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很喜欢她。”林岚看了眉毛上扬的莫盈一眼。
“敢情原来就我一个人是蒙在鼓里的？”莫盈耸着眉毛睁大眼睛，但其实并未留意电视里的病态幽默。
“那你想我怎样？要我告诉你妈，她当年最喜欢的学生不止分手了，而且分手不到两个月就立刻跟游戏里认识的网友约炮，约完了就后悔了？你觉得她会相信谁？“
“为什么不会是你？”
“为什么会是我？你妈从来都不喜欢我。”
节目的主题曲来得正好，把气氛在尴尬中引爆。
“那你怎么解释……”
“那是因为她是你妈！她看得出来！不好意思我打断你了……我打断你了吗？算了不管了……你妈比你想象中更关心你。”
“好。我懂了。”莫盈有些压不住语调，“可是既然这么关心我，一直都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你也别怪她。”
“哦？那只怪你就行了？”
“如果你要的话。有时候，真相不一定最好。有时候，”林岚说着一半，把电视机关掉。
“说话说完啊，有时候怎么样？”
“可能，她觉得，你应得的比真相更多。”
莫盈低头，沉默。
“就算她告诉你又怎样？我那时候已经告诉过你我有女朋友了。我俩当时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妈就算能看出来点什么，她难道就应该告诉你，然后让你从高考的重压下分心？”
“我希望她能让我死心！”莫盈毫无征兆地咆哮，“就像她对莫任之一样。”
虽然早已推理得出，但听见当年副校长的名字，林岚还是略微一惊。
惊讶的是，原来莫盈从未忘记自己。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告诉我的女儿真相，并且鼓励她接受它，和她一起坚强地面对它。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林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漆黑的屏幕里有什么能引人深省。
他知道这并不是真心话。
真的不愧是两母女。林岚心想，自己早该发现的。
……
“小林，你这个人格学习模型还要多久才能商用啊？”
“呃，赵总，恐怕还有点远。因为我们的语料库和取样需要足够大才行，现在的样本还太小。”林岚心里一阵恐慌。
“没关系呀，你还年轻嘛。哈哈。我就喜欢年轻人，这也是我为什么把这么个团队交给你来带的原因。”
“呃我不太懂，但是介不介意我插个嘴？”莫盈抖机灵来了，“如果直接接在人脑上会不会容易点？嘻嘻，我瞎说的。”
“这个点子不错呢！可能这个可以跟西雅图那边的合作一下呢。”
“莫盈你没事儿可以回去了……在楼下等我就好。一会儿我就下来。”林岚说着对着老板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么高层的boss却如此郑重其事地关心自己这个看着不怎么着调的小项目，让林岚紧张不已。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林。已经是下班时间，人家盈盈下班了来等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妥吗？”老板又露出那种狡黠的笑容，“走吧走吧。我也年轻过，我都懂。你可别出去就说我们是996啊，我可没让你加班啊。”
大步流星而去。
莫盈头一歪，抛出一个“你说是吧”的表情。
林岚放开键盘，立刻被那紫色味道的魔鬼掳走。
“今晚去哪吃呀？”
“咱俩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你说的的是哪个第一次？”
“情人节你就要带我去吃麦当劳嘛？”莫盈的高跟鞋似是在给这个问题打拍子一样。
“并不是。”
……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我知道。”
茶色的霞光从坡顶倾斜而下，温柔但刺眼。阶梯的边缘早已被岁月洗蚀得圆润，乌亮的沟渠似乎也在倾诉着迟暮。
“再过一条街，有一家大排档。开了快三十年了。”
“我小时候总是很想吃那里的叉烧。我妈从来只在我考好了的时候给我买一点。”
“你不想问问问问我为什么把你带来这里吗？”
“你说吧。”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林岚沮丧地看向远方。
“我来帮你一下吧。”莫盈牵着林岚，缓缓走上大斜坡。她指了指街边的一幢颓唐的旧楼：“我和妈妈以前住在那里。”
“这地方我似曾相识。”
“你是不是傻？”
“我的意思是，这些记忆……好像是虚假的一样。”
“或许吧。说来听听。”
“我小学之前都住在这里。对面街有个小女孩，比我大一岁。我很喜欢她。”
“嗯哼？比你大一岁，不应该叫‘小姐姐’吗？”
“休想。”说着捏了一把莫盈的脸，在斜坡顶上坐下。“我很喜欢跟她玩。有一天，她牵着我冲下这个大斜坡。我没踩稳，摔了个狗啃屎，满脸是血。她吓哭了，跑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我很想她，但是直到我上小学之前搬家，我都再没见过她。我每天就坐在这里，盼着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莫盈在林岚旁边坐下，轻轻抚摸着林岚额角的一小块凹口：“因为她第二天就搬走了。她很害怕，但是她也很孤独。再没有人能陪她一起疯跑。”
“而这个‘小姐姐’现在回到了我面前。”
落日的金黄在莫盈婆娑的发髻上荡漾。人生的戏谑调侃，仿佛就置身于这令人不舍的温度里。
“我说我初中第一眼见你怎么那么喜欢呢。”
“真不巧，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