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堂出来的路上。对面女生宿舍楼下的母老虎宿管的咆哮。
“说了多少次，不准在寝室用电吹风！”似是，半个校园都能听见。
“现在，立刻！10圈！”
林岚目瞪口呆地看着莫盈几乎一字一顿地瞪着宿管说：“我是寝室长。她的10圈，算我的。”
宿管没有异议。
她真的去跑了。
回来晚修的时候她的脸色煞白，但是没有抱怨一个字。
除了林岚和那个女生，别人都以为莫盈只是也来了例假而已。
……
投影幕布上是产妇扭曲的表情。头发因冷汗而聚成缕。嘴唇煞白，眉毛拧得不可名状。
“林岚，你出来。”班主任板着脸在门外喊道。
林岚耸肩，摊手。他不知自己又闯了什么祸，要在生物课半途上被叫出去。大家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人偷笑。
林岚威风凛凛大步流星从教室前门走到了走廊。虽然心里没底，但是大概，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就可以搪塞过去罢？
班主任退后到教室里看不到的位置，示意林岚往前走一步。
林岚装酷似的转身靠在栏杆上，支起一条腿，等待着暴风骤雨。
“你爸爸在校门口外面等你。你现在可以回课室收拾一下东西。”
“我做什么了，这就要劝退我吗？”林岚不可置信地盯着班主任。
“不。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林岚有些惶恐，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然后是四处乱看。
教室里传来产妇痛苦的呻吟。林岚下意识地看过去，却看到莫盈关切的目光。
林岚急忙移开视线，但莫盈还在盯着他，只是稍稍歪了下头。
“今天作业都还没布置……我需要写请假条吗？”林岚心里有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性，并且急切希望这不是真的。
“不用。你直接走也行。可以不带作业。这一次，没关系。”
林岚知道自己不是去医院，就是去殡仪馆了。
……
「虽然不确定合适不合适
但是还是想说一句
请节哀
我们都有很多沉重的事
但是愿你能放下那些重负
能够轻快前行
那才是我认识的林岚
那个自称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人」
短短几行字的邮件，让林岚再一次泪水盈眶。悲伤之余，还有惊讶——她是如何得知的？林岚请求班主任别告诉任何人，在班里也如常嬉闹。他以为自己已经伪装得足够好。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
林岚还没上跑道便已浑身大汗。
体育从来就不是他的擅长科目。
然而他又要如何解决这次无法回避的考试。
最盛大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想象着自己如何挥舞着粗重的双臂，拖着笨拙的腿，看着其他人的背影兴叹。
发令枪响时林岚反应慢了半秒。
刚刚入弯他便已经喘不过气。
他看见那个身影走到跑道边上。
他最不想在莫盈面前出丑。
可是，他从未听过莫盈喊得这么大声。
“林岚加油呀！”
她还挥手。她笑得那样热烈。
林岚还是毫无疑问地只是勉强踩了及格线，仍然垫底。他更关心的是，她名声不要了？
林岚也没敢问。
……
林岚斟酌了很久该怎么开口。
大概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吧？唯有拍毕业照的这天，大家都足够喧闹到，让林岚这么显眼的人可以大隐于市。
“莫盈？”
“怎么啦？”她回头转身，凌厉的短发旋过耳际。
“我俩认识这么久了……”
“嗯哼？”
“我之前对你说过一些不太合适的话，呃……”
“所以呢？”把那侧头发重新拨回耳后，嫣然一笑。
“你可不可以把QQ号和手机号告诉我？”
莫盈扑哧笑出声：“可以呀。”
一瞬眩晕。
“咱们去找张老师照张相吧。”
在林岚反应过来之前，莫盈就牵着他走向英语老师。老师狡黠地笑了。
耳边轰鸣。
听不见周围人的谈笑，他看见莫盈喊小明过来给他们拍照。林岚用仅存的意识讷讷地靠过去了一点。莫盈很自然地就挽住了林岚的手臂。
林岚耳边的轰鸣渐渐变小，呼吸逐渐急促，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惶恐。
忽然间，四下俱黑，方才人群声影皆无。独矣。自己的呼吸声在回响，拖长。
远处有亮光。走去。
尽头边缘，黑暗倏忽消失。置身蜡黄枫林，遍地飒飒。
丛中，秋千。莫盈的背影，摇曳。
林岚听见自己脑里的声音，是她的轻唤。亦步亦趋，前往。
莫盈蹦起，扑倒林岚，翻身骑上。安插，跃动。林岚抵触却无力拒绝，于是任由。她的喘息，她的味道。
林岚开始质疑。这几乎可以确凿是梦境，然而却舍不得离开。
刹那，她撕下脸皮，另一张脸。
是林岚自己。
……
用着仅存最后的理智挣脱了梦境。林岚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回想着先前的事，期待着能给现实的边界建立一个基准值。
自己的腿被什么碰了一下——林岚方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孑然。
莫盈从被窝里轻柔地坐起来。赤裸。林岚报以惊恐万状的眼神。
若有所思。她伸出了手，但迟疑一下。林岚没有躲闪，似是冻结。
她缓缓地把林岚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用脸贴着。
她的发梢，垂在林岚肩上，微痒。
那股紫色的气味。她的心跳，坚实有力，毫无犹豫。
比林岚矮一个头，但她如此强韧。林岚自然地蜷缩在莫盈怀里。
“没事了。有我在。你很安全。”
她的声音很小，略带嘶哑，但仍然清澈透亮。
她轻轻拂过林岚的脸颊，在睫末，有一滴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