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则行气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气氛尴尬而又沉默,楚逸却突然开了口:“你的女儿,可真的是落入河中淹死的?”
他这话问得毫无缘由,众人的眼神都变得疑惑起来,可当他们看向茉莉,却是一惊。一直平静地恨不得就算下一秒被拉出去砍头也不会抖一抖的茉莉,在听了楚逸这句话后,整个人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她努力保持着平静地神色,睫毛和嘴唇却不自觉地颤抖着,被困住的身体更是抑制不住的抖动,半晌才平静下来。她盯着这个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坐在上位的男人,只见他比寻常人更浅的瞳孔里是异常深沉的光,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她心里突然感到不安,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谁?你知道些什么?”
楚逸微微一笑,眼中的神色却愈发浓深,声音却仍然是云淡风轻:“在下楚逸,昆厥二皇子,南陵安阳侯。”
就算名号说得这样齐全,茉莉却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她又重复了一遍,道:“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楚逸眼中带了些近乎轻视的笑意,缓缓道:“你害怕我知道什么呢?”
茉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倔强地将头别到一边,道:“我没有什么怕你知道的,我女儿死于溺水,若是不信你们不如去乱葬岗找找她的尸首,让仵作好好验一验!”
说罢,她又有些凄厉的喊道:“若是找见了,别忘了带给我看一看,我连那孩子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这样的声音,凄厉得有些让人害怕,落在众人耳中,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害怕。翎儿不禁往容蓁身边靠了靠,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眼前的茉莉,容貌娇艳,一身紫色衣衫更让她带着些烟花气,可偏偏那双手看起来十分粗糙,像是做惯了粗活似的。她脸上的神色很奇怪,有些嘲讽,有些苦涩,还有些……不甘。
“我们也想找到那孩子的尸首。”楚逸听了她的话倒是不慌不忙,“只不过时间太久了,那孩子的尸首放在乱葬岗早已不知去向。”
此话一出,就连宋瑾也不禁微微侧目,他的话说得太过直白,莫说茉莉是孩子生母,就连无关的人听了也觉得心里难受得紧。众人皆去看茉莉的神色,只见她脸上的哀痛之色已经溢于言表。赵则行道:“就算是你女儿死得惨,你也不该这样杀人。”
“谁杀了我女儿,我自然要他偿命!”茉莉的声音突然拔高,字字句句如同匕首一般扎进周围看客的心里。
楚逸幽幽道:“你说出真相来,虽说不一定能换你一条性命,但至少能让世人知道崔甲死得并不冤枉,你女儿也不会死得糊里糊涂。”
茉莉眼睛一横,道:“你知道了,对不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楚逸面色平静地说着胡话,“只不过我这人向来猜的准一些,现在看你的样子,我更能证实自己的猜测:你女儿的死,不仅仅是因为崔甲看护不当对不对?崔甲就是害死你女儿的凶手!”
楚逸说到最后一句,一巴掌狠狠拍在眼前的茶几上,吓得周围的人都是一个激灵。茉莉像是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软软的俯在了地上,声音变得空旷而又柔弱,道:“崔甲那个王八蛋,当初说对我一片真心,我自己用体己赎了身跟着他,后来又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可是他为了我的那点积蓄,不惜诬陷我向他隐瞒自己是青楼女子,以此为借口将我赶出家门。”
众人听了,皆是沉默不语。茉莉的故事却还在继续:“这都算了,不过是我识人不明。可我的英儿啊,那是他的亲生骨血啊!他为了凑银子喝花酒,竟然将英儿卖去馆子里,她才不到四岁啊!他将英儿送去了暗娼馆,就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可英儿还想着要找她的父亲,偷偷跑出来跑进那窑姐儿的花房里,又见那沐浴的水桶好玩儿,自己爬了上去,才失足掉进桶里,活活被淹死。”
容蓁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宋瑾虽然看似平静,心里也觉得像是被搓揉了一般不适。唯独楚逸,心里和脸上是一样的平静如水。
“崔甲那个滚蛋,真的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他发现女儿死在了暗馆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抱着女儿的尸体,谎称女儿是失足落水,再去邻居家里骗上一笔银子。”茉莉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这样的滚蛋,难道不该碎尸万段吗?”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忽然,有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急切道:“那么你究竟为何要杀害慧儿!她不过是个农家女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狠心!”
是栗文元。他已经听了这么久,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痛苦,不由得大声质问。赵则行在上头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在堂上喧哗!”
眼瞧着赵则行是要发难于栗文元,容蓁连忙开口道:“赵大人,栗公子也是求真心切,况且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一问。”
赵则行一看她开了口,也不再好说什么,只好对茉莉喝道:“郡主问话,怎得还不回!”
“农家女……”茉莉像是在回忆什么,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啊……那个女子……说起来,那个女子并非我所杀。”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茉莉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看了看坐在宋瑾下首的永昌侯,道:“旁的人命皆是我取,我自然也不会抵赖。但唯独这个姑娘,不是我所杀。永昌侯爷心里想必比我更清楚。”
“大胆妖女!竟然如此妖言惑众!实在是太过可恶!”永昌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转而对赵则行道:“这样的妖女,又认了罪,大人还不将她拉下去杀了了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