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咖啡屋的故事看似是从她一脚跨进“梧桐雨”开始的,其实切确说来,在她遇见文熹后,这个故事便已经开始了。文熹离开后的那个寒假,她迫不及待地去找她的陆阳阿姨。在那期间,她遇到了不少出乎意料的事情,可以说,那段经历和她后来接手咖啡屋直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回到两年前,也就是雨哲生日过后的那段时间,对于雨桐来说,生活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熹走后,她家客厅便没再响起和他有关的谈论。
他们的妈妈不再问起他,好像她从来就不认识他一样,雨哲回来后也不再主动
提起他。雨桐本该为此感到高兴的,但失落却先到她心中报道了。她忽然怀念起以前的日子来,她多希望雨哲回来后能继续聊起文熹,而他们的妈妈仍然对他有着浓厚的兴趣。可她等啊等,始终没有人再提起他。她的心中有些懊悔,懊悔之前对他们的交谈竟然无动于衷,她的心中又时刻期盼,期盼着他们开始一场和文熹有关的新的交谈。她想如果他们再次聊起他来,她一定满心欢喜地加入。她还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文熹送她的球服并非毫无用处,当她关起门来细细欣赏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幸福。
在她身上发生的神奇事情远不止以上提到的那些,她还破天荒地关心起雨哲的校园生活来,当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先是装作随意地聊起他的老师,然后顺利成章地聊到他的同学,这个时候她总能收获到一些她想听到的消息。有时她和他聊学校食堂的饭菜,然后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寝室生活。她甚至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潜入他的房间,目的无非是偷看他抽屉里的相册。那个暑假,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开学之后,她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这个消息其实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幸的——他们的班主任陈老师过年后将会遇到工作上的调动。这意味着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只剩下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这秋天和冬天还都是不完整的。他们原本盼望着三年都能在一起,谁能想到分别这么快便来临了。于是许多人红了眼睛,他们都希望接下来的时间能过得慢一点,甚至有人祈祷那个分别的寒假最好不要到来。
雨桐是个例外,她迫切地希望寒假快点到来。当然这并不表明她希望早点和老师分开,她听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心里装了快有半座山的不舍,无奈她的心里却另装了一座山的思念。她打算寒假伊始便去拜访她的阿姨,最好是一个人去。她觉得亲戚间应该经常走动,不然彼此间的关系生疏了可不好。
等待真是焦急而又漫长,她觉得那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学期,幸好寒假终究是到来了。她坐上了一辆由市客运中心开往陆阳阿姨所在县级市的大巴,前一半路程她的内心是既期待又愉悦,可当一半旅程过去后不知道从哪里伸来一只手,它忽然按下她心中的紧张按钮,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她想最好做点什么事情来缓解一下不安的情绪,于是她打开身旁的背包拿出了一本书。看到手中的《鲁滨孙漂流记》她又情不自禁笑了,这本书里可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在书本的第八十二页和八十三页之间,那里夹着一张照片。那照片是她不久前通过非法渠道得来的,是她偷的——从雨哲的相册里偷来的。照片里有八个人,四个在前面蹲着,四个在后面站着,她只认识靠中间站着的两个人,他们是雨哲和文熹。照片中的所有人都穿着篮球服,看样子应该是篮球队部分成员的合影。那原本是一张活力四射的照片:几个年轻人全都露着笑容,蹲在中间的两个人由于笑容过于灿烂,把四只眼睛全给挤没了;站着的最右边的一个,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副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雨哲的嘴角向上翘着,眼神中带着一些张扬;文熹笑得很平和,照样露出了他的那个梨涡。
刚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如获珍宝一般,不厌其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她总觉得这样看着有些美中不足,那么多张面孔不经意间便抢夺了她眼角的余光,她希望自己的眼球是专注的,每次只锁定那张她最在意的面孔。自从她有了这个想法后,没过多久照片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一天她拿起一只黑色的记号笔,把一张又一张她不认识的面孔全都涂成了黑色。当手中的笔途经雨哲的脸上时她曾犹豫了半分钟,毕竟他是她哥哥,而且还是照片的主人,怎奈他就站在文熹旁边,而且那张脸是那样的帅气,不可避免地抢掉了文熹一些风采,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涂了下去。
从那后,照片中便只剩下一张清晰的脸,每次她思念他的时候手指便轻轻在他脸上划过,而那张脸就一直那么温柔地笑望着她......
那天是周二,陆阳阿姨把她接到家后便重返单位了。他的表弟参加冬令营去了,所以在她阿姨和姨父上班期间,家里便只有她一人。她爱极了那空荡荡的感觉,那意味着她可以大胆地去实施那个她期待已久的甜蜜计划。自从她知道文熹和陆阳阿姨的住所只隔着一座桥之后,她便一直想着来趟阿姨家,然后走过那条桥,去寻找文熹。她莫名其妙地坚信,只消花上一天时间,她和他肯定会有一场不期而遇。
第二天早晨,当家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赶紧打扮起自己来。她少有地梳了五遍头,之后又在镜子前反复地往自己身上对比着两条围巾,一条是米白色针织围巾,一条是黑白方格两头缀着流苏的棉布围巾。她一个人实在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哪条更适合搭配她身上的湖蓝色棉袄,那件她最喜欢的棉袄。最后她同时把两条围巾抛向了上空,闭着眼睛接住了米白色针织围巾。
她知道文熹所住小区名叫“月亮湾”,那是她通过一种相当迂回的方式向雨哲打探到的。除此之外,具体是哪栋楼、哪一层她便不知晓了,她不可能问过多的信息,她担心那样的举止会招来怀疑。
她出门的时候太阳还不能把人照暖,风却仍然像往日那样活跃着,她因为心中存着期望,便也不觉得冷来。她走过那条桥,在一个路人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月亮湾”小区。小区里一共有六栋房子,两栋一排,一共有三排,里面的道路设计一目了然,纵向三条,横向四条。虽然是一个全新的环境,她却毫无陌生之感,她打算把里面的每条路都走一遍。也许是因为上午有些冷,而且又过了出门上班的时间点,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但雨桐的心里却是热热闹闹的,她看到路旁的一丛竹子,便停下和竹子“打了招呼”,还和当中的一片竹叶“握了握手”。她想它们肯定都见过文熹,她待它们应该同朋友一般。
她走了三圈共碰到三个人,如果四楼那个站在阳台上往下望的人也算上的话是四个。虽然遇见的人有点少,她一点也没有气馁,仍然把寒冷抛在身后,不知疲倦地在小区里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她偶尔也停下来往一栋楼上观望,猜想着文熹是否就在那栋楼里,又正在做些什么。她又想如果文熹见到她的话他还记得她吗?毕竟他们才见过一面而已。这方面,她对自己倒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早把文熹的模样刻在自己的心里了。
时间往后推移着,风虽然没有变小,阳关已经把四处照得暖和起来了。有几个老人带着小孩下楼来玩,陆陆续续也有人提了菜回来。这使雨桐觉得文熹可能随时都会出现,于是紧张和激动交替着在她心中出现,她的目光也变得更加警惕起来。直到现在,她还耿耿于怀那天她是见到文熹的。那条位于小区中间的道路,她刚走一半,便看到一个侧脸,那侧脸像极了文熹的侧脸。在前方拐角处看到一个侧脸,右边的路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侧脸,那侧脸像极了文熹的侧脸。她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去,等她走到尽头已不见任何踪影,她无论如何再也他的侧脸,一但她实实在在在一个拐弯处看到了一个酷似他的背影,当时她觉得应该就是他,但那背影一闪而过,后来任凭她再怎么找都没再出现过。那个消失了的背影彻底打乱了她原本的心境,她忽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意识和身体似乎也因此而失了和,她的双脚继续迈着很大的步子急促地向前走去,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般,而她的脑子却是一团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她觉得周边的一切是那样的虚无缥缈,她甚至觉得自己都是不真实的存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就那样急速、混乱地走着,一圈又一圈......
后来直到饥饿出现时,她的意识和身体才重新合二为一,实实在在的饥饿让她又找回了自己。她在小区附近吃午饭,吃过午饭后她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回到了月亮湾。那一整天,她期待的不期而遇并没有发生,当太阳渐渐地沉去,一丝一丝的暗开始慢慢地从四周浮起时,她失落地回去了。她曾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天,但后来她便没再去过月亮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