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焕原本想让闵自行先在议事厅等着,自己再让人叫尉迟汤过来,却没想到闵自行早已迫不及待地问清了尉迟汤在的房间,刚一入邺王府,立马就往尉迟汤处奔去,林文焕和燕于信相视无奈一笑,只能紧跟在后面。
尉迟汤正卧在床上小憩,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一个激灵便翻身下床。
邺王平日里有事,都会叫小厮过来请,尉迟汤听门外脚步急促,连忙取了挂在墙上的佩剑,这把剑是建王送给林文焕拿来观赏用的,还没有开锋,林文焕知道尉迟汤没有练过武功,正好把这把剑送给尉迟汤,即使他拿着这把剑欣赏把玩,也不至于伤着自己。
尉迟汤哪里知道刀剑还有开锋一说,此刻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只觉得来者不善,只敢拔出剑来,两只手颤抖地握着剑柄,剑尖对着门,已是汗如雨下。
闵自行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却不料尉迟汤紧张得顾不上来者何人,已经一剑劈了下来,尉迟汤紧张过度,慌忙之间,剑背重重落到了闵自行的头上,所幸这把剑还未开封,闵自行被砸了这么一下,只是捂着头惨叫了一声,倒也并无大碍。
尉迟汤听到这声惨叫,这才看清了来者的模样,于是慌忙道歉,又连忙用手掀起闵自行的白发仔细看了看,只是有些红肿,应该伤得不重,于是用手轻轻地在闵自行的天泉穴上揉了揉。
闵自行受了这出人意料的袭击,又吃了痛,已经有些恼火,只是看尉迟汤精通人体穴位,天泉穴本来就不容易找准,尉迟汤却能信手拈来。
不仅如此,自己研究了数十年经脉穴位,这才知道天泉穴能够活血化瘀,眼前这人看上去不过只有二三十岁的年纪,竟然对经脉穴位研究的如此透彻,闵自行不由得佩服起尉迟汤的天赋来。
林文焕和燕于信眼看着尉迟汤用剑背砸伤了闵自行,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正要扶闵自行起来,闵自行却在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撸起袖子一把抓住尉迟汤的手臂。
林文焕吓了一跳,见闵自行瞪大眼睛看着尉迟汤,以为闵自行气不过,还要对尉迟汤动手,刚要上前劝说,闵自行却先开口了。
“你是怎么知道天泉穴活血化瘀的?”
尉迟汤被闵自行吓得愣住了,只以为眼前这人要以牙还牙,对自己动手,这时听到闵自行的疑惑,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晚辈愚钝,自然寻不到这么隐蔽的穴位,只是尉迟家世代炼药行医,晚辈所知道的,不过都是尉迟家祖祖辈辈所研究的结果。”
听尉迟汤说完,闵自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抓着尉迟汤的手臂,连忙送开了。
闵自行见尉迟汤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嘴上连连夸赞:“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成就,以后的成绩必定无所限量!”
闵自行本就是一个沉迷医道的人,此时见尉迟汤见识广博,对医道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此时也不管自己的身份,拉着尉迟汤,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席地坐在地上,两人就这样探讨起来,一时竟忘了时间。
闵自行虽然游历四方,但对于尉迟家历代研究的成果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时闵自行就像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对尉迟汤所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林文焕也听得痴迷,倒是燕于信听了一会儿之后,连忙提醒闵自行道:“师傅,您还是先问问疟疾的事吧。”
闵自行连忙说道:“对了,对了!你知道疟疾吗?”
尉迟汤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敢问先生,疟疾有什么症状?”
燕于信见尉迟汤竟然不知道疟疾,想到疟疾只在炎热湿润之地,便耐心地向尉迟汤解释道:“这疟疾大多生在南蛮,只要人被那里的蚊虫叮咬了,过了不久就会全身发热,浑身出汗,人得了不久就会病死,这病异常凶险,陛下才特地吩咐我师傅研制解药。”
尉迟汤听完症状,基本就明白了,于是说道:“我知道了,阁下说的疟疾,应该就是西域的虫毒。”
闵自行点了点头,询问地看着尉迟汤有没有办法。
尉迟汤微笑地说道:“虫毒在西域其实不是大病,只要把青蒿煮成汁,一部分外敷在叮咬处,一部分内服,只要三日时间,你们说的疟疾就能痊愈了。”
闵自行听到青蒿,一拍脑袋惊呼道:“对了!青蒿本来就是清热解毒的一味药,我只顾着寻求名贵的药材,竟忘了青蒿这种简单的良药了!”
见闵自行懊悔不已揪着头发,尉迟汤连忙劝道:“青蒿不过是生在路旁的一株普通的植物,就是尉迟家研制虫毒的解药,也历经了五代家主,这才发现了青蒿。”
闵自行这才舒服些,林文焕见闵自行一把年纪,却是小孩心性,不由得笑了起来。
闵自行在邺王府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和燕于信留在邺王府吃了顿晚饭,饭桌上又是千恩万谢,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竟非要和尉迟汤拜把子做了异姓兄弟,尉迟汤此时几碗黄汤下肚,也有些醉醺醺的,竟然同意了,便让林文焕做了见证人。
闵自行寻到了治疟疾的法子,又从尉迟汤那儿学到了许多,对林文焕十分感激,和尉迟汤结拜后,借着酒劲,闵自行醉醺醺地拍着胸脯和林文焕保证:“邺王!只要有我闵自行一天,您生了病,只管叫老夫给你医治就是了。”
林文焕忽然想起燕于信的右手经脉尽断,连忙问道:“先生,您能医好信哥的手吗?”
闵自行听了这话,忽然开怀大笑起来,像是在介绍一件自己得意的珍藏,拉着燕于信给尉迟汤介绍道:“尉迟兄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尉迟汤拉过燕于信的手仔细瞧了瞧,又上下捏了捏,皱着眉说道:“令徒的手受了内劲经脉尽断,然而经脉之间似乎还有联系……”
尉迟汤觉得这种病似曾相识,只听自己家里的长老提过一次,只是时日长了有些忘了。
闵自行笑着打趣道:“这天下竟然还有尉迟兄弟不知道的事情,老夫跟你说,这是涅槃之体,即使经脉尽断,他也能重新连在一起。”
“涅槃之体?”尉迟汤这才想起来,当初长老提到过,凡是拥有涅槃之体的人,便如凤凰涅槃一般,只要不是受了致命一击,不管是什么伤都能痊愈,只是这种体质及其罕见,天下少有。
尉迟汤忽然想到长老提到过一个人也有涅槃之体,于是不确定地问道:“天地门门主易逍遥?”
闵自行还以为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却没想到尉迟汤竟然知道易逍遥是涅槃之体,不由得佩服起西域尉迟家来。
“没错,易逍遥确实也是涅槃之体,我这徒儿也是。”闵自行说着,兀自洋洋得意起来。
林文焕却被两人说得一头雾水,于是连忙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信哥不需要医治就能自己痊愈吗?”
闵自行瞪了眼林文焕,只觉得林文焕所问的问题幼稚极了,便不耐烦地回道:“若是只靠自身,经脉还没生出来便定型了,如果每日不泡着珍贵的药汤,就算是涅槃之体,经脉尽断也无法痊愈。”
林文焕这才明白闵自行为什么总是讨要珍贵药材,竟然是为了医治燕于信,对闵自行不由得肃然起敬。
闵自行才不理会林文焕的敬佩之情,竟然一脸后悔地自言自语道:“都怪我自己猪油蒙了心,非要研究什么涅槃之体,每天竟要舔着脸去跟那些王亲国戚讨要,真是气煞老夫了!”
燕于信见闵自行发了酒疯,便偷偷地和林文焕解释。
北夷国主燕荀以身殉国之前,交给了燕于信一块玉佩,嘱咐燕于信把这块玉佩给闵自行看了,闵自行便会医好他。
却没想到这块玉佩就是闵自行交给易逍遥的信物,只要易逍遥帮闵自行找到拥有涅槃之体的人,便替他把玉佩交给那人,只是当时侍卫长燕泽安看燕于信年纪尚幼,这玉佩又是珍贵非凡,便把这块玉佩上交给北夷国主燕荀保管。
林文焕感叹着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此时见了这块玉佩,见景生情,不禁潸然泪下,燕于信连忙拍了拍林文焕的肩膀表示安慰。
又过了许久,闵自行在饭桌上和尉迟汤探讨够了,又约了改日再见,这才带上燕于信,依依不舍地和尉迟汤告辞离去。
林文焕替闵自行解决了烦恼,得了闵自行的人情,又见燕于信的手不日就要痊愈,心里的愧疚这才打消了些。
林文焕知道国主病得不轻,和南蛮议和的事也迟迟未定,偏偏这几日靖伊催得急,林文焕便打算带着靖伊和独孤兄妹先去宜山见守恩一面,依着国主的意思向守恩请教一番,自己也好领了骠骑将军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