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算不上很大的房间内,小湛起仰面,充满新奇地注视着面前的陌生壮汉,率先开口问道:
“叔叔,你是来找我爹的吗?”
“爹出去了哦,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大汉见开门之人是个个子矮矮的小孩子,颇有些意外,旋即点了点头,指了指小男孩,微微弯下腰,轻声调笑道:“怎么,几日不见,连你这‘病秧子’居然都能下床了?”
“来,告诉叔叔,你经历了什么。”
大汉挺起身子,拍了拍小湛起的头,一边说着话,一边十分粗鲁地闯入房间,像是这间屋子的真正主人一样,自顾自地拿了把椅子坐下,倚靠着椅背,两条腿还翘在桌子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靴子还沾着大片的泥土。
那是自己和父亲吃饭时用的桌子,现在居然被这个陌生男人用脚架在上面,还故意抖落阵阵泥屑,弄脏父亲擦干净的桌子,真是太过分了!
小湛起皱着眉,依旧站在门口看着大汉,未挪动半分位置,只是目光变得充满敌意了许多。
“来来来,‘病秧子’,快到叔叔这里来,给叔叔好好讲一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舒舒服服坐下的大汉似乎有感于背后的异样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冲着紧抿小嘴的小湛起招手道。
“我不是病秧子。”小湛起未动,但是倔强地回应了一句。
“哟,小家伙儿还有脾气了?一看就知道你那个成了废人的爹把你给惯坏了!”
“还是由我来替你爹,好好地管教一下你吧!”披着银白甲胄的壮年男子嗤之一笑,缓缓举起右手。
待到他猛然一捏时,小湛起突然哼闷一声,光滑的脖颈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掐住,喉咙传出剧痛感,并且,这股无形之力还渐渐地将他提离地面,任由他的双腿不断弹踢,但就是不将他放下。
“嗬嗬...”
小湛起因喘不上气,整张小脸憋得通红,两只小手努力地伸向自己的脖子,想要挣脱“无形之手”的禁锢。
可是,等他的小手好不容易触及到脖子时,却发现脖子上空无一物,真的是“无形之手”!
修炼者的神通,神鬼莫测!
“难受吗?”
“喘不过来气吗?”
“可是,当初你父亲这就是这样的,压得我们整整几十年喘不过来气哦!”
壮汉收回搁在桌子上的双腿,同时,他伸出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仿佛在说话的时候,同样也在回忆那段黯淡的时光。
一个天才者的出现,总是需要成千上万的平庸者的陪衬,而壮汉,这位正值盛年的“玄门百夫长”,正是那千千万万的平庸者其中的一员。
为什么?凭什么!
这是他初学修炼法时,每天都会思考的两个问题。
他资质平平,慧心一般,甚至相貌都是很平常,属于丢在人潮中几乎再也无法找到的那种。
这样的普通条件造就了这位“玄门百夫长”立誓要比别人更加用功,认真参习玄法,以获得修为的长足进步,来满足自己迅速膨胀的野心。
“自己的前半生已经足够平庸了,我不甘心后半生依旧如此,我是修炼者,绝非那一大群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我要登峰造极,位列顶端,统御一干修炼者...”
这是一次深秋月下,当年的这位“玄门百夫长”独立在凛冽的寒风中,对自己暗许下的话。
那时的他还算得上充满斗志,懂得勤能补拙的道理,可是,直至一颗耀眼的“彗星”的崛起时,他的人生信念被彻底地毁了,而他个人同样被击垮,修为足足有十余年的时间停滞不前,毫无长进。
为什么?凭什么!
在别人不谙世事的年纪,他居然只用了不到四个月时间,就顺利突破了第一重大境界!
要知道,自己为了迈过这道门槛,可是足足花了五年多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夜以继日的吐纳,加上全身心的投入参悟修炼法之中,共同换来的成就,居然,只被这样一位毛头小子轻而易举地就彻底捣毁了。
为什么?凭什么!
此时,这位“玄门百夫长”的背后,颜面青紫肿胀的小湛起离地足有一米多高,还在拼尽全力地挣扎着,渴求能呼吸到一缕新鲜的空气。
呼...呼...喉咙好痛...快喘不上气了...
我是要死了吗?
嗬...
最后,小湛起几乎已经是感觉不到自己微弱的心跳了,鼻翼偶尔间扇动一下,希冀能汲取到一丝丝的稀薄空气。
同时,他的瞳孔开始急剧散大,肌肉松弛,逐渐放下了挣扎的小手,改成不消耗一丝气力的自然垂落方式。
“哎呦,怎么不动弹了,呵呵,你不是挺倔的吗?”
“玄门百夫长”转过身来,故意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迈着大步走到被吊起的小湛起跟前,挺直身子,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使劲捏了捏他已经呈现的青紫色脸颊。
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毫无血色的小脸上还能被掐出一道极其刺目的红印。
“算了,今天就教训你到这里吧,记住,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别冲我摆出和你爹当年一样的臭脸!”
高大的“玄门百夫长”拍了拍手,在毫无预兆之下,蒲扇般巨大的右手掌霍然向着小湛起身上拍去,那股无形之力当即解除。
与之同时,小湛起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在“咚”的一声中撞上房间墙壁,立即仰面摔落在地上,气息萎靡,浑身衣物破破烂烂,后背渐渐开始渗出汩汩鲜血,鲜血染布,赫然如同一袭红衣。
刚才,虽然壮汉解除了无形之力,但同时也释放出了一股强劲的掌风,足以在小湛起脆弱的小身板上造成巨大的创伤。
“嗬嗬...”小湛起满口血沫,喉咙里尽是血与空气的混合,很呛人,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仍然像个乞儿一样,卧倒在地,贪婪地吸食着空气。
“玄门百夫长”尽情地看着脚下趴伏着那个人的孩子,眼里的戏谑之意更浓,心中略带遗憾地想到:可惜不是那个人,不然更解气!
“废人的儿子,还是废人!”
“哈哈!”
说罢,“玄门百夫长”旋即扬长而去,不曾理会小湛起的死活。
“呼呼...”小湛起稍稍缓了缓,便一刻不曾停歇地喘着粗气,艰难地朝着房门口爬去。
他要去找父亲!
不是因为想着要父亲替自己报仇,而是自己的胎毒在一番极致的刺激之下。
终于爆发了!
一条又一条的絮状黑纹自他的肚脐处,即医者常言的“神阙穴”位置开始蔓延而出,迅速爬满他的全身各处,包括已经因快要窒息而青肿的脸颊。
那种沁入骨髓的痛感再度回归,夹杂着一阵奇痒,像有一万只蚂蚁密密麻麻的爬过自己的血管,一刻不曾停歇的噬咬。
小湛起于无声流泪,在鲜血中匍匐,每当有黑纹沾上这些血液,仿佛变得就更加肆虐,更加疯狂了!
“爹...救我...”
“我...我还不...不想死...”
逐渐的,小湛起的耳边开始产生幻听,像是有人在轻声呓语,又像是万人在齐声大恸,血丝夹杂着黑纹,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他的眼白中,透出一股不可描述的诡异感。
“对,运功...运功...”
“龙归...元海,阳潜...于阴...”小湛起咬牙,尽力压制住耳边疯狂的呓语,开始按照之前领悟的方法,调整好自身的呼吸,开始催动“圣典”。
“没用...怎么会没有用...”小湛起感受着微弱的精气在他身边围绕着,缓缓补充至他的体内,可是,这是灵魄层次的滋养,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之融入真实的肉体中,这让他一下子慌了神。
“爹!”
“我要死了吗...”小湛起尽力尝试“圣典”后,眼中悲戚更浓,连所谓的“圣典”都救不了他,那还有什么方法可以?
爹说的古法...该不会是骗自己的吧...
想着想着,小湛起因疼痛昏厥过去,彻底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