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侑瞧得出李靖谦虚谨慎的外表下,藏着一个能者的孤傲,真正傲气的人,可不像诗词里写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而当是濯清涟而不妖,入俗世而能自省。去弄扁舟的通俗一点说,愤青之辈尔。
因此,杨侑觉得李靖看不惯胡商出身又一脸匹夫相的何潘仁实属正常。可话说回来,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天下或许真有一无是处,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人,但绝不是是何潘仁。
当夜,杨侑将用心招抚的两个,勉强算是亲信又有能力的人留在宫内,同塌而眠是真的没有,杨侑实在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再说,杨侑也不想搞得太亲密,好像自己是嫁不出去的姑娘,非要找个汉子倒贴一样。
另一边,何潘仁与李靖的屋里,俩人都属于戒备心强的,有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睡在旁边,说不出的不自在。李靖还好,何潘仁翻来覆去,时不时哼哈两声,引得屋外值班的太监好几次推门询问。
李靖乏了,很客气的说道:“你我皆有代王交托的要事在身,当养精蓄,何故长吁短叹!”
李靖就事论事,他是劝何潘仁早点睡吧,明天还有正经事,你不睡觉,一个劲的哼哼哈哈,明天起来没精神,怎么办大事呢?
俩人初次打交道,本该是互敬互爱,巧的是两边都看不惯对方。李靖是藏在心里,何潘仁的脾气却不允许他深藏对一个人的不满,李靖一开口,找了半天苦无机会的何潘仁,算是逮到了一个天赐良机。
何潘仁刷的一下直起身子,道:“我在细思代王交代之事,为主分忧难道还比不上蒙头大睡来的重要吗?”
“是,重要!”李靖未动分毫,心内波澜不惊,何潘仁的话显然没有半点作用。
“哼!”何潘仁一招不成,心内火气更旺,奈何宫内规矩森严,令他这个才被招降之人颇为忌惮。过了半晌,何潘仁才想起什么,冷冷问道:“代王将平定关中之事托付于你,那你可知这关中到底有多少贼子,他们都聚拢在何处,各自有何本领?”
李靖一听,忙不迭的睁开眼,问道:“你知道?”
何潘仁用手一拍肚皮,“老子以前是最大的……自然知道。”
“还请赐教!”李靖走下床榻,恭敬的来到何潘仁身前,躬身一揖。
“这明日还有要事,以后找到机会再讲给你听,睡吧!”何潘仁说罢,倒头便睡,李靖尚没来得及追问,人家呼噜声都起来了。
“哈哈……”李靖止不住摇头苦笑,可他并未躺回去,而是一直在旁看着装睡的何潘仁。
深更半夜,一个七尺高的大老爷们站在另一个大老爷们床边,不说不笑,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要多诡异就有多惊悚。
何潘仁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隔了半天又睁开一次,每回都能瞧见李靖那“伟岸”的身影,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失败之后,何潘仁重新坐起来了。
何潘仁道:“李靖,你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李靖道:“代王嘱托,不敢不尽全力。”
何潘仁道:“我不知道代王为何如此信你,但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关中一地利益纠葛之纷乱,尔虞我诈之复杂,怕你是应付不得,最后落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李靖道:“我之性命,何足道哉?既然死都不怕,又有何妖魔鬼怪是我灭不了的?”
“行!”何潘仁冲李靖一拱手,“生死置之度外,望你说到做到。还有,切莫让我浪费一堆口舌,替你介绍关中形势,到头来你还是一败涂地。”
“多谢!”李靖这一句说的郑重,随后又是一揖,却被何潘仁拦住。
何潘仁道:“你我皆为代王办事,不必如此。”
李靖暗自惭愧,心说何潘仁确实有些大将之风,不似自己想的那般不堪。
何潘仁心里也在想,李靖确实有点门道,明知我是故意用话引他,上了当不想着怎么找回面子,反倒是不耻“上”问,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
这夜,屋内的烛火一直未熄,一直到次日天明,杨侑从外面进来,俩人还没有讲完。
“见过代王!”何潘仁、李靖出奇的默契。
杨侑强装出一脸笑意,“听说一宿没睡,聊什么了?”
何潘仁谦虚道:“臣就是分析一下关中一地的形势,毕竟臣以前……是个地头蛇。”
杨侑点点头,道:“其实不必忌讳,你以前何天王的身份并没那么不堪。”
何潘仁略有尴尬,却也只能说道:“是,代王说的是。”
李靖受了何潘仁的恩惠,自然要有所表示,他对杨侑说道:“这一夜,着实对臣帮助不小,有助来日更早平定关中之乱。”
“嗯嗯!”杨侑脸上还是笑嘻嘻,心里可就有点不痛快了。何潘仁与李靖按照他的设想,保持一种同事关系就可以了,不近不远,不咸不淡,二人没有过多交集,挺好。这才一夜,俩人怎么就腻味到一起了呢?想到这,杨侑不由得瞥了眼旁边的朱淳,暗道:“你这个办事不利的家伙,干嘛要把他们安排到一间屋里。”
朱淳只觉一股寒意射向自己,心里不由得打鼓。
李靖、何潘仁拿着杨侑的书信,一同离去。
杨侑直到再瞧不见二人的身影,这才冲朱淳发作,“你说说你,干嘛要把他们安排到一间屋里?”
朱淳慌忙跪下,解释道:“小的瞧着这二位有些不对付,所以才想让他们睡在一起,没准能增进些情谊,多点了解也是好的,省的王爷为他们烦心。”
杨侑很是诧异,问道:“你怎么看出,这二人之间不对付的?”
朱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许是在这宫里待久了,见的人多了。”
“你倒是个机灵的!”杨侑多看了朱淳两眼,突然问道:“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朱淳想都没想,“七年了!”
杨侑道:“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朱淳道:“家里就一个妹子跟小的亲,其余的算不上什么亲人。说起来,我这妹子去年嫁人了,嫁了个手艺不错的铁匠,小两口倒也恩爱,就是……就是兵荒马乱的,日子不太好过。”
杨侑道:“铁匠?日子不好过?哈哈哈,本王懂了,等本王画几个图样,你拿去交给你那妹夫,若打造的好,本王赏他一笔天大的富贵。”
朱淳当即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