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听了默不作声，周鹏、七斤、宝宝上初二，都没怎么好好学习，周鹏谈了个对象，每天两人逃课到处玩儿，游戏厅、台球厅；七斤是学不进去了，和几个同学瞎混；宝宝每天抱着个游戏机，上课就玩儿，被老师发现打了他一拳，他拿起板凳追着老师跑了好几圈，学校给了他留校察看处分，他也无所谓，混个初中毕业就算给父母交差了，只有自强还有些希望。
几个人聊了半天，王威就把大家都叫到自己家里吃饭，到大门口专门嘱咐：“到我家不许提我在外打工的事儿。”
王威妈给做了猪肉酸菜炖粉条、小鸡儿炖蘑菇，炒了盘儿花生米，王威拿出了白酒、啤酒，让他们喝，除了自强，其他一人喝了瓶啤酒，王威自己喝了半斤白酒，王威爸也喝了白酒，吃饭的几个男人都抽烟喝酒，自强倒成了另类。王威给父亲点了支烟，多年父子成兄弟了，给其他人点上，自己也点上，几个人边吃边聊，无非是村里一年来发生的事儿。
饭吃到一半儿，家里来客人了，俩女孩，来家里好几次了，找王威，王威都不在。他们几个都认识，个子高的女孩子是王威处的对象，另外一个是普通同学。
高个子女孩儿，一米六多，比自强还高半个头，双眼皮、大眼睛，虽然才十五六岁，也是前凸后翘了，长的是真不赖。
王威妈赶紧把人让到屋里坐，大家都进屋。女孩红着脸，不说话，就说来找王威的，让她上炕吃饭她也不吃，王威也不能再吃了，就陪着女孩儿走了，剩下几个人吃过饭就各自回家。
马上就小年儿了，今年村里“制种”，种子公司直接来收粮食，玉米卖的价钱高，家里收入也好，过年了就准备杀头猪。
猪从昨天早晨就没再给喂东西吃，空空肚子，免得大肠里有太多的粪便。
早晨起来，烧上两大锅热水，准备好杀猪刀、刮板、铤杖等工具，还要准备血盆、盐。
先把猪赶出圈，四五个成人把猪掀翻，按到杀猪凳上，把嘴绑严，防着它咬人。杀猪匠也是随便找的，多是家族里会杀猪的人。
杀猪匠把刀子从猪脖子捅进去，要找好位置，一刀子把血放完，猪也就死了，也有失手的，捅好几刀捅不死，过一会儿补一刀，直到捅死，更有甚者，猪毛都刮干净了，还有下地跑的。
杀死猪后，在后腿肘上用刀割道口子，杀猪匠就对着口子吹气，直到把死猪吹的溜圆，让皮和肉分离，方便刮毛。
最后把猪抬到锅台上刮毛，用滚烫的水，一条条的刮，把猪刮成白条条的。随后，开膛破肚，分割肢解。农村杀猪不光自己吃，还拿来卖，但猪头、肘子、下水都自家留用了。
杀猪的当晚，会请客，主要有杀猪匠、家族亲戚、还有相好的村民，做上杀猪菜，主要是炖猪血、猪肉酸菜炖粉条，还炖些大骨头，一伙人炕上炕下挤坐在一起，很是热闹。
自强家杀猪不多，都会把堂姐夫请过来，父亲一直感激他当年的帮助，还有几个死党的父亲，再加上二伯、姑姑，有二十来个人，坐两桌。
席间，姐夫说到了自强的启蒙老师。退休后，他继续当吹鼓手，平时在家里招了二十几个小孩，成了农村早期的幼儿园，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辈子没放下这两个行当，可惜，年前去赶集，从坐的三轮车上掉了下来，摔成重伤，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自强听了有些凄然，老师的授教之恩终生难忘，他给了自己启蒙，也给了规矩，也曾手打脚踢，如今却只能回忆了。
年前二十五六，要给猪肉“走油”，就是把方方正正的猪肉块儿，皮儿上涂上蜂蜜，用油锅过一下，肉皮颜色更好看，又焦嫩，用来待客是必须得有的，还炸丸子、炸带鱼、炸鸡蛋泡，自强以前小，根本帮不上忙，还有一年帮了倒忙：妈妈在灶台做事，自强自己钻到柜里藏了起来，想爸爸妈妈找他。可是把柜盖放下来后，老吊儿就刚好从外面锁上，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拍柜盖，妈妈也听不见，爸爸也不在家，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急得尿都出来了，直接尿在了柜里，后来拿了织衣针在缝隙里瞎划拉，被进屋的妈妈看见才把他放出来了，以后自强看见柜都有了阴影。
现在是妈妈在边上放东西，自强跟着在边上烧火，一边吃刚炸好的东西，正忙乎着，舅舅来了，来找父亲。姥姥今年冬天病的有些重，让她去医院，她坚决不去，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开了些顶着的药，告诉家里人准备后事吧，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儿了。舅舅身边没人可以商量，就来找自强爸。自强心里“咯噔”一下，眼泪顺着脸就流下来了，唯一的一位隔辈至亲也要走了，姥姥是个冷脸人，对谁好也不显露在外面，但对这个外孙却是极其疼爱，任由他在家里折腾，把好吃的都给他留着，时间长不去，就让舅舅给送过来，无论家里如何穷，每年总要给外孙买套衣服鞋袜，过年总要给点“压岁钱”。父亲抽着烟，说道：“准备一副棺木吧，中上等的，老爷子死时候没钱，现在总比以前好些了，得让老太太体面些；请一班鼓乐，给吹吹，七十多岁的人，也是寿终正寝，热闹热闹；纸扎车马也要准备上，这些就我和老妹子出钱，棺木咱们三一三十一，平分。给老人准备上妆老衣裳，什么时候不行了，就先穿上，免得手忙脚乱。几个舅舅先通知下，让人家见最后一面，免得挑理。”
大舅记了记就回家了，妈妈炸丸子是边做边哭，有些都炸糊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父亲说：“自强啊，爸这一辈子没啥能耐，要力气没力气，要手艺没手艺，窝窝囊囊过了大半辈子了，能成个家有个后，我就挺知足了，但你不行，你得好好读书，庄稼人不好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摔两半，牙缝里抠钱，还得靠天吃饭，一年忙到头就是个年吃年穿，日子过的苦啊。爸将来不指望你，你也别指望爸，过什么样的日子得看你自己挣去，下半年使点劲儿，你考到哪儿，爸供你到哪儿，砸锅卖铁也供你。”
春节后，过了正月十五自强就开学了，初中最后半年，也是最要劲儿的时候，自强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殷殷期望，他要加倍努力。
