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一场小病光顾了她。她在一阵难受中醒来,还没来得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胃里的食物已经跑到了喉咙。她匆匆忙忙地开灯,大步地迈向房间里的洗手间,然后对着马桶酣畅淋漓地呕吐了起来。那食物争先恐后地出来,她晚上喝进去的汤携带着嚼碎的米饭和蔬菜还有零星的中午的饭菜全都吐了出来,她的喉咙被食物挤得生疼。吐完了,她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她一只手扶着洗漱台,一只手拿起杯子接了些水簌了簌口,然后缓慢地回到床上躺下。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头也有些晕,她想自己应该是感冒了。她很想好好睡一觉,但由于身体不自在,她睡不着。那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一个让人备受煎熬的夜晚,清晨像是不会再来了一般。
她等啊等,仿佛等了十几年那么漫长,身体的不适也都在等待中变麻木了。她终于听到了声响,那声响是从厨房里传来的,她知道,清晨是真的来了。所有的难受瞬间都复苏了,她又强忍了一段时间,估算着陆阳阿姨差不多该烧完早饭的时候,她拖着自己的身体去找她了。得知情况后,陆阳阿姨衣服都没换,她直接在家居服外面套上外套便带她去医院了。她在医院呆了两个多小时,挂了两瓶盐水,当第二瓶盐水挂到一半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舒服多了。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更是觉得清爽了不少,身体不觉得热了,头一点也不晕了。然而睡意却是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没有吃陆阳阿姨给她准备的食物,而是直接回房睡觉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醒来之后的那个下午,对她来说那是至关重要的几小时,因为就在那天下午,陆阳阿姨在厨房里给她上了对她影响久远的一课,那一课不仅在她后来应聘工作时帮了忙,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一课在她的人生中时不。她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充足的睡眠让她恢复了精神,她感觉身体又是自己的了,而那场感冒仿佛已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她很快便觉出饿来,她不知道阿姨是否还在家里,她打算先去厨房找点吃的。她刚打开房门便看到陆阳阿姨在沙发上打毛衣,阿姨一看到她便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饿。”雨桐说着朝陆阳阿姨走了过去。
陆阳阿姨摸了摸她的额头后笑了,她叫雨桐坐在沙发上稍等一会儿,然后她去了厨房。厨房的门敞开着,两三分钟过后,从里面传出一阵诱人的香味,大概又过了十分钟,陆阳阿姨便喊她去吃饭了。陆阳阿姨烧了一碗面条,即使是多年之后,雨桐一想起那碗面条也还是要咽下一口口水的,那是一碗名副其实的“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她记得面条里加了木耳、瘦肉、虾干还有葱花,她花很少的时间把面条吃个精光。吃完之后她并不满足,她向阿姨讨教起面条的做法来。
“这个一点也不难,”陆阳阿姨说,“面条好吃先要有好汤,我对汤的追求是香和鲜,厨房里葱油是最香的,把锅烧热之后倒入一些油,接着放入切碎的葱白或是葱头,这个时候连邻居家都能闻得到你厨房里的香味。然后放入切好的瘦肉条和泡好的木耳在锅里炒一炒,炒一两分钟就可以往锅里加水了,接着再放入两三只虾干,虾干会让一整锅的汤都鲜美起来的。锅里的汤烧开之后继续烧三至五分钟,然后放入面条,面条煮熟后适当地加些鸡精和盐就可以了,有一点要记好:好汤一定要和盐保持一定的距离,你不能没有它,但得有距离,这是我个人的理解。”
“你讲得太精彩了阿姨,我刚才应该准备好纸和笔把你所说的都记下来才好。”
“你如果感兴趣我等会把过程写下来给你,喜欢下厨可是一件好事,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当他(她)为自己所爱的人系起围裙、拿起锅铲时,那可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陆月阿姨的这句话让她感觉心头一热,她仿佛看到了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她希望有一天当她在厨房系起围裙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会是顾文熹。
“阿姨,您可真是一位贤妻良母。”她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那又谈不上了,我在洗衣拖地的时候就觉得很痛苦,我唯独钟爱下厨,从小就喜欢,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很好的把握煎鱼的火候了。”
“天哪,我现在连煎蛋都不会呢,”雨桐顿时觉得危机感四起,“像我这样没底子的门外汉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吗?”
“任何事情只要想做,没有来不及的,”陆阳阿姨温和地告诉她。
“那你今天就教教我。”她殷切地请求道。
“今天我确实有足够的时间来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不过在动手之前,我觉得应该先跟你讲讲烹饪的要领。”陆阳阿姨说完把雨桐领进了厨房。
“我把烹饪要领分为三点:第一是食物与食物之间的营养搭配,旨在做出健康的菜肴。这方面的知识是要花点时间学习的,我可以借给你有关这方面的书籍。第二是食物与食物之间的色彩搭配,旨在做出赏心悦目的菜肴。这个我觉得在配菜的选择上尤为重要,犹如女人穿衣打扮时选择配饰的重要性,所以我在心里常把冰箱视为女人的衣橱。”
陆阳阿姨边说边打开了冰箱,只见里面放置的水果蔬菜色泽艳丽、琳琅满目。
“你看这洋葱,白色与紫色在表面交融,颜色深浅不一,就像穿了一件大自然为它精心晕染的高级礼服。再看这菠萝,表面漂亮的纹路层层叠叠、起起伏伏,天然就是一件裙子该有的美丽样式。这晶莹的玉米难道不像整齐排列着的珍珠链子吗?其实我最迷恋的是缤纷的彩椒,红色与绿色在冰箱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同宝石一般。我常想着当我关上冰箱离开之后,它们准在里面举行一场派对呢。
“最后是食物与调味品之间的搭配,旨在做出可口的菜肴。烹饪不同的食物对调味品的种类以及数量有不同的需求,寻找到食物与调味料之间的一种和谐至关重要。当然这个和谐也是因地制宜的,在我们南方,口感的鲜与甜是和谐的,在无辣不欢的地方只有放了辣椒那才叫和谐,有些天生味蕾比较敏感的人,他做菜的时候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和谐的那个相对标准,更多的人大都是靠熟能生巧吧。”
“总而言之,烹饪应该注重食物与人的和谐。记住了,永远都不要小觑厨房这几平方米的地方,它与许多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有关,它更是与房子主人的健康息息相关。”
“罗曼蒂克的故事?”雨桐不解地问道。
“没错!”
陆阳阿姨又饶有兴致的向雨桐讲起了自己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男主角自然是雨桐的姨父,雨桐听得津津有味。在那个年纪,但凡女生都爱听各种版本的爱情故事,最好是喜剧结尾的,听着听着,她的心里渐渐感到了满足。讲完故事,陆阳阿姨开始在厨房里把自己讲过的几点理论付诸于实际操作。所有的一切让雨桐大开眼界,收获颇丰。那时她便知道在以后的日子中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那个下午,那个下午她听到了一个和美食有关的浪漫爱情故事,她还学习了陆阳阿姨版本的厨房理论,而且又将在晚餐中享受丰盛、“和谐”的美食,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怀念和铭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