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感觉自己坠入了万丈深渊,全身被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她拼命摸索着艰难前行,忽然,眼前一道白光出现,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呼号,“救我,快来人救我!”
呼叫声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她感觉眼前似乎有人影再晃动。她再一次尖叫哀求,眼前的光亮越来越清晰,耳畔响起她梦寐以求且熟悉已久的声音:
“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
她用力睁大双眼,面前熟悉又温柔的面孔好像黑夜中的一颗启明星。
母亲早已将自己拥入怀中:“不怕,我的孩子,你在家里,你终于安全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婉如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这几日的害怕绝望终于结束,她紧紧抱住母亲:
“娘,娘,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我,你在家里了,你看,这里不就是我的卧房吗,从小到大,你最爱来的就是这里。”
婉如抬起头张望,可肩膀没有丝毫力气,根本不听自己使唤,这几日只有窝头充饥,她饿的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李妈妈早已端了一碗红糖小米粥在旁边恭候。李大夫再三叮嘱,大小姐醒后一定要清淡饮食,待稍微恢复后方可食用进补食材。
顾太太接过碗勺,亲自喂女儿吃粥,见婉如狼吞虎咽,一勺勺大口吃下,脸上才露出一丝久违的欣慰。
婉如一边吃一边仔细端详母亲,几日不见,母亲的鬓角多了好多白发,面容憔悴,竟像是老了10岁。她定是为我担惊受怕到了极点。
婉如越想越伤心,这几日的委屈和害怕一起涌入心头,她不禁嚎啕大哭。
顾太太吃了一惊,女儿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有人对她……
她有千万个疑问想要询问女儿,可始终不敢开口。她自己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纵使刀山火海,自己也要给她挡着。
可女儿….女儿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她才只有18岁,如花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她再一次把女儿紧紧拥入怀中:
“不怕,婉儿,你放心,不管这次遇到什么,娘一定和你一起承受。你爹今日一早已经去了警局,定会把那贼人绳之以法!”
“娘,女儿并未有何遭遇,只是被人关了几日,那人什么都没做,还按时给我送水送饭……”
“什么?”顾太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本以为那贼人是为了钱财,可从始至终也未见有人来勒索逼顾家给女儿赎身。
不为金银…不为金银却将年轻女孩儿掠去几天几夜……
她不敢再想下去,忍住汹涌的泪水,心中暗暗发誓,
“如果女儿失了贞洁名声,自己就照顾她一辈子,母女再也不分开。”
婉如看出母亲的疑惑,整理一下思绪开始努力回忆,将失踪那日的所有经历一一向母亲叙述:
“那人说来也奇怪,把我关起来几天,无数次都以为他要杀了我。我并未求饶,可他每次似乎都有些于心不忍,离开了又回来。
”娘,我记起来了,有一次我质问他,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待我,他眼睛似乎有泪水,我怀疑,我怀疑他是不是父亲生意场上的仇家……”
正说着,顾老爷进来了。看到女儿完好无恙,自是又惊又喜,不由得也抱着哭了一场。
冷静之后,婉如又把这几日的经历和顾虑详细告诉了父亲。
顾老爷听后大吃一惊,连连叫不可能,自己经营玉器店20余年,一直勤勤恳恳诚信为本,从未与人结怨。
这些年政局动乱,军阀丛生,生意都艰难。就算一些小商小贩扛不住歇业,那也只能算是天灾人祸,不可能将这怨恨迁怒于我们顾家。
顾太太也暗自思忖,家里的商铺田产都是自己亲自打理,自己一向宽厚待人,有些佃户家境困难,自己都会吩咐管家给些钱财,助其度过难关。
城外有一些田地是严素青在帮忙料理,可她的为人更是不用说。我们顾家上上下下都是忠厚善良之人,怎会与人结仇?
更何况,如果是寻仇,那人为何只是把婉如关了几日,最后又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顾老爷轻轻摸了摸女儿脸颊,
“你好生休息,明日警局的赵警官会来家中问话,你就把如何被那贼人带走,这几日经历,那人长相和身段再细说一遍。赵警官和我多年交情,是信的过的稳妥之人。
婉如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感觉体力已恢复了好些,可以搀着佣人来回走动了。
等到赵警官来到家中,婉如又将这几日情况仔细叙述一遍。
那赵警官也觉得诧异,这几年抢劫人口的事情时有发生,但几乎都是为了钱财,或是寻仇。
像这样未曾提出任何要求,关了几日又送回来的实是少见。更何况那人全程蒙面,婉如无法描述其长相,只说他身材高大,只凭这一条线索想要捉人,想必也是困难重重啊。
赵警官详细做了记录便起身告辞,宽慰顾老爷和顾太太在家安心等消息。
然而,这偌大的京城,哪里去寻找这个一点特征都没有的“黑衣人”?
载婉如回来的人力车倒是认真盘查过了,本是城西人力车夫郑师傅的车子,可这车子一个月前就已遗失,郑师傅也报了官,可一直也没找到,无奈只有再租了一辆,这养家糊口的营生一日也耽搁不得。
这几日,郑师傅白天拉车,晚上按时回家休息,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自是消除了嫌疑。
唯一的物证没了用途,那贼人的音容面孔又无一人曾见识过。赵警官也算是尽心尽力,带人在婉如当日消失的裁缝店周围询问盘查了多日,依旧是徒劳,都说没有见过类似可疑之人。
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顾老爷和夫人等得心急如焚,本想不论如何也要将这贼人绳之以法,至少问清楚事情缘由,还女儿一个清白。没承想,等到的却是警局一句“竭尽全力,但确实查无此人”。
顾太太寝食难安,又不敢让女儿瞧见,只是每日夜深人静的时候暗自垂泪。
此刻,最让她心焦的是女儿的婚事,眼看婚期将至,嫁妆也都布置妥当,竟遭受了这等劫难。
她相信女儿没有受到任何冒犯,但此事早已传得京城人人皆知,堂堂顾宝坊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被陌生男子掠去四天四夜…….搬弄是非嚼舌根的小人实在太多。
顾太太已不敢再想。
出事的第二天,林家夫人匆匆来过,陪着顾太太一起落泪,好言相劝了多时。
顾太太当时无心待客,只承诺女儿有任何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知。
如今婉如已回来多日,她却不愿意派人去禀告。警局已经登报,顾家大小姐平安归来。想必林家也已经知道了。
按理,林家夫人即便不亲自来慰问,也该派人来问问婉如状况。如今什么消息也没有,难道……难道……
顾太太想起婉如那双期待的眼睛。那日林家二少爷一起来家中,女儿看他的眼光,她看在眼中,一下便懂了女儿的心思,可现在……
她心疼万分,却又不知该如何解开这眼前困境。
婉如重返家中已近两周。厨房按着夫人吩咐,每日变着花样给大小姐准备各种美味又进补的膳食,鸽子汤,桂圆莲子粥,鲫鱼萝卜羹……婉如脸色一日好过一日,脸颊也恢复到了之前的饱满圆润。
她本是单纯善良之人,想着自己这次虽受了惊吓,但好在也只是饿了几日,那歹人多少也算是有些良心,居然没动自己一根指头,也每日送水送饭,没让自己饿死。
只是他对自己下了两次蒙汗药,实在是可恶可恨。
刚回家时,她还百思不得其解,那人到底是何居心?十几天过后,她已不愿再去想,最好脑中能把这段黑暗往事彻底抹掉。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可不敢自己独自出门了。
如今,她心中最关切的是自己的婚事,婚礼定在四月初六,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
回家已有十几日,母亲从未和自己说过婚礼事宜,想必她的心情尚未恢复,还无暇和我提及此事……
好在那贼人并无对我怎样,不然二少爷他…..
婉如正胡思乱想,忽然耳边传来银铃般的少女声,
“姐姐,我来瞧你啦!”
她回头一看,竟是婉心。近一个月未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她想起来妹妹比自己小四岁,如今也要快14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一天一个模样的时候,妹妹和自己虽都是爹爹的女儿,可面容性格都大不相同。婉心活泼开朗,有些快言快语伶牙俐齿。
妹妹几步就跑到自己身边,笑嘻嘻地望着她:
“姐姐,我看你气色很好,你不知道,你刚回来的时候人事不醒,我娘不让我去看你,怕我冒失,但我还是偷偷去了,躲在门口看了您一眼。
那时我真的好担心,还好你最终平安回来了。我娘说,吉人自有天相。“
她只顾自己滔滔不绝,没有觉察婉如脸上已是变了颜色,她实在不想再去回忆这一段。
婉心见姐姐半天没有答话,抬头一看,她脸上似乎有些愠色,赶紧住了嘴,
“姐姐,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对了,下个月就到你的婚期了。”
婉如抿嘴笑了:“你这小丫头,转的真快,一会这个,一会那个,这絮絮叨叨半天,说的我头都晕了。”
婉心看到姐姐终于露出笑容,有些得意,
“姐姐,你不知道,我可盼着这一天了。下人们都说,大小姐的婚事可是我们顾家这么多年的头等喜事,到时必是要好好热闹一番呢。”
婉如心中荡起一阵涟漪,是啊,对于那一天,自己何尝不也是期待许久。
只盼这场喜事,能扫除父母脸上多日的阴霾,也让自己的人生回归到本来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