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再多吃酒了,到了落了顽疾。”
“那确是更好,顺遂了他人心意。”
“你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揪着别人的过失,损害了你自个。”
楚攸宇穿着一袭白绸的衫子,头上系着白锦金丝的珍珠抹额,他突然放下了手里拎的牡丹银制酒壶,说道:“你能一天不管这么多吗?却不同你说了,韦兄还等着我呢。”
“你能不整日同他鬼混了吗?你同他作的糊涂事还少吗?”
“我跟谁好,还须你插手?他总比两面三刀的人好。”说毕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直到月升东天,喝得酩酊大醉才回来,宅门口一群人闹哄哄、吆三喝四地,楚攸宇向他们一一辞别,走进了中堂,嬉笑声中夹杂着嘤嘤妇人声。
“二郎……别……”
“刚还郎君、郎君地叫着,这会儿怎反倒矜持起来了?”
“楚攸宇!”楚如海摔开了门,伍娘子在后头拦着,“你太放肆了!你日日笙歌我没说你,喝得烂醉如泥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你从军也是不易。但你现在把娼妇领进了家门,我还没死呢,你就要反了天了……你、你!”
“阿郎别气坏了身子。”
楚攸宇冷笑一声,“楚将军想是常常虚着眼过活,闭着眼就把我的东西、我的人全送别人了。”
楚如海一时语塞,仰天长叹道:“造孽呀!造孽呀!我算是管不了你了,好自为之吧!”
“我会的!”说着便把女子邀进了屋里,案上的残烛摇曳在风中,墙上的影子闪烁不定。婀娜妩媚的女子从柳依依手中将端着铜盆夺了过来,斜眼打量着柳依依,娇嗔地说着:“二郎就全全交与了,你歇着吧。”
柳依依看着楚攸宇,可楚攸宇只是不搭理,把柳依依凉在一旁,只顾让陌生女子伺候,柳依依只得退了出去,睡在榻上,内屋尽是他二人嬉笑打闹的声响,她只得用被褥捂着耳朵。
翌日,日上三竿,二人才睡醒了。女子慵懒地跪坐在锦缎垫上,轻整妆容,斜瞧了一眼柳依依。
“过来,替我梳梳鬓,”柳依依冷眼瞧着,那女子盯着柳依依,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来呀!”
“我专侍候主子的,其他人不甘我事儿。”
“诶!二郎你瞧她,一个婢子这么说话,蹬鼻子上脸的。”说着又倚到楚攸宇怀中。楚攸宇吻着女子雪白的胸脯。
“这不是平康坊,我不是鸨儿,没工夫伺候。”说完把篦子撂地上就赌气出了屋子,在庭院里生着闷气。
女子重整了鬓发,新换了衣装,额贴花钿,口点红脂,描了斜红、点了面靥。
内穿着荷花蓝底的诃子,外披绿纱罗衫,肤白如雪,一对**若隐若现,头戴鎏金珍珠金梳,束着高耸的半翻髻。五官小巧、深邃,想是有胡人的血统。
她扶着廊栏,扭着水蛇腰,看着坐秋千上的柳依依,笑出了声。
“诶哟哟,国公府的婢子都好大脾气。刺绣文不如倚市门的,谁也不用瞧不起谁,若是有什么其他活路,谁愿投了平康窑呢?”
柳依依摇着秋千,一听这话,也不由得软下心来,拿脚踮住了地,说道:“冲你使了性子,对不住了。”
女子朝柳依依走去,就秋千对面的石床坐下了:
“刚儿你这么蛮横,本想着出来给你点颜色瞧瞧,却不想是个明理的主儿。我却也不常留宿客主家里,只是近来楚二郎常来吃酒,昨夜还不尽兴,就愣邀了我往家里去。”
“既你常同他往一块儿的,倒劝他少吃些酒罢,你瞧他的腿,且坏着呢。”
女子眯着眼,扶着面说道:“我看你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呀。”
柳依依又荡起了秋千,仰着头,说道:“你可别胡说。”
“那只当我说错了,但实话同你说了吧,是他我来看看你的。”
“他可只管顾好他自个吧,叫我不再日日替他担忧,我可就阿弥陀佛了。”
女子笑了起来,说道:“我店就在坊内西南角一隅,叫作风月阁,大抵去了都能找得了他。”
“敢问娘子姓名?”
“主顾们都叫我绿珠,你就跟着喊呗。”
“绿珠娘子,刚多有得罪,小女雅南。”
“我俩儿这也算是相识了?”
“确是呢,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现今也难再说他什么了,只求他外头玩乐时少惹些是非,保重些身子。绿珠娘子同他一起时,也拜托照看着些。还有这些话也只限于我俩儿知道,免叫他晓了,又嫌我多管闲事儿了。”
“我却是记下来,世人都嫌我们不干净,可我们哪儿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呢?去哪儿的人都有各自的难处。楚二郎甚是照顾我,我也是念着他好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会放在心上的。”
一片枯叶飘落在了地上,秋千随风荡漾着,柳依依踩碎了枯黄的落叶,叶片随风而散,二人望着飘远了的叶,柳依依笑着说道:“秋天快到了呢!”
自打薛霏霏同楚攸宁成了婚,楚攸宇就常不着家了,更何况本就在东西两院,平时根本难得见着,就算见着了,楚攸宇也不搭理他俩儿。可住一宅子里,哪有不说话的理呢?
楚老太君虽不满楚如海擅自作主就作了这件荒唐的事儿,可事后也觉着是有些隐情,就叫了他吃了顿便饭。
“二郎,今日的饭可还合胃口?”
禀祖母,甚好。”
“今日请了你来,想你也明白,近来家里出了许多岔子。可本是一家人,又是兄弟,哪没又那么多记恨。”
又接着说道:
“二郎,近日长安城内你的传闻我也是略知一二咯,我同你阿爷就权当你捆军队里太久了,活分活分。你阿爷确是作了些混账事,可也只是好心办了坏事,现木已成舟,你也只得认了这个命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些道理我想里不该不明白的。”
“祖母,我只是不甘心,我往日最信任的人都负了我。”
“可惜了了,你祖母当日不能晓得,要是晓得,怎能让他们干出这桩子龌龊事来。只是孩子,祖母只怕你毁了你自个前程,却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就忘罢了那人。”
“祖母,做起来却没说的来得容易呀!”
“祖母也不是叫你当个什么宽厚之辈,只是日子还长着呢!你阿爷年岁也不小了,就光你同攸宁,两个孩子,现如今你不认了他,又同兄弟反目。他日日同我说后悔当初没再等等,只因那薛之问逼急了,一来有愧于薛家,耽误人家闺女,二来你的死讯叫他失了分寸,情急之下变作了本糊涂帐,你大哥也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能不依。他们却不敢同我说奏疏上的死讯,要是同我说了恐怕……恐怕你今日也见不着你祖母了。”
说着声泪俱下,哭得不成样子。
楚攸宇见这样只得连忙上前安抚,说道:“祖母,快别这么说了。我依了你便是。”
过后的几天,楚攸宇过又恢复了往日的礼数,迎面碰着也会问候一声,只是不似从前那般亲密,对谁都隔着一层纱。可家中确是安宁了许多,也不再带些狐朋狗友家里过夜了。
只是在外留宿的日子愈发多了起来,可连着几天都不着家,但楚如海也未有太多的指责,照他的话来说是各家自退一步。
柳依依已几乎见不着楚攸宇了,就算见着了也是草草了事,说不上话。在她眼中楚攸宇已不是从前的楚攸宇,而她依旧是当年的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