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不爱读书,勉强识完字已是不错,以至于清莲君讲解《论语》《庄子》一类的时候,他或昏昏欲睡,或寻了由头“逃课”。
清莲君从来不勉强他,甚至对他的作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待他念的书,都是些游记散文,用清莲君的话说:“开阔视野,陶冶情操足矣。”
然而对待离正,她要求颇高,也十分严格,红云可以不看的书他必须看,并且一本比一本晦涩难懂。起初是让他博览,后来是研读,三年时间,他差不多读完了清莲殿藏书阁里所有的书。
清莲君不止于此,见他读书读得差不多,开始教他作文章,她不要求他文辞华美、引经据典,唯一是要写出自己的见地。甚至在外视察半年,他依然每隔几日就得飞书一张自己的读书心得,供清莲君检阅。起初是清莲君要求他这么做,后来是他自觉自愿……
托清莲君的福,他自觉胸中有了底气,见识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阴郁沉闷,在外行走时别人常常误会他是世家子弟,谁又能知道他只是一个幸运的仆人呢……
手边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拉回了离正分散的思绪。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心想:他离宫在外时,日日夜夜都警醒自己不要沉沦于清莲君一时之好意,可一旦重新站在清莲君面前,他的理智就失控了。
简单一页书,离正因为走神多花了不少时间才看完。当他翻过一页,发现书中竟零零碎碎夹着一些小纸片,每一张上面都写着几行字,字迹他不能更熟悉――是他自己的字!
「清莲君安否?」
「这几日池州莲花盛开,好一副胜景,然还是不比清莲殿之典雅。思归。望清莲君安。」
「浼州山水甚美,正先行探路,望有朝一日与清莲君游。」
「上封书信较平日晚来七日,应是寒疾发作之缘故,望清莲君保重身体,切勿劳累伤神。」
……
林林总总都是他在外飞书交读书札记时,附在文末的简单问候,没想到清莲君竟把它们都裁剪下来,收藏在书里。
深思这举动背后的深意,离正便觉得腕上的红点一阵灼热的疼痛,不知是因为清莲君的收藏,还是因为惊觉自己文字里无意识的亲近。他倒了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再低下头时,心情已经慢慢平静。
清莲君是待他好,但是她的好意来源不明,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有些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她的好意是一种负担,衬托得他一无是处,唯仰赖花神的垂怜。
哒、哒、哒――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离正警觉地侧目而视,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是大长老座下的大弟子轻尘。
“轻尘公子。”离正不咸不淡地拱手行礼。
轻尘颔首回礼,正眼看向离正时,觉得他的面孔非常陌生,不由一怔,多问了几句,“你是谁,怎么不见绿袖姑姑?”
每次清莲君寒疾发作,都是绿袖和红云负责照顾她,而他负责管理殿中杂事。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每次轻尘代大长老送来药时,离正都在偏房,只远远地见过他几次,而没有直接撞上,是以他在清莲君身边侍候了三年,轻尘也不曾见过他的面容,这才觉得陌生。
“在下离正,是清莲君座下的首仆。绿袖姑姑在给花神大人熬药,吩咐我在此守候。”离正不卑不亢地道。
轻尘哼了一声,伸手将他带来的一个密封着的瓷碗放在矮桌上:“还要熬什么,我们长老哪次不是帮清莲君调制好了送过来。”他斜眼看了一下离正,“既然绿袖姑姑不在,就由你给清莲君喂药吧。”
离正掀开碗盖看了一眼,立即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再动作,轻尘也站着不走,似乎是要监督清莲君把药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