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丹怜花君到达祁京,马不停蹄地递了拜帖,入宫觐见花神。清莲君为其开宴接风,长老院的几位长老、附近几个州的花君也前来祝贺壅州的新任花君,热闹的场面冲淡了丹澄花君逝世的沉重之感,一时间亭台楼阁充满欢声笑语。
从前面端下空盘子的几个小丫头一面走向后厨,一面低声说笑:“都说壅州一脉的花君都属牡丹,个个长相国色天香,今日见了丹怜花君,只觉得大俗至极,哪里比得上我们花神一根头发!”
“话也不能这么说,天生狐媚相,怪得了她?”
“可一样面容妖艳,丹澄花君却清逸出尘,她就……啧啧。”
“是啊,不说比不上我们大人,连她姐姐也比不过,壅州是没有人了么?”
“到底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方才案桌上有猴果,她连怎么吃都不知道,笑煞我也。”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动作快些吧,前面还要人呢!”
小丫头们轻快地跑过,一片竹林后,丹怜绞着手帕直定定地立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身后的女官鹅英忧心地扶着自家恍若下一秒就要晕倒的主子,恨声道:“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就知道在背后乱嚼舌根!要是在壅州,我早就撕烂她们的嘴!”
丹怜死死咬着下唇,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缓缓开口:“她们说的何尝不是事实呢?”她嘴角浮上一抹扭曲的笑意,心里阴暗滋长。
是,她天生就不是当花君的料,比不上姐姐丹澄君,更对清莲君望尘莫及!姐姐出生时,壅州城内,牡丹花香七日不歇。清莲君降生时,祁国境内,大雪天,莲花花开三日不败,一出生就被人奉若真神!而她呢,只不过是家里的牡丹多开了几朵。从小时候起,她就在大人们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中知道,壅州花君的身份与她无缘。
可是明明她比姐姐优秀啊?姐姐背不下的诗词、捏不好的法诀,她一一倒背如流,娴熟至极,但还是没人看见姐姐身后的她!她的委屈不平,无人能够理解。待她长大后,她才渐渐明白,不是自己不够优秀,而是姐姐太碍事了……
丹怜眸色幽深。她费劲千辛万苦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却还是要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永远比不上清莲?好——那就一个个都除掉!
“丹怜花君?”背后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丹怜不用抬眼看向来人,脸上的阴霾就已尽数褪去,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容,柔声道:“离正大人。”只消看她眸中的冷光,便知她的笑容并无半点真情——她堂堂一个花君,见了花神身边的首仆,还要尊称一声“大人”,心情是爽快不起来的。
离正手中扶着一碗蜂蜜水。清莲饭后习惯饮用一小口,旁的人调都不合她的口味,只有离正手法最佳。所以离正这才离席去给她特别调了一碗蜂蜜水,没想回来的路上,听到几个小丫头的风言风语,再走几步,就撞见被八卦者本人,不得不主动打了声招呼。
丹怜心情如何,他无意去辨猜,只是那几个丫头的言语的确是有所冒犯,他作为花神座下的首仆,理应出面肃清花神宫的污点。离正道:“请丹怜君放心,那些丫头我会严加管教,此后不会再有这样的言论。”
丹怜哀哀一笑:“不必,这些话我已经听习惯了,便没有所谓了。”哀兵政策,是她惯常的套路,通常会惹得旁人同情和怜惜。
离正不置可否,颔首走出几步,又停下来道:“丹怜君,人最应该同自己比较,其他人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吧。”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鹅英生气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您就应该站着被人骂吗?他们主仆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清莲君应该知道壅州不产猴果,您没吃过,她竟然还送来给您吃,摆明就是要看您出糗,好让下人们笑话您是土包子……”
丹怜心里知道离正在提醒她什么,无非是让她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乱同清莲君比较!打在途中第一次见到离正,她就知道他和她一样都是有野心的人,可是怎么回到花神宫,离正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来又有关那位花神大人……有趣,真是有趣!
若不是周围偶尔会有仆人路过,她都想仰天放声大笑。她内心燃烧的破坏欲,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