啊!”
“没问题,晚上你去我家煮给我喝吧,咳咳,现在还有时间呢。”
“这,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